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第2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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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量颇高,面色却如锅底,年岁与秦桧等人一般,是唤作钱时敏,字端修的。
看到他,范同大声叫道:“端修何以姗姗来迟?”
“道上有事耽搁,莫怪,莫怪!”钱时敏走进亭中,拱了拱手,先拿起酒壶掀开盖子闻了闻味道,立刻眉花眼笑,取过一只碗来,“权且自罚三碗!”
“且慢!”段拂一把将钱时敏手扯住,“你这酒鬼三碗罚下,我们哪还有酒喝?”
钱时敏也不过是在开玩笑,放下酒壶,跟众人重新见礼,坐下来后又笑道:“东府已齐,尚缺西府二人,不知任叟、子先何时能到。”
范同道:“当年那头陀道人之言,别人也不知能否应验。不过何任叟倒是先行一步。东海王麾下大将陆贾北上,他正任着庐州推官,深得陆贾之心,一封信荐到东海王帐下。如今在刑部任了员外郎。”
所谓头陀道人之言,也是众人当年在府学里遇上的一桩轶事。政和初年,有个头陀道人到府学中,看到秦桧等人所住的宿舍养望斋,便向着里面再三张望不肯离去。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便道:“异事异事。八座贵人。都这一屋关了。两府直如许多。便没兴不唧溜底也。”【注2】
这话当时没人相信,如今也是同学间的笑谈。但日后,秦桧、范同、段拂、魏良臣皆为宰相,何若何任叟、巫伋巫子先做了枢密。虽然日后立场不一,互为政敌,但当时在屋中的同学几人,的的确确是都当了起居八座的宰执官。
秦桧问道:“端修,路上出了何事,如何耽搁了?”
“离登基大典还有十天,路上碰到了给南郊祭天的封坛运砖石的车子,所以迟了。”
“南郊祭天?”秦桧惊道,他刚刚到江宁,还不知道这消息。赵佶就在这里,登基何须封坛,“东海王不打算不尊上皇?”
“连禅让都不是,何论尊上皇?”
“什么!?”
帝位传承讲究着帝统、法统。帝位从何处承继,登基时就用什么样的礼仪,父子相继,在灵柩前登基,那是最正统不过。而东京城中的赵琦,以尊哲宗废后为太后,继承的是哲宗皇帝的法统,并承认了赵光义一脉帝位的合理性。而道君上皇在赵瑜手中,依情理应该是继续尊赵佶为上皇,或是让赵佶禅让,以表明承继道君传下来的法统。但赵瑜直接祭天,那是打算把太宗一脉丢一边了。
“直接祭天。依的是汉光武旧例。”魏良臣说道,“复国曰光,定乱曰武,现在看来,也相差仿佛。”
“比起靖康皇帝,那是强出许多。君王死社稷,靖康可不如他皇后。”
秦桧奇道:“君王死社稷,这是什么话?”
范同解释道:“这是东海新闻上面说的,三论靖康之耻的一段。”
魏良臣冷笑道:“以靖康为耻。如此一来,靖康年号怕是不会再用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钱时敏摇头道:“若是尊行遗诏,皆是次年元旦才会诏令改元,但若是得国经由他途,却是登基后便改。唐高代隋恭,五月中便改元武德。太祖皇帝黄袍加身,正月初五改元。”
“太祖皇帝驾崩,太宗可是赶在十二月初一便改元太平兴国了。”
“所以说太宗皇帝得国不正啊!一个月都等不了!”若是在往日哪有人敢如此揭赵光义的老底,但如今赵瑜以太祖之后身份复国,这陈年的八卦说起来已是毫无顾忌。
“今东海大王得登大宝,是自陈天命,自是要即时改元。就不知朝堂诸公拟定的新元为何。”
年号不仅仅是纪年所用,特意选用吉祥如意的年号往往也是帝王祈求国泰民安的用意所在,更有一些还是未来数年政治方向的风向标,后一点在大宋立国一百六十余年来表现的尤为明显。仁宗初年,章献太后垂帘听政,故而年号为天圣——二人圣,明道——日月之道,代表着双圣并立,日月同辉之意。哲宗的绍圣、道君上皇的崇宁,一是继承先帝神宗的未竟事业,一是尊崇熙宁年间的功业,都是神宗的两个儿子启用新党,对旧党开始反击的标志。而如今的靖康,却是祈求安定富足的意思。
“汉光武龙飞之号曰“建武”,唐高祖龙飞之号曰“武德”,此二帝皆是扫平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的雄主。若援引此例,从如今天下时局来看,至少也该有个“武”字。”
段拂端起一杯酒,对着西面行宫所在的方向,:“不过若从东海王家世渊源来说,当有一个“正”字,”
“正武?”赵瑜摇着头,“怎么不叫成熙啊?”
