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录-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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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问话。
须知那女子本是向他施毒之人,这当然不是普通情况可比。
可是谢铿却未如此想,以致他心中有惭愧的感觉,一时说不出括来,那少年眉长带黯,
双目炯然,狂傲之气溢于言表,但鼻直口方,却是正气凛然,绝无轻挑浮滑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那少年又冷笑一声道:“见弱女死而不救,杀长者于野。”他向童瞳的
尸身一指,接着说:“纵然他与你有仇,但也对你恩深如海呀!你却置之于死地。”他从容
的一跨步,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已越过童瞳的尸身。
然后他又冷削的说道:“而且死状之惨,真是令人不忍卒睹,这老人隐居在此多年,与
世无争,先前即使做错过事,此刻也该被饶恕了,何况他即使罪有应得,动手的却不该是阁
下。”
他侃侃而言,谢铿更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双眼一翻,冷冷望在天上,道:“阁下在江湖上也算成名立万的英雄了,我不怕
落个以强凌弱之名,今天倒要和阁下动动手。”他哼了一声,接着道:“让阁下知道知道,
江湖中能人虽少,但像阁下这种身手。倒还有不少哩。”
谢铿此刻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此人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余岁,却不但话说得老气横
秋,而且对名动江湖之游侠谢铿,竟说出不怕以强凌弱的话来,这当真倒是谢铿闻所未闻
的。
只是谢铿闯荡江湖年代已久,见他说出这种话来,就知道此人虽然任傲,但必有些真才
实学,这从他方才迈步之间的身法就可以看得出来。
是以他脸上绝未露出任何一种不满的神色来,缓缓道:“兄弟一时疏忽,以致未能也救
出那位女子,至于此位老者……”他眼角也一瞥那具尸身,心中一阵黯然,沉声接口道:
“却与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兄弟身受此人深恩,但父仇不报,焉为人子……”
那冷削的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说道:“那么救命之恩不报,却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铿脸微红,道:“这个兄弟自有办法,只是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请亮个万儿
呢?”
那少年哼了一声,满脸轻蔑之容,身形蓦然上引,在空中极曼妙而潇洒的打了个旋。
他起落之间,丝毫没有一些烟火气,就仿佛他的身躯,可以在空中自由运行一样,谢铿
面色微变,那少年已飘然落在地上,冷然道:“你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了吗?”神情之自
负,已达极点。
谢铿又轻讶了一阵,暗忖:“怪不得此人年纪虽轻,却这么样的骄狂,敢情他竟是—
—”
那少年目光四盼,倏然回到谢铿身上,见他低颈沉思,面上虽有惊异之容,却不甚显
著。
他哪里知道谢铿此刻心里已是惊异万分,只是多年来的历练,已使他能将心中喜怒,深
藏在心底,并不流露出来。
那少年目光一凛,不悦的低哼一声,暗忖:“天下武林中人,见到我这天龙七式的身
法,没有一个不是栗悚而战兢的,你这厮倚仗着什么,竟像将我天龙门中没有放在心里。”
谢铿目光缓缓自地面上抬了起来,朗声道:“兄台原来是天龙门人。”
那少年又低哼一声,接口道:“你也知道吗?”
