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树上-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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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就不好意思揪住不放了。就连皮革,也不再提。皮革看得出,石敢当的精神已经崩溃。处理不处理,都是死狗一条。那就让他再坐一次主席台好了。
十
主席台的布置是双方商量好的。前排就座十一人。省委副书记居中,学会领导和高州领导“分宾主坐下”。客人这边,高步诚居首,依次是第一副会长石敢当、第二副会长皮革、第七副会长篾片、秘书长金不换。主人方面,市委书记居首,依次是市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省委副秘书长。学会的其他常务理事、理事,高州各部、委、局、办负责人,都坐后排。市委秘书长赵、政府秘书长钱、人大秘书长孙、政协秘书长李,坐过道两旁,以便有事随时可以处理。石敢当原本是不能再坐主席台的。但理事会既然并未做出决定,他就还是大家选出来的副会长,没道理不让他坐,也没理由要他坐到后面去。篾片是第七副会长,本来没资格坐前排的。但他是这次会议最大的赞助商。不让他坐,后面的会就开不成。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可以坐前排的第三副会长葫芦瓜就只好坐到后排去了。葫芦瓜就很不高兴,拿定主意要报仇雪恨。当然,这是后话。至于高州师专校长,原本就没想过要和书记市长平起平坐,能让他坐主席台,就很高兴了,所以他没意见。
第22节:高高的树上(22)
开会之前照例是先在贵宾休息室寒暄。市委书记向高步诚介绍省委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省委副秘书长等等(市长已经先见过面),高步诚向省委副书记介绍副会长、秘书长、理事。一一握手之后是递名片。高步诚接过名片一看,省委副书记居然也姓高。再问,又都是高州人,两家的村子离得还不远,就高兴地握着省委副书记的手说,原来高书记是自家人啦!高书记也很谦虚,说只怕做高老的学生都不够格。
两个人就手拉着手步入会场。走上主席台,省委副书记发现自己的座位设在正中,高步诚的倒在旁边,就不肯就座,还动手把写着姓名的小牌和高步诚的换了位置。这当然不行。不但高步诚不同意,大家也觉得尴尬。因为这样一来,省委副书记就坐到高兴学学会那边去了。高州四套班子的领导没面子不说,学会的几个常务理事也不自在。于是全体过来把省委副书记劝回原位,才觉得各自心安,可以开会了。
不过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牌子忘了再换过来。结果,省委副书记前面的牌子是“高步诚”,高步诚前面的牌子却是“首长”。这样一来,电视台的记者就不敢拍近景了,只拍远景。市委秘书长发现不对,就悄悄下台来问记者怎么搞的。记者说你看他们前面的牌子。市委秘书长也不敢公然动作,就写了张条子让服务员递给学会秘书长金不换,金不换又把条子传给高步诚。高步诚不动声色,趁副书记讲话讲到最得意的时候,又悄悄地把牌子换回来。电视台记者这才走上前去拍近景,拍特写。也是幸亏发现得早。因为省委副书记的讲话已近尾声。如果还不能抢拍几个镜头,那就没法交代了。所以市委秘书长和电视台记者都出了一身冷汗。
省委副书记致完欢迎词,就是高步诚致答词。欢迎词本来应该是市委书记致的,因为市委书记才是东道主。但省委副书记来致,就是代表省里了,规格就升上去了,大家便都很高兴。而且,因为欢迎词是省委副书记致的,市委书记没有了礼仪任务,接下来的讲话便可以放开来讲,这又正是市委书记希望的。于是,高步诚致完答词,轮到市委书记讲话时,便铆足了劲儿大讲高州市两个文明的建设。这是事先讲好了的,就没人打断。何况市委书记口才极好,不但口若悬河,而且妙语连珠,不时提到高兴学的原理,又穿插一些生动的例子和笑话。所以虽然足足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大家倒不觉得累。
接下来是皮革代表常务理事会做工作报告。报告本来应该由石敢当做的,但现在只好临时决定由皮革做。好在没人在乎这个,谁爱做谁做,谁做也没人听,大家都去喝水上厕所,或者在门口打移动电话,皮革便草草念完了事。
第23节:高高的树上(23)
皮革念完稿子,就轮到市长讲话。大家都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来一场马拉松。谁知市长却笑呵呵地说,刚才我们书记讲得很精彩,很全面,我就不讲了。市委动口,政府动手,人大举手,政协拍手。我们的工作,都是在省委、市委的关怀领导下,人大、政协的支持监督下做的,还是请我们人大主任讲讲吧!