江宁府衙之中,如今便是赵瑜的行宫,军报令旨自此出入,如今更是天下的重心所在。
后院的书房中,翰林学士李郁正恭立在赵瑜面前。翰林院已经拟定好了新的年号,交由学士李郁呈上来供赵瑜御览。不过拟定的两个年号,明显不合赵瑜心意。
正武的谐音有些好笑,而另一个,“正统……”赵瑜头摇得更厉害。
说起来,强调自身得位的正统性,李郁做得其实并不算错。但是……赵瑜却不喜欢。太过强调,反而显得心虚了,他一直自持天命在身,却无半点心虚。
“陈先生,”赵瑜对站在一旁的陈正汇道:“你觉得孤需要用这两个字来标榜自己吗?”
陈正汇看了看有些惶然的表弟,虽然翰林院不征求他的意见便自顾自的呈上来,让他心中不快,但现在也不好落井下石,侧过身子一拱手:“得民心者为正统,救民水火为正统,安靖天下为正统。太祖皇帝三事皆备,虽为禅让,亦是正统。大王血脉传承自太祖,败女真已成,定天下在即,自是正统无疑。至于取用与否,还请大王圣断。”
“那就不必了,两个都不要。”
事情办岔了,李郁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王意属为何?”
“昔太祖皇帝以五代武人乱政而重文,而赵炅又因武功不济而轻武。虽然皆有缘由,但过犹不及,大宋国实在偃武修文太久了。所以……”赵瑜闭上眼睛,像在思考,但又猛然睁开,脸上突然出现一点促狭的微笑:“洪武!既然是在这里称帝,还是叫洪武吉利点!”
“洪武?”作为文官,李郁天然的不喜欢这个词。
赵瑜的神色郑重起来,“洪武”二字,不仅仅是讨个好口彩,也是他心中宏愿:“孤的兵锋不会仅局限于大宋旧疆,大宋的国土将会在孤手上远超汉唐。安邦定国已可称“武”,不饰以一“洪”字,不足以彰显孤的心意。”
陈正汇与赵瑜多年君臣,自比李郁更清楚赵瑜的心愿,同时常年受赵瑜熏陶,他的性格也比还没脱掉大宋士大夫脾气的李郁更为好勇:“洪武二字确合大王之煌煌武功!”
陈正汇难得拍马屁,赵瑜听得很舒心,“那就这样定下来罢!”
君主、国相都认可了这个年号,翰林学士也没有了反驳的余地,新朝的年号便确定下来是洪武。翰林院给赵瑜起草的祀天章表,行文天下的大诏,便都要书上洪武二字。
年号一事抵定,赵瑜便问陈正汇道,“陈先生,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年号是李郁的任务,陈正汇求见,不知又为了什么。
陈正汇躬身道:“一是大乐乐工不足,乐器难寻,大典时恐有纰漏。”
大乐也就庙堂上所用的韶乐,是最高等级的雅乐,与民间流传的曲乐不同,连乐器都不一样。江南虽是风流之地,奏小曲的乐工不少,但上得了宫廷台面的大乐乐师却找不到一个,而符合天子等级的编钟、玉罄更不可能有。
赵瑜皱起眉,“那二呢?”
“第二就是大王登基时用的冕旒服章,要量体裁衣,还请大王今日抽空办了。”
赵瑜心里叫着苦,他登基为皇,掌控天下,一完多年夙愿,精神是足。但是事情也多啊,本来就忙得很,陈正汇还一桩桩把礼乐、服章这些杂事压到他这里来。
他不耐烦的说道:“礼乐什么的,让卢明德去做,大乐乐工难寻,那就改用军乐。孤即号洪武,用军乐也说得过去,孤也不怕丢脸。至于服章,早就准备好了。压在箱子里三五年了,孤的身材也没变,拿出来用就是。你是孤的宰相,小事就不用管了!”赵瑜说着,拍了拍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还有这些东西,拿出去记名存档便是,也不用堆到孤的案头上来。”
这些都是群臣第一次劝进的表章。今早在朝会上,他是照例拒绝。等到两天后,群臣会再次上书劝进,而他会再次拒绝。等到他照规矩三辞三让,那才是赵瑜他登基大宝,诏令改元,大赦天下的时候。几千年来的一整套流程,虽然有些蠢,但也没必要改——因为这代表着从上古禅让时代传承下来的历史——按照规矩来便是。但这些循例的虚文多到把说正事的奏章都埋起来了,赵瑜哪能不烦。
“微臣领旨。”
陈正汇其实等的就是赵瑜的这番话,虽然是同样的行为,自作主张和奉命行事结果是截然不同的,这些庶务,赵瑜不明说交给下面,他也不能贸然处理。为臣之道,陈正汇把握得十分的小心。
赵瑜见陈正汇领旨后没有动作,心知他还有事,主动问道:“还有何事?”
