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鬼-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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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豹的师傅老聃被后世人称为老子,是道家先祖,一派文化宗师,他作的《道经》被后人称为《道德经》,两千载之下,读来依旧动人心魄,启人心智。老子以柔克刚的哲学,已经溶入中国人的血脉之中。这篇小说中,他是一个没有出场的人物,然而他在历史和现实中的重要性和影响力,超过了小说中其他所有人物。
朱珠一.孤舟夜泊
我十七岁,是个处男。
这就是春暖花开的夜里,大哥二哥搂着美人在船头喝酒唱歌,我却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船尾小舱中望着滔滔江水发闷的原因。
并不是大哥二哥吝啬。
琅琊王氏是高门大族,家父王羲之雅擅书法丹青,天下知名。大哥玄之、二哥凝之在年轻一辈里头,也算是书法不错的才子。世家公子本就自命不凡,再加上有才有艺,焉能不风流乎?所以顺流而下路过建康时,自要叫几个相熟不相熟的秦淮歌女上船一叙。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自小腼腆沉默,跟兄弟们一起习书法时也是资质平平甘居人后,此次随两个哥哥一起出门,一路上也不知被取笑了多少回。
这一晚我本来也在船头听曲,只是一个美貌歌女在两个哥哥授意下不住调戏我,我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只好起身告辞。临走时二哥凝之还丢给我一环金铃,笑道:“老三原来还没长大呢,给个铃铛你玩吧!”
这是一个金丝绞成的镯子,镯子上挂着三个小铃铛,铃铛的钟体是金子做的,中间的坠锤却是泪滴型的古玉。轻轻一晃,便有金玉交击之声,明净悠远,煞是好听。
我斜倚窗边,一边漫不经心的轻摇铃铛,一边看着外面夜色笼罩下的沙洲柳岸,跃鲤银波。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头的喧闹早已停了,看看房中更漏,竟然已到三更。我忙熄了烛火,预备安歇。
烛火一熄,窗外浓浓夜色忽然一淡,远处堤岸上,一个女子的身影显了出来。
那女子沿着堤岸走,越行越近。我家的船系在岸边,轩敞华丽,她却看也不看,径自走过。
眼见她就要走远,不知怎地,我忽然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姑娘,夜深了,路上不太平,不如在我这里歇一歇,明早再走!”
她讶然回首。
我见她惊讶的样子,心中也觉唐突,脸上一阵发烫。
她却释然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就来到小舱房中。
舱房中狭小阴暗,呼吸相闻。
我心头鹿撞,忙打了火折子,点燃灯烛。
灯光下,女子面如满月,目似朗星。她肤色娇嫩,仿佛才满月的婴儿,眼光幽深,却像千万年的玄潭。她笑一笑,席地而坐,把玩起刚才我点灯时搁在桌边的金铃。
我见她意态闲适,缄默无言,心中便觉得亲近。
我从小口拙手笨,六个兄弟一个姐姐个个都比我聪明伶俐,所以在家中时常感到孤单,好容易碰到一个比我还不爱说话的,便又惊又喜。
她把玩了一阵金铃,也许是见我一直咧着大嘴对着她傻笑,有点不自在,就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只水晶瓶来递给我。
我接过水晶瓶。
瓶中有千万个小小彩色碎片飘来荡去,映着烛光,更有明暗之分,一时间五彩缤纷千变万化,令我神为之夺。
她轻摇金铃,声音不大,却跌宕跳跃,欢快俏达,若合符节。水晶瓶中的碎片似有所感,随着铃声起舞不休,幻化出各种奇山异水俊草靓花,直看得我眼花缭乱,心逸神飞。
铃声忽停,幻境顿散,我抬起头来,却见她敛衣起身,而窗外天已微明。
我知她要走,心下恋恋不舍,便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金铃就请姑娘留作纪念吧。”
她微微一愕,笑道:“朱珠谢过公子。”老实不客气的将金铃和水晶瓶一起收入袖中,出舟登岸而去。
我拍拍脑袋,跟着出去了,心中琢磨:这个朱珠为什么不把水晶瓶留给我呢?礼物不是应该互赠的么?
