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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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虚传。昨夜老婆子不大光明的举动,更觉得万分抱愧了,事已做出,只有请求原谅老婆子身上背着血海怨仇,多多担待吧。”
余飞听了铁拐婆婆讲明前因后果,才明白那件玉三星的丢失,其中有这么大的纠葛。铁拐婆婆所说的仇人摩天翮,自己虽无交往,从前却听人说起过,此人擅长少林南派翻腾术与鹰爪功,平日行为,和江湖上一般穷凶极恶之辈,比较起来,还算是束身自好的中流人物。
怎的和神偷戴五结下这笔血债?现在铁拐婆婆母报子仇,恨切哀肠,摩天翮大约难逃一命了。当下向铁拐婆婆说道:“大来当是敝族公产,在下无非暂时安身,老前辈事出无奈,谁也得敬佩老前辈一番苦心,在下今晚得和老前辈会面,还认为非常荣幸呢。”铁拐婆婆拍着手说:“余相公真不愧一个侠宇,我这讨厌的老婆子,今晚请余相公光降,除出当面告罪,和说明大来当一档事以外,实在还要求一求余相公帮一点忙:今晚二更时分,我老婆子带着孙儿,便要和仇人摩天翮,算清当年一笔血债,儿子的血债,要我老婆子来替他报复,实在是世间上的一桩惨事。也许我们祖孙两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摩天翮的敌手,我们老小两人,情愿再死在仇人手内,绝不皱眉;万一能够手刃血仇,我老婆子洗手多年,到老还要和仇人一拚,不论谁生谁死,也要做得光明磊落,让江湖上正人君子,下个评论。所以今晚老婆子恳求余相公从旁做个见证,但是也只袖手旁观,不论我老婆子能否敌得过仇人,绝不许余相公出手援助,因为老婆子还识得是非黑白,我们这笔血债,绝没有和余相公一丝关联,也不愿连累他人,牵入我们纠葛之中。再说,玉三星当票,当然在摩天翮身边,老婆子对于大来当的事,也要顺带办出一个起落,玉三星原物也罢,当票也罢,总有一件请余相公带回,老婆子这点请求,不知余相公肯应允么?”余飞一听,心里有点为难,暗想这老太婆真够厉害,明知我对于他儿子的血债,无非一听了事,关心的是本身找寻大来当丢失的玉三星,既然得到了线索,怎肯空手而回,她却借此要挟我看个最后的起落。不过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情理上教人没法推辞,也只好点头应允了。
二更时分,贾侠余飞一半好奇,一半没奈何,跟着铁拐婆婆,和他孙子仇儿,到了青牛阁。这时铁拐婆婆既不蒙脸,也不包头,白发纷披,完全本相,而且带着那支仙人指路的铁拐。照余飞暗地估计,这支铁拐,最少也有四十斤重量,铁拐婆婆挟在胁下,轻如无物,依然纵跃如飞。
仇儿还是那身小叫化装束,只腰里围着九节亮银练子枪。
看情形今晚祖孙两人绝不藏头露尾,决计揭开脸来,要和仇人一决生死的了。只是朱漆箱内的玉三星,既然由铁拐婆婆偷回,大约总藏在准提庵内,铁拐婆婆终没有把这件东西拿出来,余飞也不好意思张嘴,看一看这件东西。
三人到了青牛阁后园,地颇僻静,离开有人家处所,隔着几亩池塘,一片竹林,铁拐婆婆嘱咐余飞藏在暗处,不必露面。这层余飞求之不得,便和他们祖孙两人,分途而退。余飞越过一重不高的土墙,便眼见南面一排梧桐树后面,一座孤零零的楼房,楼上楼下,灯火全无。这夜却值月圆之夜,一轮皓月,照彻大地,余飞蹑足潜踪,远远儿的转到楼房侧面梧桐树下,距离楼前台阶下,有好几丈远。蓦见台阶下两梧桐树中间,搁着青石矮桌,两个青石墩,左右石墩上分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认出是黄龙女人半面娇,男的是个四十开外的黑脸道士,当然是铁拐婆婆所说的摩天翮了。