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诃德-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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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圣经·旧约》中亚伯拉罕的妻子,终年127岁。但前一句小伙子说的萨尔纳并非指她,而是巴斯克语“老家伙”的意思。
“萨尔纳活得就够长了。”佩德罗说,“大人,要是我一边说您一边给我挑错,咱们恐怕一年也讲不完。”
“请原谅,朋友,”唐吉诃德说,“因为萨尔纳和萨拉的区别太大了,所以我才说。不过你说得很对,萨尔纳比萨拉活得长。你接着讲,我再也不给你挑错了。”
“我说,亲爱的大人,”牧羊人说,“在我们村里有个农夫,比克里索斯托莫的父亲还阔气,他叫吉列尔莫。上帝不仅赐予他大量财产,还赐给他一个女儿。孩子的母亲在生产时死了。她是我们这一带最好的女人。我现在似乎还能看到她那张脸,一边有个太阳,一边有个月亮。她善于理财,而且还是穷人的朋友。所以,我觉得她正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上帝同在。她的丈夫吉列尔莫为失去这样的好妻子而悲痛得死了,把女儿马塞拉,那个有钱的姑娘,留给了她的一个当神甫的叔叔。她叔叔就在我们村任职。
“小女孩越长越漂亮,让我们想起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也很美,可是人们觉得她比母亲更美。她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凡是见到她的人无不称赞上帝把她培育得如此漂亮。还有更多的人爱上了她,整天魂不守舍。她的叔叔对她看管得很严。尽管如此,她的美貌,还有巨富,不仅名扬我们村,而且传到了方圆数十里之外很多富人家那儿。他们请求、乞求并纠缠她叔叔,要娶她为妻。她叔叔呢,确实是个好基督徒,后来看她到了结婚的年龄,也愿意让她嫁人,可是一定要事先征得她的同意,倒不是因为他照看着马塞拉的财产,想图点便宜,故意拖延她的婚期。村里不少人也的确是这么说的,都称赞他是位好神甫。我应该告诉你,游侠大人,在这种小地方,人们什么都说,什么都议论。你想想,我也这么想,一个神甫能够让他的教民们都说他好,特别是在村里,那么他一定是个特别好的神甫。”
“是这样,”唐吉诃德说,“你再接着讲。这事很有意思,而你呢,有意思的佩德罗,讲得也很有趣。”
“大人觉得有趣就行了,这对我很重要。你知道,后来她叔叔向她介绍了一个个求婚小伙子的情况,让她任意挑选一个。可她只是回答说还不想结婚,说觉得自己还小,还不能够承担起家庭的担子。这些话听起来很对,她叔叔也就不再坚持了,想等她年龄再大些,能够自己选择伴侣再说。她叔叔常说,他说得很对,做父母的不应该让儿女们违心地结婚。
“可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娇贵的马塞拉成了牧羊姑娘。她叔叔和村里所有人都劝她别这样,可是她不听,和村里其他牧羊女一起去了野外。这回她亮了相,她的美貌让人看见了。我也说不清有多少小伙子、贵族和农夫都换上了克里索斯托莫那样的衣服,到野外追求她。其中一个,我刚才说过,就是我们那位死者。人们说,他对马塞拉不是爱,而是崇拜。你不要以为马塞拉在那种自由自在的、很少约束或根本没有约束的日子里,可能放松对自己品行的要求,相反,她对保持自己的名誉十分注意,不给所有讨好她、追求她的人一点儿如愿的希望,所以那些人也无法向别人夸口。她并不回避和牧羊人作伴、谈话,对他们既有礼貌又友好。可一旦发现其中任何一个人有企图,哪怕是最正经、最神圣的求婚,她就立刻把那人甩掉。她这种脾气给人的伤害太大了,就好比她给人们带来了瘟疫。她漂亮可爱,吸引了那些想向她献殷勤并得到她青睐的人的心,可是她的蔑视和指责却又让那些人绝望。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马塞拉讲,只能说她狠心、忘恩负义及其它诸如此类的话。这些话完全反映了马塞拉的性格。
“如果你在这里呆一天,大人,你就会看到,在田野里,回荡着那些绝望者的叹息。离这儿不太远有个地方,长着几十棵山毛榉树,光滑的树皮上无不刻写着马塞拉的名字。在某个名字上端,还刻着一个王冠,似乎她的追求者在说,马塞拉正戴着它,世上所有美女中只有她当之无愧。