朱珠沿着堤岸又走了几里地,转身对跟上来的我说:“我家就在下面,公子可以留步了。”
堤外两三里处,有一处高房大院。我立在堤上,目送着朱珠走进那个大院,方才放心回船。
我在舱房中合衣睡下,心中茫然若失。
半梦半醒之间,忽听二哥凝之进门笑道:“傻小子,太阳都老高了,怎么还在睡阿,连衣服都没脱。昨天给你的那个金铃呢?”
朱珠二.寻人不遇
我猛然惊醒,随口答道:“金铃?昨晚上我送给一位美丽的姑娘了。”
凝之噗的一下,笑个不停:“涣之你进步太快了吧!”接着便学我的语气说道,“一位姑娘!美丽的!”
我见二哥不信,怒道:“就是很美嘛,比二嫂还美!”
每次一提到二嫂,二哥就头大。二嫂谢道蕴既美且慧,出身又高贵,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才女。她瞧不起二哥,曾说过自己周遭都是牛人,“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这句话不胫而走,令二哥备遭耻笑,所以二哥一听我提到她,就怒道:“臭小子,敢消遣你二哥?”
大哥玄之也走了进来,笑道:“二弟别欺负他,让三弟慢慢说。”
我红着脸,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大哥二哥听了,都啧啧称奇:“涣之,你以前没这么大色胆的!〃
二哥又笑:“那个金铃很有来头,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了?那是谢尚送给我的,他去年北伐的时候,从闵智和蒋干那骗来传国玉玺带回国内,使今上免去白板天子之讥,这个金铃,是跟那玉玺一起拿回来的。王莽之乱时,玉玺曾被摔碎一角,用黄金补上了。这串金铃里的坠锤,就是用那次被摔出来的玉玺碎片磨成的。”
大哥玄之听了笑道:“二弟你这么舍不得,我倒是有个法子让你拿回金铃,顺便还可以治治三弟的相思病!”
“什么法子?” 我和二哥异口同声的问。
大哥说:“三弟既然知道人家住哪,不如咱们今天一起过去看看,要是那个朱珠是世家之女,就去为三弟提亲下聘,要是她家世不好呢,就问问她愿不愿意嫁来我们王家做妾。”
二哥抚掌叫好,我却急了:“大哥,我跟朱珠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掺和了!”
可惜跟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意见从来都是最不受重视的,所以最后我还是拧不过两位兄长,委委屈屈的带着他们到岸边找朱珠去了。
我们来到那座院子,敲敲院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开了门,很诧异的看着我们,问:“什么事?”
“请问贵府可有位叫做朱珠的姑娘?我们是琅琊王家的子弟,特来向贵府提亲。”
“姑娘?”那汉子挠挠脑袋,憨憨的说,“我们这里住的都是大男人阿!”
“你说谎,我亲眼看到朱珠早上进了这个院子的!”我大叫起来。
“这么大的屋子,怎么会没有女眷?”大哥也很疑惑。
那大汉被人疑做撒谎,大怒,回头冲着里屋一喊:“老大,有人上门踢场子!”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闻声而出,笑道:“老六,瞎咋呼啥?”又冲我们拱拱手,“老六是个粗人,各位别跟他计较。在下胡丰,敢请三位公子进屋一叙。”
我们进了屋,品茗细谈,才知此屋原主早已迁走,眼下是胡丰带着族内一帮兄弟在此落脚,刚买了房屋田地不久,要将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才能把眷属们从北边接来,所以此时屋内并无女眷。
我听了只是不信,胡丰知我有疑,便带着我们参观了整个院子。我们都是文弱公子,我朝流行弱质美男,甚至有施朱傅粉,出入都要仆人掺扶并以之为美的。只是这个院子里四散干活的人都是肌肉虬结的壮汉,见我们来了,都指点嘻笑,评头品足,大有不屑之意。我被他们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草草看过,便要告辞。
我又是纳闷又是沮丧,虽说是被兄长逼来的,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再见到朱珠,眼下线索全无,天下茫茫,今后多半再无相见机会,一想及此,便心下怅怅,非常难过。
我们正告辞要走,忽听见一阵轻悠的铃声,我大喜:“一定是朱珠来了。”再细听,那铃声却断断续续,也并不见什么人过来,仔细分辨铃声方位,像是从院子后面传来的。
胡丰一面带着我们过去,一面自言自语:“奇怪,那个地方怎会有人?”