青石桌上,搁着两只茶杯,余飞见到时,女的已站起身来,向摩天翮说:“你知道这一次我们华山派吃了哑巴亏,但是事情不算完,这几天我男人,正和一般同道秘商办法,好歹有一天,要和敌人们见个真章。你和两面都没有过节,你隐身在此,无非为了我,现在你踪迹已露,你那仇人,出名的毒辣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闹出事来,我也不了。一时我又没法脱身,你既然把那件东西,有了妥当存放之处,你就不必三心两意,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那件东西,能带走时便带走,不能时,存在当里也好。”摩天翮沉思了一忽儿,冷笑道:“好,我依你,我并没惧怕那厮,为了你,我就暂时离开成都,明天就走,这样,你可放心了。”半面娇叹了口气,转身便走,摩天翮跟在身后,向园门所在走去。两人走过一段树影叶密之处,似乎互相拥抱着,亲密了一阵,才把半面娇送出园门。
在摩天翮送客出园时,屋上纵下一条瘦小的黑影,一站地,哧的又窜进楼内,余飞认出是铁拐婆婆的孙子仇儿,年纪虽小,轻身功夫,真还不弱。片时,摩天翮从树林里走了过来,到了楼前,仰头看看天色,又低头看看青石桌,微微叹息,大有凤去楼空之感。余飞在暗地里好笑,想不到这黑牛鼻子,倒是个多情人物,可是黄龙却变成绿毛龟了。
在摩天翮徘徊楼前,情思昏昏当口,蓦听得楼上一声惊喊,从楼窗口跳出一人,纵身向下一跳,落地时,只喊了声“师父!快捉贼,我中了暗算了。”喊声未绝,这人双手捧着胸口,一个趔趄,便跌在地上,起不来了。摩天翮吃了一惊,顾不得再看徒弟伤处,一撩道袍,双足一顿,人向楼上纵去,万不料摩天翮身子刚起,窗口一株梧桐树上,一声猛喝:
“恶鬼,今天你的报应到了!”便在这一声犹喝中,从树上飞下一人,横刺里截住摩天翮上楼之路,从半空里,连人带铁拐,向摩天翮横腰扫去,这一着险极,恶极!摩天翮身子是直纵上楼,身子已到半空,那料得到会从旁边树上飞下人来,两下里势子都非常迅捷,眼看快拐已要上身,照说这种猝不及防的袭击,两脚又不沾地,非常难以躲闪。连在暗地里偷瞧的余飞,也替摩天翮捏把汗,心想要糟,这一拐杖糊里糊涂把仇人打死,这位铁拐婆婆也忒心急了,而且举动也欠光明。在余飞吃惊当口,忽见半空里铁拐横扫过去当口,摩天翮两臂一抖,身子在空中,宛似游鱼戏水一般,两腿往上一飘,一根铁拐,正贴着他肚皮扫了过去,竟没有受伤,接着一个风车筋斗,翻落地来,在楼下台阶前站住。大约这一下,摩天翮也是死里逃生,闹得变脸变色,两眼如灯,指着铁拐婆婆大喝道:“老鬼婆!你是什么人?我和你素不相识,无缘无故,跑到这儿,撒野行凶,是何道理?”这时铁拐婆婆连人带拐,已纵落摩天翮身侧一丈开外,满头蓬松的白发,又根根倒竖起来,两目焰焰,活似怪物,用铁拐指着摩天翮,狞笑道:“恶贼道,你休害怕,我和你仇深似海,岂肯叫你糊涂死去,这一铁拐,无非是先叫你识得我铁拐婆婆的手段……。”铁拐婆婆语音未绝,摩天翮惊得大喊道:
“你……你原来是当年神偷戴五的母亲,你找错人了,我非但不是你的仇人,而且是……。”铁拐婆婆性如火发,不待摩天翮再说下去,厉声喝道:“住嘴!万恶的贼道,凭你口似悬河,舌似利剑,今晚也逃不出我手心去,该死的恶贼,照你口气,不是我仇人,还是我恩人哩。”摩天翮叹口气道:“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有这么大火性,我是说,我非但不是你仇人,而且是只有我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假使我真被你一拐打死,你真一辈子找不到仇人了。”铁拐婆婆把手上铁拐,在脚前石板上,舂得山响,左手指着摩天翮怒喝道:
“恶道,到此地步,还要花言巧语,我问你,我儿子的玉三星怎会在你手上?半面娇劝你避开仇人,这仇人是谁?你为什么巧施诡计,改装绅士把玉三星放入大来当内?害死我儿子的人,既然只有你知道,究竟是谁?你说!你说!”
