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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七杀碑-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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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脚板五官乱动,扮着鬼脸说:“丢人!丢人!把我一根讨饭棒掉在黄河里了。相公!我们岷江水急如箭,不亚崩山倒海一般,我臭要饭赤手空拳,也要泅过江去,黄河虽阔,我暗中附在他们渡船的舵后上,也风平浪静过来了,不过流年不利,一个疏神,讨饭棒丢在河里了,这是臭要饭最丢人的事!将来回去,被狗肉和尚药材贩子知道,真得一世抬不起头,可是完全为的是你呀!
  你可不许恩将仇报,你得对天立誓,替我遮瞒这档事。”杨展笑道:“你还是老脾气,我们说正经的——哦——,我明白了:猢狲没有了棒弄,才把我枕边这柄剑偷走了——当真!你拿着我宝剑,到前面去窥探他们了。你不知道,他们雄心勃勃,今晚是和闯王派来的心腹,商议军情大事哩!”铁脚板点了头说:“我知道,我在暗中,已听出他们的机密大事了。我来时,三姑娘把塔儿冈,说得龙潭虎穴一般,但是我臭要饭赤手空拳,也悄没声地进来了。
  ——不过,那位小寡妇,不由我不佩服,她从什么地方,瞧见我的身影呢?而且知道是找你来的呢?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你要知道,我暗地跟着喽罗们进身,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在这许多屋内,要找你主仆二人,实在太不易了。幸而坐困虎牢关那位傻大爷曹勋,告诉我你在武闺怎样得宝马,叫什么追风乌云骢,毛片怎样各别,形态怎样神骏,听过心里有点根。
  一到这儿,满屋乱蹦,误打误撞的在这屋后,瞧看了厩里两匹异样好马,一白一黑,黑的和傻曹爷所说一般无二,这才在这所院于里留上意了。果不其然,从隔屋后窗,瞧见我们小臭要饭正在独桌儿,我正蹦得又饿又渴,小臭要饭一个人臭美得神气活现,老实不客气,先偷了一只鸡,半壶酒,解解馋个……”仇儿笑道:“你偷东西吃不要紧,你一声不响把相公的剑偷去,几乎吓得我半死,因此,我也上屋乱蹦,去找我相公,不想在这屋后,和一个丫头交起手来了,这事你瞧见么?”铁脚板摇着头说:“这事倒没瞧见,大约正是我拿着剑,上前厅窥探他们去的当口了。”
  杨展说:“这些没要紧的事,且不谈它。你究竟怎样来的?我岳父定然知道你来的,舍间情形怎样,你知道吗?我先打发两个长随同去,未知到家没有?”铁脚板并没理睬,却伸手把桌上两把酒壶,摇了几摇,叹口气说:“唉!莱真不错。可惜酒没有了,这也难怪,主人怎知相公的贵客,是位醉鬼呢!可是斋僧不饱,不如不斋,酒又这么好法,满肚于酒虫,一齐向上爬,真要醉鬼的命了!”杨展和仇儿。忽听他自言自语,不知他捣的什么鬼。铁脚板嘴上唠叨,两眼却盯着前窗,又悄悄说道;“臭要饭神通广大,我念的是仙家咒语,一忽儿,这桌上两壶酒,会变成四壶酒。你们信不信?”杨展坐在下首,是背窗坐的,仇儿却机伶,站在一边。巳瞧出铁脚板神气各别,便明白他的用意了。走到桌边,悄说道:“窗外定然有人偷听,我瞧瞧去。”铁脚板一伸手把他拉住。笑道:“你一动,破了我的法,便没得酒喝了。”果然,不到一盏茶时,了红又提着食盒进房来了。盒内两壶酒之外,还添上两色肴点,她把盒内东西搬上桌子,又把桌上两把空酒壶和几碟残肴,放进盒去,笑嘻嘻说:
  “我们好酒有的是,贵客想喝,只管说话。”铁脚板笑道:“好一个贵客,你们想不到杨相公有一个臭要饭的贵客,你们背后没关掉大牙才怪!”了红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们塔儿冈不是普通人进得来的,能够让他送来的,定是贵客。”铁脚板脖子一缩,两眼乱翻,点点头说:“小姑娘有一手,话里含骨头,你是说我进来的露了相,不是真人了!”了红噗嗤一笑。瞧着铁脚板这副怪相。不禁笑道:“不瞒你说,你坠着我们的人。