“就是大王前日说得重定五京之事!”
“已经定好了?”赵瑜笑道。这是秉承了他的心意。大宋的东南西北四京就聚集在不到千里方圆的一小块地盘上,实在太过小家子气,远不合赵瑜的性格。所以赵瑜便让陈正汇下去重新分定各个京城。在他的计划里,京城不再是仅仅都城,而是像辽国的五京道一样,是作为一个区域的中心而存在。
赵瑜指了指脚下,“这里怎么改?”
“江宁府复旧名为建邺。”
“建邺?”赵瑜点点头,这个名字是东晋时旧称,取得是建立大邺之义,还是很不错的,比白下、建康要好。
“那基隆呢?”基隆是东海王潜邸,赵瑜登基后,照例便要改名。就像赵佶本为端王,当他登基后,端州便升为兴庆府,后又改名为肇庆府。
“基隆府以基业隆兴而命名。今大王龙飞在即,当更名为龙兴府。”
“龙兴府……”赵瑜笑道,“不错!”
陈正汇继续道:“西京河南府降为洛阳府,京兆府改长安府,升西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落,燕山府改顺天府,升北京。”
“移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为中京,建邺府升南京。”
赵瑜一开始倒是想把江宁改为应天府,好讨个口彩,建邺仅仅是第二选择。不过大宋应天府是太祖皇帝的起家之地,当年应天府名为宋州,同时也是归德军节度治下,太祖皇帝赵匡胤即是归德军节度使身份黄袍加身,领地宋州就成了国名的来由,所以更名为应天。
除非赵瑜改国号,不然应天府这名字他弄不到江宁头上——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以太祖之后的名义承继大统,自是不能做此不孝之事。但把南京换个位置却无关紧要,辽有五京,而大宋本没有中京,现在加一个却也不出奇。
“诸京皆改,唯东京不变,仍为开封。”陈正汇以东京给他一番话收尾。
赵瑜很是满意,其中有几个本就是他的意见,不过赵瑜觉得还要听听他人的意见,他转而问着李郁:“李卿,你觉得如何?”
李郁恭声赞道:“中京应天,东京开封,西京长安,南京建邺,北京顺天。五京既定,分镇四方,天下当知大王雄心!”
【注1:】临时都城,并非京师,但实际上是皇帝、皇宫和朝廷之所在。比如南宋,名义上都城仍是汴京,而杭州临安仅仅是行在。
【注2:】见洪迈所著《夷坚丁志》卷十,建康头陀一节。
九五之卷 第55章 九五(中一)
大宋靖康元年三月十一,丁丑。【西元1126年4月5日】
东京。
撷芳园。
春风忽至,园中的梨花灿烂如锦。一座飞檐斗拱的五角凉亭深陷花海之中,白色的琉璃瓦与洁白的梨花遥遥呼应。微风徐来,暗香浮动,花瓣漫天如雪,宛如天上仙境。
但亭中的两人却无半点对酒赏花的兴致,周围令人心神迷醉的白色花海,在他们眼里却如丧服一般。
“王时雍也跑了?!”赵琦的语调透着深深的无奈,脸色也是说不出的疲惫。
“昨天夜里就不见人了!”高明光神色木然,类似的消息,他半月来对赵琦通禀了不知多少次,给赵琦做宰相的王时雍虽然是官位最高的一个,但也不算出奇了。
自从十几天前,东海大将陈五在天津城外大破完颜挞懒两万铁骑,继而领兵西进攻破燕京,俘获了金国皇储的消息,在东京城中传播开之后,赵琦身边的臣子几乎每天都在减少。
东海王赵瑜夺镇江,据江宁,。以东海水军之力足以封锁大江,江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