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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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平眼里的那块阴影就是仇恨! 郭金平要办的他妹妹的事,就是报仇!
3
这天下午,赵美美拖着郭金平在街上逛,她准备给郭金平再买几套衣服。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给郭金平买衣服,已经成了赵美美的一种停不下来的习惯。她总觉得郭金平这辈子有两件事命里没带着,一是吃,二是穿。
这套西装怎么样? 赵美美边问边用手搓捏着。
你已经给我买了两套了。郭金平说。
那裤子呢? 赵美美又指着另一面墙,说。
你已经给我买了三条了。郭金平的眼睛朝那一圈柜台望去。
我不管! 钱挣来干什么? 钱挣来就是要花的! 赵美美说完,从墙上扯下西装就找那个既白嫩又老道的老板娘讲价去了。
等讲好价,再喊郭金平试时,发现他正站在柜台前,盯着里面的一个东西出神。
就这样,赵美美就看见了一把刀。那把刀长长的,刀面窄但刀锋宽,手柄是黄铜色的,看上去很舒服,正等着郭金平去一把握住它。赵美美忙看看郭金平,又看看刀,看看刀,又看看郭金平。只一瞬间,那把刀就在郭金平的注视下,泛起了一层白森森的光。
直到这一天的夜里,这层白森森的光仍然在赵美美的眼前晃。她看看已经睡熟的郭金平,想想那把刀,又看看郭金平,又想想那把刀,就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天哪! 赵美美在心里惊叫了一声。她在被子里缩紧肩,想,他要是杀了人,我可怎么活呀! 杀人? 他要杀谁? 顾红燕! 有一阵,赵美美突然间恍惚起来,她盯着自己窗帘上的那一大片隐隐晃动的叶子,想,怎么大老远的会跟一个城里的女人较上劲了? 怎么大老远的会让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同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结上仇了?怎么这样一个男人能和这样一个女人扯在一起了?这时光,怎么这么怪了! 郭金平说的那个顾红燕就是珠光宝气的。这是赵美美那天晚上在小巷里见到顾红燕后立刻想到的一个词。有一阵,她真的这样战战兢兢地去想,她是在同这个女人争夺自己的男人! 她是在同这个女人进行着一场死去活来的战争! 她,她的心,她悬在心尖上的爱情、幸福和她天天忍不住想起来忍不住就跟她的男人说起来的孩子、房子,都必须去过这个女人这一关! 这天晚上,赵美美第一次觉得,幸福是那样脆弱,幸福是那样需要她全力以赴。
那么,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赵美美又突然觉得她面熟起来。她怎么会这么面熟呢?
4
第二天,赵美美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弓身摸摸还在熟睡的郭金平的脸,郭金平就睁开眼,接着,满脸惊讶,问,你眼眶怎么黑黑的? 赵美美笑笑,亲了他一口,说,你别管,再睡一会儿。
她的眼眶是黑黑的。她提着菜篮出门的时候眼眶是黑黑的,她遇上那个经常在理发店里边洗头边对她动手动脚的大老李时,大老李立刻用牙刷棒指着她,满嘴白沫,问,你眼眶怎么黑黑的? 她什么也没说,一低头走了过去。她提着菜往回走,远远又看见大老李,大老李已经把头梳得油光光的,正双手插在裤包里满面春风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见赵美美,又叫起来,嗨! 你眼眶怎么还是黑黑的? 赵美美又想一低头,走过去。可是头刚一低,她就想起了什么,忙抬起来,停下脚,转身冲大老李笑笑,走过去。
大老李一见,忙站起来,一身热烘烘的,问,嗨! 怎么了?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赵美美没搭理,只问,我好像什么时候听你说,你好像认识什么信访办的人?认识认识,当然认识! 这你就不了解了,信访办当年还没搬进市委大院的时候,就是租我们供销社的楼办的公。他们副主任就正好在我顶上的那间! 他们副主任的办公桌正好对着我的办公桌! 他们副主任的屁股正好对着我的头! 大老李说完,脚一颠一颠的,仿佛浑身都是赶不走的兴奋。
认识就好。赵美美说。
怎么? 有事? 谁欺负你啦? 大老李又问。
这样吧,晚上有空吗? 要是有,来我那儿吃顿饭。赵美美说完,一低头,走了过去。