人大主任也笑着说,我可没有举手。
市长说,可是大家都拍手了呀!
听市长这么一说,台上台下就都鼓起掌来。
人大主任原本有备而来,就不客气了,就一板一眼地开讲。
人大主任说,刚才省委高书记,还有我们书记,两位专家教授的讲话,我都赞成,很拥护。做学问我不会,高兴学我也不懂,但书记讲的精神还是理解的,那就是要营造祥和气氛,建设精神文明,高高兴兴地把我们高州的事情做好,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对于这一点,我们人大完全支持!
书记市长一听,就带头鼓掌。
人大主任又说,我有两点意见,完全是个人意见啦,不代表任何组织。第一,我个人认为,研究高兴学,搞精神文明,要言行一致,说到做到,不能白天有文明没精神,晚上有精神没文明,只管自己高兴,不管人民群众高不高兴!
下面就笑了起来,石敢当刷的一下脸就红了。
人大主任又说,第二呢,就是觉得研究内容还可以深入,研究领域还可以扩大。比方说,还可以研究研究生气。一个人,不会一天到晚都高兴吧?也有生气的时候吧?比如现在一些同志,不讲政治,不讲正气,不讲学习。讲什么呢?上午讲客气,中午讲义气,晚上讲力气,你说让不让人生气!
台下哄堂大笑。
人大主任让大家笑完笑够,喝了口水,又说,所以我说呀,这个生气,也是可以研究的,应该研究的,叫不叫什么学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弄清楚是什么人生气,他们为什么生气,怎样把生气变成高兴。生气也有好几种呐!有的是为人民的利益,为党和国家的兴衰荣辱生气,有的是为个人的鸡毛蒜皮小恩小惠生气。为人民的利益生气,就气得重于泰山。为个人的利益生气,就气得轻如鸿毛。唉,高老呀,我这个算不算“生气伦理学”呀?
高步诚猝不及防,又觉得他那个泰山鸿毛的说法有点不伦不类,就含糊地点头说,很受启发!很受启发!
人大主任却并不在乎高步诚表什么态,只管说自己的。他说,这里面有伦理学,也有哲学。生气,是因为不高兴;高兴,是因为不生气。不生气,是高兴的前提;高兴,是不生气的表现。高兴和生气,是一对矛盾嘛!毛主席教导我们,矛盾对立的双方,都无不在一定的条件下相互转化。问题是怎么转化,由谁来转化,朝什么方向转化。人民群众生气就不好,腐败分子生气就很好。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人民群众高兴,腐败分子生气。还是那句话,就是要在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把高州建设成祥和、文明、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城市!
第24节:高高的树上(24)
大家又鼓掌。
人大主任又说,所以呀,我完全拥护省委高书记和我们市委书记的讲话,也热烈欢迎大家到高州来。我们高州是个小市,条件有限,招待不周,大家可不要生气呀!
