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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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平忙出声去挡。别打别打! 没事没事! 我出去找找。说完就拉开门,伸头往外瞧。
还好,鞋被明明扔在楼道里,一只在台阶上,歪斜着,一只在楼梯口,横睡着。郭金平忙跑出去,捡回来,套在脚上。
真脏! 明明皱皱他的小眉毛,起身背起了书包。
赵美美又一巴掌打过去,这一回,明明只偏了偏头,没有哭。
一阵别扭就在这时从郭金平的心里冒出来。出门来到街上,这阵别扭就如同街上左奔右跑的车,一直在他的心里左奔右跑,好像要陪着他一直跑到工地上去。
工地其实就是一家四星级宾馆的大堂。那是金大虾的工地,确切地说,那是金大虾一半的工地。这家宾馆的大堂要重新装修,金大虾只负责前面的土建部分,说土建是好听的话,其实金大虾就负责搭上脚手架,把大堂的旧墙敲了拆了,把新墙砌起来。后面的活才是装修,后面的活是别人干的。用金大虾的话来说,就是装修老子可干不了,到装修就让别人来换防了,老子砌好墙就带兄弟们撤,装修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干的,那叫艺术! 因此,金大虾的工程其实又是一个小工程。可金大虾却对工地上的人说,小工程怕什么? 别瞧不起小工程,老子这辈子就是靠小工程养着了,老子这辈子就跟这小工程成亲戚了,这年头,能找到这小工程干的就算本事了,就算跟钱亲上加亲了! 金大虾的话让郭金平听得直点头。他只是觉得这是金大虾给自己找来的活,他要好好干。他只是觉得,他好好干了,就对得起金大虾对自己的照顾了,今后,就可以跟着金大虾大把大把地挣钱了。
只是,这两天的活却不容他好好干。这两天的活才开始,正在用一根一根胳膊粗的钢管搭脚手架。脚手架这东西可马虎不得,那是他们干活时脚底下的帮衬。搭好了脚手架,往上铺上木板,再按人家管理单位的要求,在上面套上一层绿幽幽的安全网,那简直就是他们的家了。除了干活,累了,在上面拉撑展打个盹,饿了,在上面打开饭盒就吃。可以说,没有哪个盖房的,不对这脚手架牵肠挂肚的。可这两天金大虾的这脚手架却不好搭,套在钢管上的那些连接钢管的接头大部分都损了,有的锈了,有的裂了,拧一颗螺丝,要费好半天的劲,一不小心,拧过了,就滑丝了。
郭金平拧着拧着就不想拧了,他扔了钢管,拍拍手套,把安全帽摘了,提在手上,转身去找金大虾。
金大虾的工地临时指挥部设在酒店大堂的卫生间旁,窄窄的一间,像是卫生间的另一半。郭金平进去的时候,金大虾正在一个人兴奋地玩手机,见到郭金平,他一把拉过来,指着手机屏幕,对郭金平说,你瞧瞧你瞧瞧你帮我瞧瞧,这短信说我得了八万块的奖金,你说老子是不是撞上财神爷了,坐在屋里这钱都会砸在老子头顶上! 昨晚上的麻将老子就一个人把着和,赢得老子都厌烦了,直打瞌睡。你说老子牛不牛! 你说老子这两天到底牛不牛! 郭金平笑笑,点点头,像生怕他再讲什么,抢上一步,说,接头太损了。
损个屁! 金大虾的笑还在脸上挂着,他合上手机,放在桌上,才问,你说什么?,接头太损了,锈,螺丝也锈,是不是换一批。要不,我怕脚手架不牢靠。郭金平说。
放心! 金大虾挥挥手,说,干你的活去,老子这批东西再用十年也是牢靠的!放心! 郭金平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就出来了。
只是,他的心里,又一阵别扭冒了出来。他明白,这一阵别扭跟早上出门时的那一阵别扭不同,这一阵别扭他是摸得着的,摸得着的他就不怕了,要么,他就摸着了把它再别扭过来,要么,他就摸着了,然后。
把它扔了。可是,别扭就是别扭,不管它是摸得着的还是摸不着的,它们总是这样在郭金平的心里别扭着,这一天,快要让他的心别扭得拧出水来。
天色就要慢慢暗下来了。每天的这个时候,一片火红的光便从远处的山尖上瀑布般飞溅下来,郭金平知道,这是到回家的时候了,郭金平知道,只要他这时候一站在家门口,就可以听见赵美美在餐桌上摆弄碗筷的声音了。
可是,郭金平今天却不回家。一出工地,就顺着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问自己。不回家啦? 问完了他又接着朝前走。他知道,他今天不回家,他知道,他没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里装满了慌乱与不安。