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 大老李的声音美滋滋地追着赵美美。
一打开门,满屋的阳光羊群般往脚下拱,再往里走,就看见了郭金平缩在一片耀眼的白中,黑黑的轮廓,像一堆丢在墙角的砖。
你起来啦? 赵美美问。
嗯。郭金平答应着,转过身来。
这样,赵美美就看见了一把刀。刀在郭金平的手里,上面,似乎还留着他仔细端详的余光。赵美美心里一慌,丢下菜,扑了上去。
你哪来的刀? 赵美美一把夺了过来。
我刚才出去了一趟。郭金平说。
你出去了一趟? 你出去了一趟就买回来一把刀? 你去哪儿了? 你买刀做什么?赵美美把刀凑到眼前,一寸一寸掂量着。
同昨天见到的那把比起来,眼前的刀粗糙了许多,但看上去更称手、更锋利、更实用,一点花架子都没有。赵美美心里一寒,忙把它丢在茶几上,揪住郭金平,又问,你买刀做啥? 不做啥。郭金平头一低,像是要硬撑着。
我知道你要做啥! 赵美美的眼泪一下就在眼眶里转开来。你是不是想把你妹夫和那个顾红燕杀了? 郭金平还是不做声,眼睛亮亮的,闪着贼精精的光。
你要是把他们杀了,你叫我怎么活? 赵美美使劲推了郭金平一把,问,你不想过日子啦? 本来咱们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郭金平动了动,浑身“咯咯”响,就像正在松动的一堵墙。他叹了一声,嘴一个劲在脸上扭,他说,可是,我妹妹死了,我有什么办法? 赵美美的眼泪“哗啦”就下来了,仿佛山崖上滴落的水。赵美美说,金平,有办法的! 金平,真的会有办法的! 他们说我妹妹疯了,是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从楼上摔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妹妹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疯? 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张嘴! 郭金平的眼睛一下红了起来,似乎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所有的憋闷在这时全都被一下烧红了。
赵美美一伸手搂住郭金平的头,说,有办法,会有办法的,咱们说不过他们就慢慢说,总会找到一个说理的地方的! 我找了,我到处都找了。
会找到的! 我帮你找! 一定会找到的! 我们慢慢找,我们耐心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只是,你别去杀人,你千万别去杀人! 你要是杀了人,你叫我怎么活呀!我不想杀人。我有什么办法! 我要是不朝着那两个狗日的身上捅几刀,你说,我还是个男人吗? 金平! 赵美美把头使劲往郭金平怀里撞,撞得郭金平一身的眼泪和鼻涕。金平,你要知道,我已经没有了一个男人,我不想再没有一个男人! 郭金平听了这话,愣了半天没吭声,好一阵,他就那样呆着,任凭屋里进进出出的阳光在他的眼里蹿来蹿去。等泪落下来的时候,等有一滴泪落在赵美美的鼻尖上的时候,他才忙着一把把赵美美从怀里扶起来,才忙着说,我也是,我也跟你一样,我已经没有一个妹妹了,我根本就不想再没有你了,可是,我是没有办法呀! 郭金平肩膀一动,就捂住脸和嘴,粗硬的手指像把粗硬的刮子,在湿漉漉的眼眶边刮来刮去。
赵美美悄悄的,再不敢说一句话。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她从来没有想到郭金平哭起来的时候也会像个可怜巴巴的孩子。
下午的时候,赵美美在案板上剁一条鱼。刀一上去,血就出来了。她晕了晕,就忙喊郭金平。郭金平正在客厅里帮赵美美修理发剪,听到喊,擦擦手进了厨房。
赵美美指指鱼,摇摇头。郭金平问,啥事? 我剁不了。赵美美说。
我来。郭金平接过了刀。可只剁了两下,又被赵美美一把抢了过去。只好抬着手,站到了一边。怎么了? 我不是剁得好好的? 郭金平问。
我见不得你动刀。赵美美回头看了看郭金平手上的血,说,快把手洗了去。
怎么还有鱼? 郭金平边洗边问,晚上做这么多菜? 吃不了的。
我要请个人。赵美美说。
请谁? 郭金平像是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人家认识信访办的人。
我现在,我现在不想信访。