代表们又都笑了。
人大主任的态度却变得严肃起来,说,专家教授们不生气,不等于我们的工作可以马虎。我在这里跟高州的同志讲清楚,啊,我想书记市长也会同意的,你们一定要把接待工作做好,把会务工作做好,把专家教授们的生活、学习、工作照顾好!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的工作要是做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台下又是笑声一片。下午的开幕式,便在这一片笑声和掌声中结束。
只有石敢当自觉没脸见人,当天晚上就悄然离开了高州。他留下一张字条,说是要辞去理事、常务理事和副会长等一切职务云云。
十一
石敢当的辞职和出走,并没有使什么人感到不高兴。石敢当人缘不好,又属于咎由自取,就没有人同情(顶多在处理时,有个从轻从重的问题)。相反,因为空出了一个副会长职位,有些人还暗暗高兴。
人大主任的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这个话题(当然是在舞会之后)。开始大家都谈石敢当。但谈来谈去,并无新鲜内容,细节又无从打听,就不谈了(几个特别喜欢谈此类话题的除外),谈生气。高不兴和高州师专那个副校长,更是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兴风作浪。半夜三更,还有人在房间里高谈阔论。高大兴散发给各位代表的著作和论文,根本就没有人看。
于是第二天的大会,发言人差不多都改了题目。大家都谈生气,没什么人谈高兴。因为高兴学的研究已经十年,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没有了处女地,也不再有兴奋点。生气却是个新领域,大有事情可做油水可捞。弄得好,可以开宗立派,另立山头,“弄个师长旅长当当”。差一点,也能鼓捣几篇新论文,评教授评博导。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这道理谁不懂?所以大家就都不讨论高兴,都讨论生气了。主持会议的执行主席皮革完全控制不了会场。代表们一个个又像集体吃了高兴胶囊,满脸兴奋。
高步诚急了。这样下去,自己创立的高兴学,岂不就会一朝颠覆,土崩瓦解?即便不会,高兴学年会开成了生气学年会,也不成体统,也没法写总结报告和会议综述。就要自己的学生赶快组织反击。但那几个学生跟着吃喝玩乐时挺起劲,这时却一点用都没有。整整一个上午都噤若寒蝉。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没想到他们如此不中用,很让高步诚失望。好在总算有一个精通数学的博士起来发言,说他们在高先生的指导下,运用高兴学原理,选择种种参数,建立了一个“人类高兴数学模型”。博士谦虚地把它称之为“高氏模型”,并宽容地不在会上陈述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和计算过程,只是告诉大家,根据推算,世界上 98。7655%的人都喜欢高兴,只有1。2345%的人喜欢生气,主要是棺材铺老板和搞墓地传销的。而且,即便他们,也只是希望人家生气,自己还是喜欢高兴的。因此得出一个科学的结论——喜欢高兴的系数是100%。
第25节:高高的树上(25)
代表发言以后,照例可以提问。高不兴就举手。
该博士说,请问。
高不兴就说,请问这百分之百的人当中,有百分之多少的人百分之百高兴,从不生气?
该博士说,这个没有统计。
高不兴又问,其他人的一生中,有百分之多少的时间高兴,百分之多少的时间不高兴?
该博士又说,这个也没有统计。
高不兴说,没统计也不要紧,可以推算。据你们推算,一个人,高兴和不高兴的比例,应该各占百分之多少?
该博士把100页的推算材料翻了又翻,说,这个还没有来得及推算。
高不兴就冷笑一声说,百分之百的人喜欢高兴,这个不用推算我们也知道。但喜欢高兴,不等于一定高兴。人们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各占百分之多少,才是我们想知道的。该推算的不推算,不用推算的乱推算,我看你的研究是狗屁!
该博士勃然大怒,说你才放屁!
高不兴哈哈大笑说,看看,看看,生气了吧?不高兴了吧?这才真是“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呐!生气,不高兴,就是比高兴容易!
全场哄堂大笑。
高步诚只好另想办法。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高大兴。
在高步诚看来,高大兴这个人还是比较可靠的。这些年,一直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搞高兴学研究。不像高不兴,虽然也改了名,却有二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地里做小动作,是个阶级异己分子。只是不知道高大兴能力如何。但是现在手下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蜀中无大将,也就只好廖化当先锋。
于是就在中饭以后,紧急召见高大兴(这次警卫并未阻拦),要他在下午的会上,做一个长篇重点发言,综述高兴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