等他走上了那条街,等他又站在了那棵枝叶繁茂的树下,等他抬头朝对面的四楼望去时,他才明白,他不是不想回家,他是不能在这时候回家了。这时候,他要抽空来看看,既然这个顾红燕又出现了,既然他还专门提着钳子敲开门给她换了一个水龙头.既然,他换完水龙头后又想起了妹妹,又想起了她黑漆漆的脸和黑漆漆的血,那么,这就是命了。他命中注定就该来这树下这样站着的,他命中注定他这样站着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一点的,甚至,能让他把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别扭都忘了,能让他把赵美美打了明明两巴掌的事和金大虾这个狗日的锈迹斑斑的脚手架都忘了。
4
之后,郭金平天天都要在叶小丫的对面站一阵了。一棵树,一扇窗,一条车轮滚滚的大街,满眼妖艳飘荡的灯火。这一切让郭金平的心里混乱不堪,他就像一不小心碰上了一块从没薅过的菜地,杂草和菜花一齐在他的眼里疯长着,他不知道是先割草还是先割菜,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菜重要还是草重要。
四楼的那个窗口永远是亮着灯的,这说明顾红燕这个娘们这几天都没有出门。一片织白总是在夜色浮动的时候从那个窗口倾泻而出,这让郭金平经常有一种想冲进去的欲望。他知道,这一回,他只要冲进去,就会有个结果了。他知道,这一回,他只要冲进去,就再也不是修水龙头了,他要下手了。
他等不及了。他等不及的原因是因为赵美美在饭桌边等着他,或者,是因为赵美美要等着他回来才肯吃饭。所以,他等不及了,他每天回到自己家的楼下,看见自己家的灯光照样从一扇窗口倾泻而出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赵美美,他就仿佛看见赵美美的长发也从自己家的窗口倾泻而出。他就恨,恨顾红燕这个骚娘们,恨顾红燕这个骚娘们让他又多站了一夜,让赵美美又多等了一晚。
他就想,这一回,他是真的要下手了。他一刀结果了这个骚娘们,他就可以回家了,他就可以一心一意同赵美美围在饭桌边了。
可是,郭金平又不傻。他知道要是他真的一刀结果了她,他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摸不着赵美美的饭桌了。这是一种真正的恐惧,恐惧越是在他要下手的时候就越是来纠缠着他,恐惧就像面前大街上一辆一辆飞奔而来的车,郭金平一眼望去,它们都晃着蛇一般弯弯曲曲的光。
郭金平心里就渐渐生出了烦。他又折回来这样想,要是没有赵美美该多好啊,要是赵美美不在饭桌边等着他该多好啊,要是赵美美不这样一门心思对他好而是对他坏该多好啊。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了,冲进去,就是一刀! 郭金平想到这儿,又抬眼瞅了瞅那个窗口。可.是,窗口还是窗口,灯光还是灯光,织白还是织白,倾泻还是倾泻。没有办法,他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叹口气,又轻轻拍拍旁边的那棵树,说,没办法,咱们今天就只能到这儿了,明天我再来吧。
郭金平抬脚就朝家走去,家的方向,是一片火红的光。他知道,明天他还会来,只是,他不知道,他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怎么干? 他到底还要在这条大街上等多久? 走过两条大街,往左再穿过一条小巷,拐过一个弯,就看见家了。家的窗口倾泻而出的光总是香喷喷的,家的窗口倾泻而出的光总是会把郭金平浑身上下憋着的那股邪劲立刻冲刷得无影无踪,这样,等郭金平推开门时,浑身上下又憋满了另一股劲。刚好,同赵美美朝他迎过来的那股劲,合在了一起。
赵美美从后边一把拉住了他。郭金平吓了一跳,一看是赵美美,就问,你没在家待着? 我出来迎你。赵美美笑着,风刚好吹过来,她的头发一飘一飘的。
你迎我干啥! 你不在家好好和明明呆着你迎我干啥! 你天天这么晚回来,我不放心,我想出来看看你的魂是不是被哪个妖精勾走了! 赵美美一个劲地笑。
郭金平心一慌,就问,你跟着我? 没有。
郭金平又看看她身后的一棵树,问,你藏在这树后? 赵美美点点头。
刚走了几步,碰上了大老李。大老李正躺在他家新修的院墙下的躺椅上,冲他们笑。郭金平只好甩开赵美美的手,冲大老李笑。