谢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天龙门开宗至今,已有七十余年,江湖上谁不敬仰,
小可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天龙门的大名,小可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少年目光里开始有了些笑意,他对自家的声名,显然看重得很,纵然这声名并非他自
身所创,而是老人所遗留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威名已完全属于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淡淡的悲
哀。
谢铿立刻发现他这种内心情感的变化,暗自觉得有些奇怪,但人家这种情感上的纷争,
自己可没有权利过问。
这就正如自己心中之事,别人也没有权利过问一样。
那少年步子悄悄向外横跨了几步,道:“阁下侠名震动中原,兄弟心仪已久了,只是庭
训极严,纵然心向往之,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出来行走江湖,当然更无缘拜识阁下了。”
他缓缓又走了一步,目光中又复流露出那种悲哀之意,接道:“此次先父弃世,家母命
兄弟出来历练历练,因为一年之后——他目光一低,再次接触到谢铿宽大深遂的面目,猛的
顿住了话,暗忖:“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谢铿没有管他的话突然中断,却惊异的问道:“令尊可就是天龙门的第五代掌门人赤手
神龙白大侠?那么阁下无疑就是近日江湖中传闻伪云龙白少侠了。”连谢铿这种人,在说话
的语气中,都不免对这天龙派和掌门人生了敬佩之意。
那少年是云龙白非,此刻他微一点首,心中暗付:“这谢铿消息倒真灵通得很,居然也
知道我的名字。”他不知道他虽然出道江湖才只数月,但云龙白非之名,可已非泛泛了。
这原因除了他老人所遗留的声名之外,当然还加上他自身那种足以惊世骇俗的武功。
赤手神龙侠名盖世,天龙门传到他手里,虽未声名更盛,但却和昔年大不相同。
天龙门的开山始祖白化羽,武功传自天山,他天资过人,竟将天山冷家的飞龙六式再加
以增化,自创了天龙七剑。
他出道以后,就仗着这天龙七剑闯荡江湖,造就了当时江湖上绝顶的声名,壮岁以后,
便自立门户,成为一代宗匠。
但是他子孙不甚多,到了第三代时,传到铁龙手上,竟将这一武林、宗派,变为江湖教
会了。
这一来,门下份子当然更杂,其中良莠不齐,很有几人在武林中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才引起江湖中公愤,声言要除去这一门派。
还没有等到事成,铁龙白景竟暴毙村郊,尸身边放着一支金制的小剑,江湖中人当然知
道他是被这金剑的主人所杀,但是这金剑的主人到底是谁,江湖中人纷纷猜疑,可也没有一
人知道。
眼看天龙门就要瓦解之际,铁龙门下却有一个弟子出来挽救了这局面,这弟子虽非白氏
家族,但因他对天龙门的功劳太大,是以被推为掌门,这样一来,便造成天龙门以后掌门人
不是继承而须推举的成例。
后来铁龙之子赤手神龙长成,武功声望,无一不高,被推为掌门之后,决心整顿,又在
天龙门,恢复了乃祖白化羽创立时的光景,选徒极严,一生只收了四个徒弟,但却个个都出
色当行,是以江湖中人对这天龙门,自然又刮目相看了。
赤手神龙劳心劳力,未到天年便弃世了,按照天龙门的规矩;当然是要另推掌门,因此
赤手神龙的夫人湘江女侠紫瑛便命独子云龙白非出来闯荡江湖,建立自己在江湖中的声望。
哪知云龙白非却无意中遇到了跟随游侠谢铿伺机施毒的石慧,竟又一见倾心,着意痴
缠,也跟着到这荒凉的黄土高原上来。
他在土窑外咳嗽了两声,引得石慧出窑和他谈了几句,自幼娇宠、又受了母亲无影人黛
陶的少女,个性自然也难免奇特,对云龙白非虽然并非无意,但却不肯稍微假以词色。
云龙白非脑海中,不断浮动着她那似嗔非嗔的神情,仍痴立在土窑之外,等到土崩时,
他凭着绝顶的轻功,冲天而起,虽然躲过此危,但意中人却似已葬身在黄土之下,于是这一
往情深的少年,就要将满腔的悲愤,出在游侠谢铿的身上。
云龙白非今年虽已弱冠,但还是首次走动江湖,他往日在家里,父母虽然都是武林奇
人。但他却和那自幼骄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毫无二致。因此行事就大半凭着自己的喜恶,而不
大去讲是非了。
此刻他和谢铿面面相对,虽然彼此心中都对对方有些好感,但他一想到那……双秋水盈
盈的明眸,小巧而挺秀的鼻子和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小嘴,都将永远离他而去,他心中又像是
被什么堵塞住了似的,连气都不大容易透得出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可是追忆,也弥补不了我此刻心情的哀伤了。”他痴然木立着,眼
睛里甚至有泪水闪动,平生第一次,他真正领略到哀伤的意味,只是他却将这份哀伤,深深
隐藏在心里。
