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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扬州鬼-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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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珠柔声说:“所以你在家中总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常被兄弟们欺负?”    
    〃是!〃我垂下头,天底下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自曝其短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一样阿。我小时候不会抢奶吃,老被其他小猪挤到角落里去呢。”她声音温暖,仿佛春风拂过冰面,令我心情宁定下来。


朱珠六.神卦仙翁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朱珠又变回美女。    
    “美女?”    
    “嗯?”    
    “我们去哪找狐刚子给你解药?”    
    “去你家吧。”    
    “我家住了狐狸精?”    
    “没有吧,不过你家比较吸引狐狸精啦!”    
    “啊?”    
    “令尊今年三月三将在兰亭雅集,不知请了哪些名人啊?”    
    “谢安,谢万,孙绰,郗昙……很多啦,我也记不大清,哦,对了,还有恒温的儿子恒伟,还有我家这几个兄弟全都去。”    
    “就是嘛,有这么多高人雅士,狐刚子还能不去凑热闹么?”    
    我掏出身上银子,雇了一条小船,沿运河返家。    
    朱珠变得非常懒惰,成天钻在船舱里躺着,因为也没别人见她,索性连美女都懒得变,天天露出猪身来,等我端着船家煮好的饭进去给她吃。    
    “朱珠,别这么懒,我都两天没见你变美女的模样了。”有一天我吐完了以后这么求她。    
    “到你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暂住在你家里?”    
    “当然了。”    
    “我法力很少了,要么现在当猪,要么住在你家的时候当猪,你自己挑吧,选哪种?”    
    “那……你还是现在当猪吧。”我沮丧的退出船舱。    
    其实也没什么可沮丧的,我渐渐发现她变回猪身的好处:从前我拿她当仙女的时候,虽然见了觉得亲切,却也不敢轻易冒犯;如今她变回猪身,我虽然吐了几天,后来看习惯了也就不吐了,反而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如今的她,更象一个玩伴,将我少年无伴的寂寞,悉数补了回来。    
    没几日船到会稽,朱珠这才又变回美女,跟我一起出舟登岸。    
    我们走在会稽城的街道上,突然又看见胡丰那帮老虎精变的壮汉,围在前面路旁一家卦摊前,呼呼喝喝。他们不是要离开狐刚子自己修行的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那家卦摊上树着个竿子,竿子上飘下来两条红布,布上有字,一条是“五行通天地”,另一条是“八卦定乾坤”。    
    摊主是个老头儿,鹤发童颜,满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头儿满脸不耐烦,正在教训那些虎精:“你们七嘴八舌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要算什么,选一个人说!”    
    胡丰清清嗓子,笑眯眯问:“我们要算一下往何方觅食,才能不被师父发现抓去做苦力。”    
    老头儿拿几根算筹胡乱摆了两下:“你们的师父算起来比较风雅,你们还是往南逃,去岭南吧,人越少山越深越蛮荒的地方对你们来说越吉利。”    
    那群老虎精喜形于色,呼啸几声,变了虎形,踊跃欢呼,向南面大道上狂奔而去。“老虎啊,老虎啊”,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满大街的人眨眼之间都跑了个精光。    
    那个老头儿却若无其事,继续坐在摊前。朱珠拉了我的手走过去:“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老头儿斜斜眼看了看我,对朱珠说:“嗯,为了这个傻小子法力大降?”    
    怎么是为了我呢,明明是为了金铃才闹到这样的么!我正要说明真相,朱珠偷偷踢了我一脚,兴高采烈的笑着说:“是啊是啊,那些老虎要吃他,我把他救下来,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他们的师父是狐刚子,师父啊,狐刚子跟您齐名,您一定有法子解他的破法散对不对?”    
    原来这老头儿就是葛洪。他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居然把我的宝书送给这个傻小子了,要我帮你解破法散,叫这小子拿他老爹的墨宝来换。”    
    朱珠跟她师父葛洪一起去客栈住了,我独自回家,见过爹妈兄弟,回自己房间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弄到老爹的墨宝。    
    虽然我老爹很牛,但是一般的字恐怕不能打动那个叫葛洪的老头儿。我是几个兄弟里头写字最没天分的一个,手里只有老爹写得最次的字,那些最好的堪称神品的字,都被兄弟们密密收藏着,不会拿出来给我。    
    求我老爹写字不难,但是要写出极好的字来,非得引得他兴致大发,不写不快才行。    
    老爹的那个学生,曾因为有一张好桌子,引得他书兴大发,我一时间没法子弄那么好的桌子来,只有另想办法。    
    我左思右想,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半梦半醒之间,却给我想了个好法子出来。