大老李说,嚯,还出去散散步! 郭金平就说,没有没有,啥叫散步,咱还没那福气呢。
本来说到这儿,就该走了,赵美美也在后边扯了扯郭金平。可郭金平今天怪,像是扯不动一样。大老李就只好直起身来,从衣袋掏出烟,朝郭金平扔了一根。
郭金平伸手接住,朝大老李迈了一步,突然问,大哥,你说的那个信访办副主任他真的退休了? 大老李一愣,脸好像还热了热,点点头,说,是呀。
郭金平就待在那儿,使劲吸了一大口烟,又使劲想了想,才蹲下来,对大老李说,那他是不是还在这儿? 你能帮我打听打听,他是不是还在这儿? 他要是还在,就好了。
赵美美拉上郭金平就走,边走边对大老李说,真是谢谢你了,你就帮他去问问,说不定,这几天人家在山东呆烦了正好开始在这儿呆了,也说不定人家正好呆在这儿刚刚到了要烦没烦的时候,不就成了。
大老李一呆,随即,哈哈笑起。
赵美美却笑不出来,赵美美不仅笑不出来赵美美甚至回到家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郭金平换鞋换衣服,她看着郭金平洗脸洗脚,她看着郭金平洗完脸和脚后又仔细地搓手,直到搓出一盆黑水后才起身倒了,甩着白手坐到了饭桌边。赵美美刚想张嘴,又忍住,看着郭金平吃。
明明呢? 郭金平边吃边问。
睡了。
他吃了吗? 吃了。等不了你了。
你吃了吗? 没吃。
那还不快吃! 不想吃。
为啥? 为你。
为我啥? 郭金平停下来,打个饱嗝,看着赵美美。
你去哪儿了? 赵美美撇撇嘴,要哭的样子,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我不是说了嘛,工地忙。郭金平心一慌,低下头去。
你骗人! 我今天去工地看了,鬼都没有! 赵美美眼睛也红了起来。
郭金平就愣住了,抬起头来望向赵美美时,嘴边的一颗饭粒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忙伸手去捡,又碰翻了筷子,饭洒了一地。
赵美美伸手拦住了他,说,你别瞎忙乎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去忙你妹妹的事r?郭金平就没有话了,只得弯下身去,把筷子捡起来。
赵美美直到这时才急了起来,一把抓住郭金平的肩,使劲摇。她说,金平,你是不是又遇到谁了,你是不是又去红叶小区了,你是不是又去跟着人家l 『,你得跟我说呀! 你有什么事你都得跟我说呀! 你说出来咱们才好想办法你说是不是? 你要是一个人憋着,什么时候憋出一股邪乎劲来,你叫我咋办呀! 我没有! 郭金平的声音突然大起来,手一挥,甩开了赵美美。
金平! 赵美美喊了一声。金平! 可是,卧室的门却在这时突然开了。明明使劲揉着眼睛,说,你们吵什么吵? 把我都吵醒了! 赵美美一见明明,忙奔过去,把他往床上推。
说,快睡觉去! 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可你们吵什么吵? 声音也太大丫! 明明说完,盯着郭金平,说,喂,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我妈吵架! 要不然,我就把你“叭”一枪崩了! 明明你说什么呢! 赵美美狠狠推了明明一把,说,不准你这样跟叔说话。
他不是我叔! 明明叫了起来。
明明! 赵美美跺跺脚,说,他就是你叔! 今后,他还要当你爸呢! 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死了!如果他要来当我爸爸,我也不如早死了! 明明! 赵美美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就要瘫软在明明的面前。
郭金平的眼睛明显地暗了暗,他不想让赵美美看见,只好低下头,去看地板。
一地板散乱的饭。
5
赵美美一大早就去找林娜。
林娜还没有起床,赵美美不管,丢下来开门的那个高挑清亮的女孩,一头闯到了林娜的床头,坐下来就哭。
林娜被赵美美的样子吓得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一激灵翻身爬起来,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我心慌! 赵美美“呜呜”地哭。
姐,你别哭!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