赵美美停下来,放下手里的刀,转身望着郭金平,问.金平,你好好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想杀人? 郭金平想摇头,但只摇了一半,就摇不下去。他说,进不去的,守在门口那几个人一见是我,就不让进。再说,那信访办是干什么的谁知道? 你不是说李青让你去找的吗? 是,她是个好人。可我心里真的没什么底。
试试吧。赵美美又转过身,接着剁。
要是不成呢? 我琢磨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成不了就再想别的办法呗。反正,我不能让你去杀人,你要是杀了人,你活不了,我也不活了! 赵美美剁下最后一刀的样子,就像朝自己身上砍了一刀。
5
晚上,大老李还真就来了。见是赵美美开的门,就笑得满脸皱起来,说话的声音像一只手,直往赵美美身上探。真香! 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大老李这是哪来的福分! 一进屋,见到了郭金平缩在沙发里的冷飕飕的目光,大老李的脚就又在了门边,动不得,笑立刻就收了,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张皮。
他是? 大老李忍不住,问。
他是我男人。赵美美的声音亮亮的,像她脸上泛起的那层红红的光。
没听说呀。大老李自言自语,一个人,躲到了饭桌边,眼睛骨碌碌朝郭金平身上滚。
走呀,吃饭! 赵美美冲郭金平喊一声,郭金平才露出了笑,站起,冲大老李欠了欠腰,走了过来。
大老李一见郭金平这个样,心里立刻稳了大半,掳了掳袖口,冲着菜喊了一声,不错不错! 谁的手艺呀? 郭金平就望望赵美美,赵美美也望望郭金平。
大老李抄起筷子冲着鱼就是一下,放在嘴里嚼透了,才又问,小伙子是哪里的人? 郭金平笑笑,抓起酒杯晃晃,一抬头喝个精光。
赵美美忙替郭金平说,他刚从村里来,不懂啥,也不会说啥,李大哥见笑了。
大老李一听,就更稳当了,脸又笑得皱了起来,夹起一块排骨,啃得满嘴是油,才说,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也没听妹子说过。怎么,农村是不好呆吧? 还是城里好吧? 兄弟,看样子你刚到这城里来,你老婆可是个厉害的人,里里外外,我看没她不能的,你刚来,这城里不比乡下,可得跟她多学着点。
我就不敬你了,咱们一人一瓶,各喝各的,喝完拉倒。
郭金平又笑笑,一抬头喝了下去。
赵美美看不下去,一把抓过郭金平的酒杯,边往里倒酒边说,李大哥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家金平虽说在你眼里啥都不会,可从小到大,我可什么都是跟着他学的。你不敬我们可以,可我们不能失了这礼性,来,我敬你三杯。赵美美端起杯子,看着大老李。
大老李被赵美美这一说,顿时矮了三分,忙端起杯子,说,是是是,还是妹子说的是,妹子厉害,妹子厉害,妹子找的人更厉害。我喝,我连喝三杯! 说到信访办的时候,大老李面前的一瓶酒已经倒进了肚子里,话自然就多起来。他说,话到了这里你们就谁都别打岔,听我说! 这信访办在我们供销社里可是老大,就连我们经理见到他们头都得低七八分,你们说为啥? 人家是市里的单位! 市委书记的电话人家一天要接好几个。可我不怕! 你们说为啥? 因为我跟他们副主任熟! 每次上厕所,我时不时总能遇上他,人家总是提着裤子对我点点头,笑笑。我也忙着笑,笑完了我就想,我和他这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嘛! 那后来呢? 赵美美忙着问。
后来? 大老李看看赵美美,又看看郭金平,说,后来怎么啦? 后来人家搬走啦,搬到市委大楼里去啦。对啦,走的那天人家副主任还亲自拉着我的手,在厕所门外对我说,我们搬家了,搬完家我也就退休了,退了休我就回山东老家去了,你们这个企业,效益越来越不好,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可企业撑不了人总得撑下去,所以,你们要振作精神,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朝前看。你看,人家鼓励我,人家这么大的官临走了还鼓励我。他这几句话,我记得一辈子! 那后来呢? 赵美美看上去有点急。
后来? 大老李抓抓头,好像奇怪怎么还有后来似的。后来,后来我看人家都退休了,我想我也没什么盼头了,也跟着提前退休了。
你是说你在信访办只认识这个副主任还退休了还回山东老家了? 是呀。怎么啦?大老李狠狠打了个嗝,算是吃饱了。
赵美美看了看郭金平,郭金平那时呆呆的,盯着桌上的一堆鱼刺,默不作声。
送走了大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