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中的政治斗争:是非曲直 作者:文显堂-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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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5月5日,经中共临时中央批准,中共江西省委作出《对邓小平、毛泽覃、古柏、谢唯俊四同志二次申明书的决议》,内称:
“邓小平同志对他自己机会主义路线的派别观念的全部,始终是隐藏的。”
这个决议还作出了如下规定:
省委最后一次责成四同志执行下列工作:
(一)必须向党作第三次申明书。
(二)邓小平同志,必须无保留地揭发他由第七军工作起,经过党代会、经过会、寻、安工作,直到写第二次声明书为止,一贯的机会主义错误和派别观念,以至派别活动,再不允许作任何掩藏。
(三)谢、毛、古三同志,必须向党忠实地从历史根源起,彻底地揭发反党的小组织活动,和小组织的形成,以及全部机会主义政纲,同时必须采取必要的办法,宣布小组织的解散。
(四)四同志在省委所指定的群众工作中艰苦地担负起自己的任务,来表现忠实地为党的路线而坚决斗争!
这个决议,目的就是要让这四人把博古认为的毛泽东是小组织的头目供出来,如果当时他们四人中有一人违心地编造事实,说毛泽东是他们的头目,那毛泽东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到此结束了。
好险啊!
所以,毛泽东没有忘记。1972年8月14日,邓小平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毛泽东在这封信上是这样批示的:邓小平同志所犯的错误是严重的。但应与刘少奇加以区别。他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即邓、毛、谢、古四个罪人之一,是所谓毛派的头子。整他的材料见两条路线,六大以来两书。
这是后话。那么,当时在批“罗明路线”期间,毛泽东在干什么呢?
毛泽东在汀州休养了三个多月后,回到瑞金。1933年2月10日,博古代表中共临时中央,责成毛泽东负责领导“查田运动”。所谓“查田运动”,是认为中央苏区农村由于受“富农路线”的影响,有些地方划错了阶级,导致土地分配不合理,需要在农村开展“清查阶级、清查土地”运动,这就是“查田运动”。
实际上,“查田运动”用不着像毛泽东这样的领导人去管,只须“土地人民委员”,也就是土地部长去做就行了。看来,安排毛泽东去管这项工作,也是大材小用了。
其实,令毛泽东痛苦的不在于“大材小用”,而在于让他自己去纠正所谓的富农路线。毛泽东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只得服从,便把主要精力用在了“查田运动”上。
在这次人为制造的反“罗明路线”斗争中,邓小平被撤销了省委宣传部长职务,给予党内“最后严重警告”处分;毛泽覃被撤销军内职务;谢唯俊被处分调离工作;古柏被撤销职务并给予“最后严重警告”处分。
不过,邓小平被撤职以后,博古仍不放过他,把他关进了禁闭室,受到不人道的待遇。美国记者索尔兹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
一天,在被卫兵押回禁闭室的路上,他遇到了陆定一的妻子唐义贞。
“我饿坏了。”邓小平对她说,“肚子根本吃不饱。”她可怜他,花一块银元买了两只鸡。做好后,她给卫兵捎了个信,要他们把邓小平带到她的住所吃饭。邓小平吃了一只,把另外一只拿回禁闭室。
邓小平遭受着苦难,当时毛泽东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在批“邓、毛、谢、古”的声浪中,博古还要追查所谓“小组织派别活动”。博古口出此言,谁还敢接近毛泽东?而毛泽东也觉察出这令人窒息的风声,便不再与别人单独往来,甚至很少与别人说话,他怕牵连别人。落到这个地步,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三十年后,毛泽东还向外国友人说起过这段最痛苦的时期:
他们迷信国际路线,迷信打大城市,迷信外国的政治、军事、组织、文化的那一套政策。我们反对那一套过“左”的政策。我们有一些马克思主义,可是我们被孤立。我这个菩萨,过去还灵,后头就不灵了。他们把我这个木菩萨浸到粪坑里,再拿出来,搞得臭得很。那时候,不但一个人也不上门,连一个鬼也不上门。我的任务是吃饭、睡觉和拉屎。还好,我的脑袋没有被砍掉。