朱珠七.衣上行草

    第二天上午,我跑去会稽城里最好的成衣店,买了一件做工精细选料考究的米白色厚缎子长袍。    
    我回家换上这件新衣,颠颠的跑到中堂。全家人济济一堂,正在那里吃午饭。    
    老爹穿一件宽袍大袖的白色旧单衣,半敞着怀,皮肤发红,眼神发虚。    
    他一定是又服了五石散了。    
    五石散药性猛烈,燥热难当,价钱昂贵,在世家名士里头很流行。服药以后,需要行散,就是喝点温酒,再穿得很单薄,出去运动出汗来发泄药力。行散时裸奔狂啸,发痴发癫,都没人管你,因为知道你吃了药了,不是正常人。要是吃药以后做的发泄运动比较有特色,是人家没做过的,还会被人交口传颂,称作名士风度。    
    我那两个哥哥倒是也很喜欢服散,他们吹嘘说,那东西可以当春药用。我曾经吃过一点,实在受不了那个燥热劲,就再也不吃了,为这个也不知被他们取笑了多少次。    
    不过老爹每次服散后如果写字的话,一定能写得很好,我这次算是碰对时辰了。    
    “爹,您看看我买的新衣服!”    
    老爹看着我的衣服,眼睛开始放光。    
    “爹,我想请您在我衣服上练字。”是了,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既然扇子上能写字,为什么衣服上不能写字呢?衣服上写字,穿出去显得多么文雅不俗啊,更别说那字是我老爹写的了。    
    “拿笔墨来!”老爹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    
    大哥拿来笔墨。    
    一家人都不吃饭了,全围过来看。    
    “小三,背过身去!”老爹端起笔,下了命令。    
    我赶紧转身,把后背留给老爹写字用。    
    七弟献之在我身后大声颂读老爹写的内容:“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    
    原来老爹在教我们该怎么写字。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背上很痛,不是一般的痛,好像有根烙铁,一下一下的烙着我。    
    应该在长袍里头套件厚皮袄子再出来,怎么就忘记了老爹那著名的入木三分呢?    
    “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    
    我额上直冒冷汗,牙咬得咯咯响——为了朱珠,我要挺住!    
    “还有两句,小四小五,把两边袖子扯起来。”老爹又说话了。    
    我两个胳膊开始疼起来。    
    可怜我的皮!    
    “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    
    “嗯,写完了。你可以转身了。”老爹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总算受完酷刑了!    
    但是我一转回去,就见老爹大笔一挥,向我胸膛落下:“再写两个字就好!”    
    “笔论!”七弟继续念诵。    
    我疼得龇牙咧嘴,这两个字肯定很大,我的胸膛终于不能幸免。    
    晚上怎么睡觉呢?肯定会疼死我。    
    我哭!    
    但是没人安慰我。    
    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我看看四周,两个嫂嫂,两个哥哥,四个弟弟,他们全都贪婪的盯着我——哦,不,是盯着我的衣服。    
    没有人说话,大家全在喘气。    
    我转身,    
    开步,    
    跑!    
    刚跑到门口,他们就一拥而上,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呲啦,呲啦,呲啦——我身上一凉再凉,那身新买的,留着我老爹墨宝的,令我受尽折磨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字到底写得怎么样的袍子,就被我的亲人们给五马分尸,寸缕不存了。    
    他们有的拿着一片衣襟,有的拿着半截袖子,都在那如获至宝,笑逐颜开。    
    我身上只剩一条内裤——幸好老爹没在我屁股上写字。    
    我垂头丧气往外走,一只小手拉住我。    
    原来是七弟献之,他倒没有抢我的衣服,而是充满同情的看着我,劝告我:“三哥,你千万别这样子出门。大街上的人不是你的兄弟,没我们这么疼你,只撕了你的衣服就肯罢手,如果你打赤膊上街的话,他们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我又高兴起来,穿了件旧衣,出门去找朱珠和她师父葛洪。    
    “字呢?”葛洪问。    
    我脱掉外衣。    
    “呀!”朱珠惊叫一声,眼中含泪,“涣之,你受苦了!”    
    我顿时觉得苦有所值。    
    葛洪绕着我身子转了一圈,嘀嘀咕咕:“这字写得出神入化,真是好!不愧是王羲之的真迹。可是写在这上面怎么能算呢,我又不能剥了你的皮。”    
    “师父!”朱珠不乐意了,“你收他为徒不就得了?让他侍奉你左右,不是天天都能看到了?”    
    就这样,朱珠解了破法散的毒,我也拜了小仙翁葛洪为师。