一进塔儿冈那两面石壁的口子,便被石壁顶上守望的人瞧见,一路传报进来了,你以为一路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其实各处要口,都有暗桩守着,不过我们这儿,和别处山寨不同,平时轻易没人敢闯进来的,既敢进来,定有所为,当时决不动手,非要看清来人是为什么来的,才下手;而且来人一进内宅,外面监视的人们,便不用管了。因为我们的暗器太厉害,一动手,来人不死必伤,极难逃出手去。我们在暗处,你在明处,你路径又不熟,到处瞎摸,我们在暗地看得很清楚。后来你在这屋后柏树上蹲了半天。忽又纵下来,和小管家开玩笑了。最奇怪的,你竟敢放心大胆,把偷来的东西,在这儿吃喝起来,那时我们真还瞧不出你干什么来的?我们夫人和杨相公,又在商量机密大事,一时不便通报,还是我们道爷有先见之明,暗地派人知会我们,‘不得鲁莽,此人不是寻常人物,也许和杨相公有关。’凑巧外厅到了许多客人,夫人和道爷出外陪客,杨相公也回屋来了。但是你没见着杨相公,先偷偷到了前厅,胆也真大,竟敢在厅屋上,揭开几片瓦,偷听下面说话。说也真险,你身后远处,有两张打百步开外的连珠匣弩伺着你;下面夫人身边飞虹紫电预备着两套见血封喉梅花针,针对着你在瓦上揭开的一点小窟窿。但是夫人暗地传令,不准出手,非得看清了路道和来意再说,横竖不怕你逃出手去。后来你和杨相公见了面,才明白是相公的贵客了。那时你上前厅,这位小管家失了主人的宝剑,害得他到处乱寻主人,我又不便明说,用话点他,他反而疑心到我身上来了。真可笑!害 得我们也瞎打了一阵。”她说到这儿,又向仇儿说:“你 现在可明白了,不是我冲撞你,我们对付着这位贵客,怕你夹在里面受害呀!”说罢,提着食盒出去了。
  铁脚板指着出房的了红后影,嘴上啧啧响了几声,笑道:“这位姑娘,说得一口京腔,百灵鸟似的脆嗓子,多受听,可是她说的两张匣弩,两套梅花针,对付我臭要饭,似乎还错一点,未必能够把我怎样?不过她们这样一声不响暗中监视,这法子真够累的。唉!我早说过了!流年不利,蛟龙搁浅变虾米吗!独龙难斗地头蛇呀!”杨展恨着声说;“你这人真是……我问你的正经话。一句都没说。故意逗着人急,这是何苦!”铁脚板大笑说:“慢来!
  慢来!我得还向问你,我的相公,你放着平阳大道不走,为什么蹦进了寡妇人家的门,刚才小奥饭满屋乱蹦地找寻,据那小姑娘说,你和小寡妇商量机密大事去了,这是什么机密大事呀?我在前厅瞧见那小寡妇一对水淋淋的眼,心里直犯疑,我来时,你尊夫人——雪衣娘,因为身怀六甲,肚子有点鼓鼓的,不好意思见人,叫小苹到乌尤寺嘱咐我,见着相公,千万留神他在北道上,有没有拈花沾草,招灾惹祸?我的相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不问个牙清口白呀!”仇儿笑得别过头去,杨展却听得心里勃腾一跳,又暗暗喊声:“险呀!”
  忙不及一本正经的,把自己到塔儿冈经过说了,促狭的铁脚板点点头说;“原来吃了人家迷魂药进来的,这算明白了。还有今晚你们商量的机密大事呢?”杨展心里这个恨呀!却又不能不张嘴,人急智生。忙说:“也没有什么机密大事,无非她野心勃勃,和闯王大股人马有联络,也想联络我们罢了。”他原是没话好说,无非触景生情,随口编出来的,不料随口一编,却对了景。铁脚板说:“唔!怪不得那位小寡妇,在厅上和闯王派来一般人物,提起你来了。好,这儿的情形,我有点明白了。现在要说我的事了——当真,你酒也不喝,东西也不吃。我一到,相公堵了心了。”杨展笑道:“今晚你没来时,我已是骗过两顿酒了,这算第三顿,是这儿主人敬远客的,你就毋庸客气,一面喝,一面快说正经的,时候不早,你说明以后,我们得好好想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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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鹤 扫描,张丹枫 OCR, 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天晓得
 
  铁脚板说:“我虽没有上你府上去,从破山大师口中,知道你们府上平安无事。老太太和尊夫人以及那位女飞卫虞小姐,都平平安安的;你高中进士的泥金捷报,已经高贴尊府。
  听说府上亲友们,还很热闹地庆贺了一场。不过先回去的两位尊随,大约还没到府。没有听人提起,这是我捎来的府上平安吉报,让你先放了心,——可是我们四川,却有点祸事进门,恐怕要生灵涂炭了!”杨展听得吃了一惊,忙问:“我们川中,也闹战乱吗?”铁脚板叹口气_说:“没有家鬼作祟,野鬼便不易进门,现在是家鬼引野鬼,家寇招外寇了。”