6月上旬,毛泽东出席了在宁都召开的中共中央局会议。也许是宁都勾起了他的痛苦的回忆,也许是反“罗明路线”的浪潮稍有些平缓,便对前次宁都会议提出了批评,并对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提出申诉。他说:“前次宁都会议对我的批评和指责是没有道理的。明明我是对的,却硬说我错了,这哪还有什么是非,这不是有意整人吗?”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博古,而博古却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他才说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会议继续进行。
毛泽东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博古的不安,他预感到有些不妙,虽然会议仍旧进行,但他的心却被毛泽东的一席话紧紧地揪住了。
会议临近结束,博古在作会议结论时,提起毛泽东与前次宁都会议这个话题,他不能不提,不提就是一种默认,而默认就意味着要给毛泽东平反,这是绝对不行的。因而他如此说:“前次宁都会议是对的,如果没有那次宁都会议,就没有第四次反‘围剿’的胜利。”说完,他便宣布散会。
毛泽东想结束自己的痛苦时期,但没有奏效。
此后,毛泽东仍一直保持沉默。然而,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此后,博古心间的危机感加重。然而,不在危机中升腾,就在危机中坠落。
历史,在这种痉挛中艰难地前行。
博古没有拉住梦的手
博古虽然有王明在背后撑腰,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整日忧心忡忡,惟恐毛泽东的影响超过他。他甚至想,如果王明在身边就好了。
无论怎样,博古毕竟年轻,且不懂军事,现在又面临着蒋介石第五次对苏区进行“围剿”的严重时刻。他意识到,如果这次反“围剿”失败,毛泽东取代他是必然的。因而他做梦也在想能有一只手帮助他做好中共中央总负责这个工作。
但苏区还没有这样一只手。
博古在焦虑地等待。
形势越来越严峻。自1933年4月以来的几个月,蒋介石都在忙着调集军队和飞机用于第五次“围剿”,其中有50万大军用于江西,以求“剿灭”中央苏区。一切部署妥当之后,便于同年的7月18日登上庐山,亲自给参与“围剿”的军官面授机宜。
7月24日,博古主持下的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帝国主义国民党五次“围剿”与我们党的任务的决议》。内称:
五次“围剿”是更加剧烈与残酷的阶级决战,……五次“围剿”的粉碎,将使我们有完全可能实现中国革命一省或数省的首先胜利。……不让敌人蹂躏一寸苏区。
虽然口号提得响亮,但博古心里却不免有些胆怯,他知道这不是耍儿戏。
当他等到9月,苏区来了个德国人。
此人名叫李德。他的本名叫奥托·布劳恩。李德是他的化名,意思是姓李的德国人。他还有个化名叫“华夫”,意思是中国的男子汉。
李德这个人,颇有些传奇经历。1900年9月28日出生于德国慕尼黑附近的伊斯曼尼格镇,他的童年是在孤儿院度过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14岁的李德应征入伍,两年后,李德在作战中被俄国军队俘虏,送往西伯利亚进行改造,这竟成了他命运的一个新起点。“十月革命”爆发后,李德加入了苏俄红军,开始了他的革命生涯,并于1919年加入德国共产党。1924年,他在德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从事情报工作。就在这一年,24岁的李德做了新郎。1926年,当他准备再过8天就过自己生日的时候,他和妻子双双被捕。妻子3个月后获释,而他被囚车送入莫阿比特监狱。18个月后的一天,他居然成功地越狱,并秘密逃往苏联。
博古很清楚,李德只是一个“没有指示权力的顾问”,李德自己对此也很清楚,正像他在《中国纪事》中写到的那样:
博古和洛甫动身前,要求尤尔特同志(即阿瑟·尤尔特,共产国际驻中共中央的代表)将我也派到苏区去,尤尔特问我对此有何意见。……我表示同意去苏区,但提出一个条件,请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发出一个相应的指示。尤尔特和博古因此向莫斯科发出了几封电报。1933年春天,他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大意是:我作为没有指示权力的顾问,受支配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其他的命令和指示我没有得到。
但李德到瑞金的当天晚上,博古、张闻天就跟他进行了长谈,即把军事指挥权交给了李德。
李德在他的《中国纪事》中证实了这一点:
当天晚上我们还规划了一下我的工作范围,我们一致同意,由我主管军事战略、战役战术领导、训练以及部队和后勤的组织等问题。
博古为什么如此器重李德?