我们转到院子后面,并不见一个人影,只是那铃声却越发清晰起来。
忽听二哥笑道:“老三,金铃在此!”
我闻声转头。
院后墙根下有一头半大肥猪,毛白耳大,正在地上打滚,那头猪的前腿上,赫然套着我送给朱珠的金铃。
在场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大哥玄之笑问:“三弟,你不是说把金铃送给一位美女了么?”
二哥凝之笑道:“老三你真有眼光,这位美女果然比你二嫂美丽,你二嫂尖酸刻薄,哪比得上这位美女的福相?”
胡老六更是笑得声如洪钟:“早就听说世家公子个个风流,想不到连母猪都不放过!”
胡丰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说:“啊,这个,王家公子都是鼎鼎大名的,我们都很敬仰的,虽然喜欢的只是我们家的猪,我们也是很荣幸的。所以,这头猪就送给三位了,老六,你帮忙把这头猪抗到他们船上去!”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朱珠啊朱珠,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别这么捉弄我啊,我要被人笑话死了!
朱珠三.与虎同行
我们回到船上,胡老六把那只猪放在甲板上,便要告辞。
二哥喊住他:“这位壮士,麻烦你帮我们把这头猪捆起来!”
我紧张的问:“二哥,你要干嘛?”
二哥说:“当然是让得贵给我们做烤乳猪吃阿,顺便也把这只金铃给摘下来。”得贵是我家家仆,厨艺不错。
我心下犹疑,又听大哥笑道:“三弟,你不会真以为这头猪就是你昨晚认识的姑娘吧?这明明是头公猪,肯定是人家姑娘恼你了,故意给你开这个玩笑。”
胡老六依言捆起那头猪,从猪腿上撸下金铃来,那金铃精巧可爱,胡老六越看越爱,忍不住往自己腕上套去。
二哥见状,忙伸手过去说:“哎,哎,拿来拿来,别玩坏了,呆会请你吃烤猪肉。”手刚碰到金铃,就像被烫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甲板上不见了胡老六,却立着一只毛色斑斓的猛虎,猛虎的一只前腿上,套着那环金铃。猛虎昂首伸腰,长啸一声,顿有地动山摇之势,甲板上的人全都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大哥大叫一声“我的妈呀”,转身便想逃。
二哥却不敢转身,两股抖如筛糠,嘴中喃喃自语:“张天师,救救弟子!”
只有我喜动颜色:“朱珠姑娘,你来了!”
我不知她何时上的船,只见她衣裾飘飞,翩然若仙,不知怎的,心中便宁静下来,不再慌乱。
朱珠问:“船工何在?赶紧开船!这一声虎啸传出,那一大窝十七八只老虎全都要追上来了!”
“难道刚才我们见的胡丰一家,全是老虎变的?”我问。
〃正是!〃朱珠说着,拈了个法诀,虎腿上金光一闪,那只金铃便到了她手中,“这个金铃,拿来做法器不错。”她把金铃晃了几晃,那老虎便晕晕乎乎的转了几转,一个踉跄,跌扑在甲板上,晕了过去。
仆人们断缆开船急走,不多时果见胡丰带着他那帮弟兄坐船赶了上来。
胡丰隔着几十丈远大喊:“王家公子,为何捉住我家兄弟不放?难道这就是世家公子的待客之道?”
大哥听了,脸上一红,小声说:“朱珠姑娘,把这胡老六放了也好。”
朱珠笑道:“没问题,不过王大公子纵虎归山,可不要后悔。”说罢便扬声冲胡丰喊道,“你六弟贪杯现了原形,这么大一只老虎,可没人扛得动,你要兄弟,自己来扛就是。”
胡丰嘿嘿一笑,长江上几十丈的距离,他却抬了抬腿,仿佛在平地上走路一般,一步就跨了过来。
他说是为兄弟而来,眼见胡老六晕在地上,却看也不看,只盯着朱珠笑:“原来真的是你!”说罢便伸手去抓她手中金铃。
朱珠后退两步,金铃轻摇,寒光射至胡丰身上,却毫无反应:“金刚身?你服过九转护体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