  杨展关心桑梓,连催快说。铁脚板却连灌了三杯莲花白,才说道:“黄龙这班怨魂,自从串通活僵尸,在大佛岩上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居然匿迹销声。但是我们料定这般怨魂,难成正果,怨气不散,怨魂缠腿,还得兴风作浪。我们邛崃派下暗地盯着他们,并没放松。果不其然,被我们探出黄龙为首一班怨魂。暗地和盘踞房竹山内那颗煞星——八大王张献忠有了联络。这还是你北上以后没多久的事,在近两个月内,张献忠窜出房竹山,裹胁了一二十万人马,分扰荆襄蕲黄各地。官军四面堵截,疲于奔命。在我来的当口,长江下流,已被张献忠闹得—塌糊涂。我们四川,踞长江上流,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各处谣传;张献忠已有进蜀的檄文,在某处张贴,某处已埋伏多少兵马。我们四下一打听,赶情都是华山派黄龙那班人放的谣言,他们确是暗集党羽,预备趁人打劫,做张献忠的内应。这事我们己查得有凭有据,万一真个如了他们的心愿,不用说,对于切齿深仇的我们,当然要尽量报复,这还是小事一段。如果那颗热星真个进了四川,川中一般老百姓,劫数临头,个个都是死数,富庶安乐的川境,定变成修罗地狱。说起来,夔巫江流有十三隘之险,足可自守,但是你定明白,蜀中几位偷生怕死的大僚,能有这种担当吗?何况还有家鬼在里边捣乱!为保全自己,为捍卫全川百姓,这是我们川南三侠,和邛崃派下几万同道,到了卖命的时候了。为了这事,我和狗肉和尚药材贩子几次到乌龙寺请教令岳破山大师,他说:‘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为了生长的桑梓,成败不计,虽死犹荣。’道高德重的老和尚这么一助劲,我们三位宝货,便像喝了狂药似的,立时在佛前歃血为盟,警卫桑梓。大家一商量,凭臭要饭、狗肉和尚、药材贩子三个空货,要办这样大事,毕竟还差一点,蛇无头不行,可是我们没有把自己当蛇看,最不济也是条孽龙,不过我们三块料,都是龙爪龙尾,没有龙头可不成,我的相公,你是我们的龙头呀!我们众口同声,非得马上请回钦点靖寇将军杨大相公不可。于是药材贩子、狗肉和尚,凑上两位牛鼻子矮纯阳和摩天翮,叫他们在家,召集同道,暗暗布置,先盯住了黄龙一般怨鬼。我狗癫疯般,甩开两只铁脚板,哪管路上兵荒马乱,鬼哭神嚎,充军似的来请我们进士相公了——我的相公,玩笑管玩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现在臭要饭要听相公一句话了!”
  杨展剑眉一扬,霍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众志成城,义无反顾,我在北京和刘道贞兄,早有预约,匆匆出京,结伴四川,多半为此。岂但保卫桑梓,假使行有余力,义旗所指,何尝不可以扫荡群魔,由保卫桑梓而保卫华夏。”铁脚板哈哈一笑,跳起来,一只脚搁在椅子上,拿起酒壶,向嘴便灌,只听他喉头咯咯有声,宛如长鲸吸川般,吸得淋漓满襟,酒壶一放,大拇指向杨展一竖,大喊道:“有志气,有胸襟!这才是破山大师的快婿,川南三侠的好朋友,——对!一言为定,我先替我们邛崃派几万同道,川南千万生灵,谢谢你!”喊罢,猛地一耸身,向杨展跪了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杨展惊得双膝一屈,对跪下去。
  他却一跳而起,喊一声:“咱们一言为定,咱们嘉定见,我要走了。”杨展大惊,跳起来一把拉住,急问道:“这般时候,你上哪儿去?休得胡闹!”铁脚板大笑道:“你以为我出不了塔儿冈,渡不了黄河么?这点事难得住我,也不成其为铁脚板了。至于入川的荆襄要道,不管他刀枪如林,鬼多人少,我早说过,只有我臭要饭,还可走得。一到巴东,在进川的江口上,早已安置下几位吃水皮饭的袍哥们,到了那儿,便算到家了。我的相公,不是我走得急,你不知道,川中局势,一天紧似一无,黄龙这班怨鬼,说不定先出花样。再说,我走法和你们不同,你也没法和我同行,让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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