原因只有两条,李德是共产国际派来的,让他指挥红军,也等于共产国际在指挥红军,这是其一。其二,李德是军事顾问,而博古对军事又是一窍不通,他相信李德的军事天才。正因为如此,李德的到来,博古真正抓住了梦的手,心里踏实多了。
于是,博古把李德抬到了红军主帅的位置,但如此把整个红军的命运系在一个外国人身上,这本身就意味着悲剧的开始。
尽管如此,博古仍觉得毛泽东碍事,放心不下,便想办法要把他支走。
毛泽东因受到博古的排挤而被架空,只当了个空有虚名的政府主席。他此时想到了红军的命运,心情郁闷,导致病魔缠身。博古见此机会已到,就建议毛泽东去上海疗养。而李德则建议他去莫斯科休养。毛泽东当然看出了他们的用意,执意不依,并说:“我不离开苏区,不离开中国。我身体还可以,就到会昌去休息吧!”
对此,博古只得点头同意。
其实,博古如此器重李德这样一个外国人,排斥洞悉中国情况的土生土长的毛泽东,并不是一个高明的政治家所为,更不能使他抓住梦的手。
博古真正能抓住梦的手在哪里?在历史提供的机遇中。
说起机遇,机遇就来了。
1933年11月20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从瑞金的东面传来:国民党军第十九路军将领蔡廷锴、陈铭枢、蒋光鼐和国民党内一部分反蒋势力李济深等,发动了福建事变,成立抗日反蒋的“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公开宣布同蒋介石决裂。
这个事变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早在1932年1月,在东华山养病的毛泽东,从报纸上看到1月28日日本军队突然进攻上海和上海军民奋起抗战的消息,抱病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起草了《对日战争宣言》,郑重宣布: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特正式宣布对日战争,领导全中国工农红军和广大被压迫民众,以民族革命战争,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瓜分中国,以求中华民族彻底的解放和独立。苏维埃中央政府向全国工农兵及一切被压迫民众宣言:要真正实行民族革命战争,直接与日帝国主义作战,必须首先推翻帮助帝国主义压迫民族革命运动、阻碍民族革命战争发展的国民党反动统治。
由于这个宣言没有提“武装保卫苏联”的口号,所以拖到4月15日才得以在《红色中华》报上发表。
这个宣言发布以后,在全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福建事变的发生,便是这一宣言影响的必然结果。这极大地动摇了蒋介石的统治。因而,蒋介石迅速从“围剿”苏区的前线抽调九个师入闽,讨伐十九路军。
这个机遇,对博古来说,没有第二次,抓住了将使党和红军乃至整个中国的民族革命出现转机。毛泽东看出了历史提供的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立即向临时中央建议:以红军主力突破敌之包围线,“突进到以浙江为中心的苏浙皖赣地区去,纵横驰骋于杭州、苏州、南京、芜湖、南昌、福州之间,将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威胁敌之根本重地,向广大无堡垒地带寻求作战。用这种方法,就能迫使进攻江西南部福建西部地区之敌回援其根本重地,粉碎其向江西根据地的进攻,并援助福建人民政府。”
如果按照毛泽东的建议实施,中国共产党的抗日大本营也许就不会设在荒凉的陕北,更不会被迫进行艰苦卓绝的长征。
蒋介石最担心的是红军挥师东进,援助十九路军。
令人痛心的是,博古由于推行王明的极“左”路线,使他的政治眼光更加浅薄,竟认为像十九路军这样的中间势力,是最危险的敌人。同时,他还担心和害怕红军转向敌人统治区会丢失根据地,便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