摩天翮被铁拐婆婆逼问得两眼如灯,跺着脚,大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说来话长,我现在干脆先通知你仇人是谁,不瞒你说,你的仇人,也是我的对头,这人现在成都,他就是……。”一语未毕,摩天翮脑后嗤嗤两缕尖风,从屋内黑暗处激射而出,袭向身后要穴,同时叮叮两声,几件暗器,落在石阶上。余飞却在这时,从梧桐树后一跃而出,大呼“屋内暗藏的贼人,便是你们仇人,快追!”嘴上喊着,人已从楼屋左侧,兜向楼后。
事出非常,摩天翮全神注意在对面铁拐婆婆身上,万料不到楼下堂屋内有对头藏着,从他身后发出两枝喂毒三棱飞鱼刺,这种暗器纯钢打就,尖锐如刺,上有倒齿,入肉难拔,异常恶毒。总算摩天翮五行有救,余飞暗藏树后,旁观者清,已觉出摩天翮神情言语,不似铁拐婆婆的仇人,另有一条黑影,在楼下堂屋门口,一闪而过,躲在门后,偷听阶下。铁拐婆婆和摩天翮对口,屡次探头伸手,不怀好意,大约怕阶下对面铁拐婆婆瞥见,一时不敢发动。余飞却已暗中注意,把自己金钱镖,扣了几枚在手上,在摩天翮要说出仇人姓名时,猛见门后的贼人,突然露出半个身子,右臂一抬,暗器出手,贼人也不防暗中监视有人,余飞手中的两枚金钱镖,也同时出手,针锋相对,两枚金钱镖把两只飞鱼刺撞落,暗器和暗器对撞,叮当有声,这一下,非但摩天翮吓得跃过一边,回头惊看,屋内的贼人,也惊得闪入暗中,向屋后飞逃。对面怒冲牛斗的铁拐婆婆,也愣了神,被余飞纵出来,大呼你们仇人在屋内,摩天翮立时警觉,转身向楼基右面纵去,和余飞一般,向屋后兜拿。
铁拐婆婆这时也觉情形不对,自己孙儿进楼以后,怎的没有出来,铁拐一顺,双足一登,飞身上楼,窜进楼窗,取出随身火扇子,迎风一晃,冒出火光,立时瞧见了仇儿目瞪口呆,纹丝不动的靠墙而立。铁拐婆婆用火扇子上下一照,立时明白,自己孙儿被人点了穴道了,正要用法拍醒,刷的一条黑影,从后窗口窜进屋来,抬头一看,却是余飞。
余飞向铁拐婆婆说道:“贼人狡猾已极,竟被他逃出手去,摩天翮已追了下去,我料定那人是你家真正仇人,老前辈你快追上去,仇儿交与我好了。”正说着,猛听得墙外不远处所,突然一声惨叫,铁拐婆婆也被这局面,闹得六神无主,究竟谁是仇人?自己也无法断定了,听得余飞这样一说,远处又有这声惨叫,铁拐一挟,飞身出窗,纵下楼去,飞一般向围墙奔去。刚要越墙而出,摩天翮背着一个女人,跳进墙来,一见铁拐婆婆,便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前辈,你放心,仇人逃不出我手去,我和他已誓不两立,你我误会,总得说明了,你才能一心寻找仇人,老前辈暂请屈留一忽儿,我们先回楼去。”匆匆说了这几句,背着人飞一般奔到楼下,连进楼登梯都来不及,直纵上楼,钻入窗内;一忽儿,又跳下楼来,把地上直挺挺躺着的徒弟,也背了上去。
这时楼上灯火通明,铁拐婆婆提着铁拐,惘然无主地也走上楼来,自己孙儿,已被余飞拍醒,盘膝坐在外屋一张椅子上,余飞正替他推宫过穴。外屋床上,直挺挺躺着少年道士。
心口插着一支纯钢飞鱼刺,三寸长的钢刺,进去了二寸多,命中要穴,业已死掉。里屋云床上,躺着一身夜行衣靠的黄龙女人半面娇,右胁下穿进一支鱼骨刺,正痛得宛转哀啼,急得摩天翮眼流情泪,背流急汗,在床前乱转,伸手想替半面娇拔下飞鱼刺,又不敢拔。因为这种钢刺有倒钩,钩上有毒,拔得不得法,立时可以送命,急得摩天翮几乎发疯,铁青着脸,跳出外屋,向铁拐婆婆跳着脚说:“老前辈,我和你何怨何仇,被你这一闹,两条命便葬送在你手上,我也几乎遭了仇人毒手,这是何苦!”说到这儿,忽又转身向余飞拜了下去,嘴上说道:“今晚小道没有余大侠暗中救护,我也和我徒弟一般了,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小道生平,最讲究恩怨分明,小道今晚算是两世为人,这条命便是余大侠所赐,此后凡是余大侠有事吩咐,便是粉身碎骨,决不皱眉。”他嘴上说出恩怨分明这句话,听在铁拐婆婆耳内,也像贼人飞鱼刺一般,直刺心坎,异常难受,咚的一声响,手上铁拐墩在楼板上,默默无言,原来余飞向楼屋后身兜拿贼人时,摩天翮碰上了他,大家已通过彼此姓名了。
这当口,余飞已经治好了仇儿,向摩天翮说道:“救危扶贫,是我辈本分,道长也毋须挂怀。这位小哥,便是神偷戴五的儿子,也是戴老前辈的孙儿,这位小哥也几乎遭了贼人毒手。当时我在暗中瞧见他暗进楼内,一忽儿,令徒从窗口跳下,倒地身死,那时我还以为他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