他强笑了一下,忽然领略了一首词中真正的意味,他低吟着:
“少年未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已识愁滋味,欲语还
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长叹了一声,暗忖:“以前许多次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嚷着我的哀伤呀,好像生怕
人家不知道我的哀伤似的,可是现在——”
他的低吟和长叹,使得谢铿愕然注视了他许久,他虽未历情场,但世事又有几样能瞒得
了他,暗忖:“这少年大约已和方才那少女有了些情意。”低头一望脚下黄土,想及那娇笑
款款的少女的娇憨音容,心中也不禁有些怅然,对这云龙白非此刻的心境,也油然起了同情
的感觉。
于是他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种天灾,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兄台也不必
太难受。”
云龙白非蓦然被他看穿了心事,而这心事却是他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于是他厉喝一
声:“谁心里难受来着。”身形一晃,笔直的站到谢铿面前,鼻尖几乎碰到谢铿下巴,盛气
凌人的接着说:“谁心里难受了?你说。”
谢铿微微一笑,他比白非大了十多岁,看到他这种举动,觉得他更像个小孩子,脚步一
错,身形滑开了三尺,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白非气愤的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你谢铿自命侠义,却见死不救,还算得了什么
英雄。”他将过长的袖子略为挽起了些,又道:“今日,我白非倒要替你师傅管教管教
你。”
他话虽说得狂傲,但有了方才的举动,谢铿却只觉得他的不成熟,而不去注意到他的狂
傲。
因此他“噗哧”一笑,带着笑意追了一句:“替我师傅管教我?”同样一种笑,但是在
不同的场合里,每每会得到相反的效果。
谢铿的这笑虽是善意,然而白非听来内中却充满了轻蔑的意味,他怎忍受得了别人的轻
蔑,暴喝道:“正是。”身形虚虚一动,不知怎的,又来到谢铿面前,距离谢铿的身体,最
多不超过五寸。
谢铿有些诧异,暗付:“天龙门下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他也未免太奇怪,明明
有要和我动手之意,但怎的却又和我站得这么近。”江湖人动手过招,是绝没有站得这么近
的,试想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五寸,又怎能出手呢?
白非比他稍微矮一些,他一低头,便可以看到白非两只炯然有神的眼睛也在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道:“兄台是想赐教吗?”心中却并无防范之意,这一来是因为他认为绝
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出招,二来他知道云龙白非出身名门,也绝不会做出暗箭伤人之
事。
白非又冷哼一下,道:“阁下现在才知道呀。”顿了顿,又道:“阁下该准备接招了
吧?”
谢铿还来不及回答,因为他从开始到现在,也不曾考虑到白非会在这种距离中发招,哪
知白非手掌沿着肚子一提,倏然反攻他的咽喉,左腕一反,合两指疾点他的小腹。
谢铿这才大吃一惊,身形后仰,“金鲤倒穿波”,如行云流水般,向后疾退了数尺。
哪知白非如形附影,也跟过来,却仍然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而双手连绵,也就在这
距离里,倏忽间已发出了七招。
须知这样发招,根本不须变动臂部以上的关节,距离既短,而且招法之怪异,更是武林
所无。
若是换了别人,岂不早已被白非点中了穴道,但饶是谢铿久经大敌,武功亦不弱,此时
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大惊之下,暗忖:“在这种情形下,我连还招都不行,还谈什么致胜。”脚下巧踩七
星,快如飘风的闪避着,心中也在连连思忖着,该怎么样才能解开云龙白非的这种江湖罕见
的手法。
他念头转了一个又一个,但心思一分,更显不敌,白非脸上流露着得意的光芒,身形潇
洒的随着谢铿的退势移动,双掌连发,非常轻易的,已将这江湖闻名的游侠谢铿迫得还不出
手来。
谢铿刚才已打一次硬仗,又在黄土下埋了这么久,此刻真气自然不继,汗珠又涔然而
落,虽然仗着轻功不弱和临敌经验丰富,一时不致落败,但应付得已是狼狈不堪了。
人在情急之中,每每智生,谢铿在这种危急的状况中,也蓦然生起了一个念头,他暗
忖:“云龙白非是天龙门下,武功自然也该以天龙七式为主,可是怎的他却施展出这种打法
来?”
“可是这却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