朱珠八.三月流觞

    三月三到了。    
    每年的三月三都是一次盛会,今年尤其是。    
    每到三月三,男穿华服,女衣锦绣,踏青郊外,修禊祓除,以涤灾气。    
    涤灾之法,就是找一处景明水清的“曲水”,这曲水或溪或泉,或河或沟,总之一定要弯弯曲曲,又能慢慢流动,这样大伙儿才好一边赏景作乐,一边浮杯酒于水上,一面赋诗清谈,一面取杯而饮。这种饮酒作乐的法子,便是著名的“曲水流觞”。    
    老爹带着我们七个兄弟,来到会稽郊外的兰亭,在兰渚山麓的兰溪江畔,跟谢安郗昙等一大批名士和恒伟等名士的儿子们一起聚会。    
    弟兄们都很激动,因为今天是认识名人的好机会。    
    但是我心不在焉。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人寒暄,没注意谢安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也没注意郗昙说了什么话,更没注意恒伟跟我大哥比谁更帅。    
    我只是东张西望,一颗心都放在朱珠身上。    
    葛师父说要带她来旁听兰亭会的。    
    她来了没?    
    她在哪呢?    
    行到僻静处,一个英俊不凡的小道士迎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极亲热的说:“王公子,久仰久仰!”    
    我结结巴巴:“啊,我好像,好像没见过你,您是?”    
    “我就是狐刚子啊,你肯定也久仰过的。”他笑得更加亲切了。    
    原来是他就是那个狐狸精,我吓一跳,抽出手,战战兢兢:“您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年轻?”    
    “见笑见笑,”他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狐狸都比较爱美,喜欢把自己变得又年轻又漂亮,其实我有十万来岁了。”    
    “你师父师姐呢?带我去找找他们,我想看看那个金铃。”他一把抓住我胳膊不放。    
    我使劲挣,挣不脱。    
    这只老不死的狐狸精,绑架都绑架得这么明目张胆!    
    铃声响起。    
    老爹急匆匆的从我身边擦过,看都不看我一眼。    
    奇怪,为什么不是朱珠走过来?金铃不是在她手上么?    
    老爹心不在焉,目中无人,看见儿子被人绑架都不管,嗯,一定是进入状态了。    
    难道又吃了五石散?    
    不对啊,今天他是主人,不会这么没分寸,吃了散发狂的。    
    狐刚子抓着我胳膊:“走!”    
    老爹走到兰亭,大喝一声:“拿纸墨来!”    
    马上有人在亭中石桌上铺好纸,递上笔,开始研墨。    
    四散的名士们围拢来,个个神情紧张,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我老爹。    
    “嘿嘿,风光老爹,倒霉儿子!”狐刚子在我耳边轻笑。    
    铃声又响起来。    
    “我明白了!”狐刚子拉住我,纵身一跃,飞到空中。    
    嗖——眼前景物突然变得无比宽大辽阔,我看到我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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