“这儿有个牧人在叹息,那儿有个牧人在抱怨;那边是情歌,这边是哀歌。有的人在圣栎树或大石头脚下彻夜不眠,任思绪遨游,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有的人在夏天炽热的中午躺在灼人的沙土上,不停地叹息,向仁慈的老天诉说心中的哀怨。这个、那个、那边、这边,马塞拉轻轻松松地得胜了。我们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在等待她的高傲何时休止,看谁有福气能驯服她这种可怕的脾气,享受到她的极度美丽。我讲的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我也可以理解那个小伙子说的克里索斯托莫为何而死了。所以,我劝你,大人,明天去参加他的葬礼,应该去看看,克里索斯托莫有很多朋友,而且埋葬他的地方离这儿只有半西里远。”
“我会考虑的,”唐吉诃德说,“感谢你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
“噢,”牧羊人说,“有关马塞拉那些情人的事,我知道的还不足一半呢。不过,明天也许咱们能在野外碰到个把牧人给我们讲讲。现在,你还是到屋里睡觉吧,夜露对你的伤口不好。你的伤口上了药,不用怕,不会有什么事的。”
桑乔·潘萨已经在诅咒这个滔滔不绝的牧羊人了,现在他也请求主人到佩德罗的茅屋里去睡觉。
唐吉诃德进了茅屋,不过整夜都在模仿马塞拉情人的样子思念杜尔西内亚。桑乔·潘萨在罗西南多和他的驴之间睡觉。他睡觉不像个失意的情人,倒像个被踢得浑身是伤的人。
…
第十三章 牧羊女马塞拉的故事结束及其他
曙光刚刚从东方露头,五六个牧羊人便起了床。他们又叫醒了唐吉诃德,问他是否准备去看克里索斯托莫的隆重葬礼,如果去,他们陪他一起去。唐吉诃德也没有别的事,便起来叫桑乔马上套马备鞍。桑乔麻利地备好马,大家一起上了路。走了不远,穿过一条小路时,他们看到迎面来了六个牧羊人,都穿着黑皮袄,头上戴着用柏枝和苦夹竹桃枝扎成的冠,手里还拿着一根冬青木棍。同他们一起还有两个骑马的英俊男子,行装齐备,旁边是三个徒步的仆人。碰到一起时,大家都彬彬有礼地相互问候,一打听才知道都是去参加葬礼的。于是大家一起赶路。这时,一个骑马的人对他的伙伴说:
“比瓦尔多大人,咱们宁可晚点走,也要去看看这场隆重的葬礼,我觉得这样做得很对。按照这些牧人的讲法,无论那个死去的牧人还是那个害死人的牧羊姑娘,都是新鲜事。这番葬礼一定很引人注目。”
“我也这样认为,”比瓦尔多说,“我觉得别说是晚走一天,就是晚走四天,也应该去看看。”
唐吉诃德问他们听说了什么有关马塞拉和克里索斯托莫的情况。一个人说,那天早晨,他们遇到了这几个牧人,看到牧人们穿着丧服,就问其缘由。有个牧人告诉他们,一个叫马塞拉的牧羊姑娘如何漂亮,很多人对她爱慕倾倒,还有克里索斯托莫之死,几个牧人就是去参加他的葬礼等等。总之,把佩德罗对唐吉德讲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此事谈完又转了话题。那个叫比瓦尔多的人问唐吉诃德,在这块如此和平的土地上行走为何这般装束。唐吉诃德答道:
“我从事的职业不允许我有其他装束。安逸、享受和休养是为那些怯懦的朝臣们准备的,而辛劳、忧虑和武器则是为世界上那些被称为游侠骑士的人创造的。我就是个游侠骑士,虽然很惭愧,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游侠骑士。”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他精神不正常。为了看看他到底不正常到什么程度,比瓦尔多又问他,游侠骑士是什么意思。
“诸位没有读过英国的编年史和历史吗?”唐吉诃德说,“里面谈到了亚瑟王,我们罗马语系西班牙语称之为亚图斯国王的著名业绩。人们广泛传说,英国那个国王并没有死,而是被魔法变成了一只乌鸦。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会恢复他的王国和王位,重新统治他的王国。从那时起到现在,没有一个英国人打死过一只乌鸦,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这一点吗?在这位优秀国王当政时期,建立了著名的圆桌骑士党,而且也确实发生了兰萨罗特·德尔拉戈同西内夫拉女王的恋情。那是由很正派的女管家金塔尼奥娜牵线联系的,由此产生了那桩世人皆知的罗曼史,而且在我们西班牙广为传唱:
自古从无骑士,
幸如兰萨罗特。
只身来自英国,
却得佳丽眷顾。
歌谣把他们的坚定爱情叙述得娓娓动听。就从那时开始,骑士道开始逐步发展起来,一直扩展到世界各地。其中有以其英勇行为著称的高卢的阿马迪斯以及他的子子孙孙,直到第五代;有伊卡尔尼亚的猛将费利克斯马尔特;应该得到最高赞誉的白骑士蒂兰特,还有希腊的骑士、天下无敌的贝利亚尼斯,似乎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听到他说话,与他沟通。诸位大人,这就是游侠骑士,而我说的就是侠游骑士道。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虽然也是罪人,可我从事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骑士所从事的职业。因此,我才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区征险,以高昂的热情将我的臂膀和我本人投入到命运交给我的这个危险事业中,扶弱济贫。”
听了这番话,那几个旅客终于明白了,唐吉诃德已经精神失常,是个疯子,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就像其他人每次遇到疯子时一样。那个比瓦尔多生性机敏,又很活跃,听说离山上的安葬地点还有一段路,为了解闷,便想让唐吉诃德继续胡言乱语,于是他说:
“游侠骑士大人,我觉得您从事了世界上最孤寂的职业。
依我看,即使卡尔特苦修会的僧侣也不会这么孤寂。”
“很可能一样孤寂,”唐吉诃德说,“不过,它却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职业,我对此深信不疑。说实话,士兵执行的不过是长官发布给他的命令。我是说,僧侣们与世无争,只求老天保佑人世太平。可我们战士和骑士是在实现他们向老天祈求的事情,用我们的臂膀的力量和刀剑的锋刃去保护它,不过不是在室内,而是在野外,迎着夏天难以忍受的烈日和冬天的冰霜。我们是上帝在人间的使者,是他在人间主持正义的助手。
“凡是战斗和与战斗有关的事情,都必须付出汗水、苦力和劳动才能实现。所以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必然要比那些平平安安祈求上帝扶弱济贫的人要付出更多的气力。我并不是说,也从未想过,要求游侠骑士的生活条件同那些隐居的宗教信徒们一样好。我只是想说,根据我遭受的经历,游侠骑士必然更勤劳、更辛苦,常常忍饥受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毫无疑问,游侠骑士一生要经历许多艰难险阻。如果有的人靠自己臂膀的力量当上了皇帝,那么他也一定付出了不少血汗。不过,即使他们爬到了那么高的地位,如果没有魔法师和贤人帮助,他们也会壮志难酬,希望落空。”
“我也这么认为,”那旅客说,“不过我认为游侠骑士有一点很不好,那就是每当从事一项巨大的冒险行动,很有可能失去性命的时候,他们从不想起祈求上帝保佑,而是祈求他们的夫人保佑,而且十分虔诚,仿佛她们就是上帝。我觉得这有点像异教的做法。”
“大人,”唐吉诃德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否则游侠骑士的情况就更糟了。这在游侠骑士道已经成了惯例,就是每当游侠骑士准备进行大的战斗时,都要有夫人在前,让她眼睛朝后,目光柔情似水,仿佛恳求她在可能的关键时刻保佑自己。即使没有人听见,嘴里也必须嘟哝几句话,请求她真心实意地保护自己。这种例子在历史上举不胜举。不要因此就以为他们不祈求上帝保佑了。在战斗中只要有时间,有地方,他们也会祈求上帝保佑的。”
“即使这样,”那旅客说,“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有很多次我从书上读到,两个游侠骑士没说几句话就动了火,各自掉转马头,奔跑一阵,然后什么也不说,掉过头来往回冲,边跑边祈求他们的夫人保佑,结果碰到一起后,一个被对方扎了个穿心透,掉下马去;另一个要不是抓住了马鬃,也得掉下马来。我不知道,那个死去的骑士在这么短暂的战斗里怎么可能有时间祈求上帝保佑。倒不如把在奔跑中祈求夫人保佑的那些话用于基督徒应尽的本分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