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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知堂书话-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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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更是见得混乱了。我们要看希腊神话,必须根据希腊人自己所编的,罗
马人无论做得如何美妙,当然不能算在内,亚坡罗陀洛斯虽已生在罗马时代,
但究竟是希腊人,我们以他的编著为根据,我觉得这是最可信赖的地方。

我发心翻译这书还在民国廿三年,可是总感觉这事体重难,不敢轻易动
笔。廿六年夏卢沟桥变起,闲居无事,始着手移译,至廿七年末,除本文外,
又译出弗来若博士《希腊神话比较研究》,哈利孙女士《希腊神话论》,各
五万馀言,作本文注释,成一二两章,共约三万言。廿八年以来中途停顿,
倏已六载,时一念及,深感惶悚。注释总字数恐比本文更多,至少会有二十
万字吧,这须得自己来决定应否或如何注释,不比译文可以委托别人,所以
这完全是我个人的责任,非自己努力完成不可的。

为得做注释时参考的必要,曾经买过几本西书,我在小文中说及其中的
一种云:

这最值得记忆的是汤普生教授的《希腊鸟类名汇》,一九三六年重订本,价十二先
令半。此书系一八九五年初板,一直没有重印,而平常讲到古典文学中的鸟兽总是非参考
他不可,在四十多年之后,又是远隔重洋,想要搜求这本偏僻的书,深怕有点近于妄念吧。
姑且托东京的丸善书店去一调查,居然在四十年后初次出了增订板,这真是想不到的运
气,这本书现在站在我的书厨里,虽然与别的新书排在一起,实在要算是我西书中珍本之
一了。
我到书厨前去每看见这本书,心里总感到一种不安,仿佛对于这书很有

点对不起,一部分也是对于自己的惭愧与抱歉。我以前所写的许多东西向来


都无一点珍惜之意,但是假如要我自己指出一件物事来,觉得这还值得做,
可以充作自己的胜业的,那么我只能说就是这神话翻译注释的工作。

本文算是译成了,还有馀剩的十七章的注释非做不可,虽然中断了有五
年半,却是时常想到,今年炎夏拿出关于古希腊的书本来消遣,更是深切的
感觉责任所在,想来设法做完这件工事。现在先将原文第一章分段抄出,各
附注释,发表一下,一面抄录过后,注释有无及其前后均已温习清楚,就可
继续做下去,此原是一举两得,但是我的主要目的还在于后者,前者不过是
手段而已。我的愿望是在一年之内把注释做完,《鸟类名汇》等书恭而敬之
的奉送给图书馆,虽然那时就是高阁在书架上看了也并无不安了,但总之还
是送他到应该去的地方为是。

不佞少时喜弄笔黑,不意地坠入文人道中,有如堕民,虽欲歇业,无由
解免,念之痛心,历有年所矣。或者翻译家可与文坛稍远,如真不能免为白
丁,则愿折笔改业为译人,亦彼善于此。完成神话的译注为自己的义务工作,
自当尽先做去,此外东西贤哲嘉言懿行不可计量,随缘抄述,一章半偈,亦
是法施,即或不然,循诵随喜,获益不浅,尽可满足,他复何所求哉。

民国三十三年八月二十日记。

□1944 年10 月刊《艺文杂志》2 卷10 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立春以前》

黑奴吁天录

林译小说有一个时期很是贪看,大概自一九零一至一零年这十年间,以
后便不大看了。早期林译的确很不错。原因是译的比较用心,原本也有些是
名著,如《茶花女》、《鲁滨逊》等,中国本来应该有译本的。但是现在我
想说的却是别一种,即是美国斯土活女士的小说《汤姆叔的木屋》,林译叫
作《黑奴吁天录》。这有两种特色,其一是木刻线装本,有光绪辛丑序,于
今已是五十年了。其二书中有序跋,都很有政治的意义,现在看来更有意思,
因为这都是对美国酷待华工而发的。如林序中云:

迩又寖迁其处黑奴者以处黄人矣。夫蝮之不竟伸其毒,必别啮草木以舒愤,后人来

触死茎亦靡不死,吾黄人殆触其死茎乎。

又例言之五曰:

是书描写白人役奴情状,似全无心肝者,实则彼中仇视异种,如波兰、埃及、印度,

惨状或不止此。

此虽仅就黑奴一事说话,实际上已将手指戳着美国文化的最大的疮孔
了。林肯以前的黑奴制度有这小说略加描写,林肯以后的三开党与私刑等,
我们听惯了可是不知其详,现今也有林琴南、魏聪叔这样热心的人,供给我
们一点材料者乎。

不知道是一九零二还是零三年了,中国为了美国虐待并禁止华工问题,
发起了一个很大的反美运动,那时学校还不多,虽然学生教员也相当努力,
可是力量不大,运动的重心大概在于商界,在上海最为热烈,领头的有一个
曾少卿,这名字我还记得很清楚,知道他是福建人,至于是那一行的商人,
则已经弄不明白了。中国其时没有实力,结果只是抵制美货,坚持得也不能
很久,但那是第一次的人民的对外抗争,(义和团的方法太缺知识了,姑且
不算。)是最有意义的事。演说和报章的话全记不得了,但《黑奴吁天录》
的影响一定会得有,引用也是可能的。

一九零几年春柳社在东京公演,距辛丑总有六七年了吧,所演的还是《黑
奴吁天录》,扮哲而治的人在山头上有一段演说,也是鞭策中国人的,这回
却不在反美而是排满了。弘一法师其时名叫李哀,也在这社里,我们去看那
一回的演戏,差不多就是为他而去的,虽然他在戏里扮的是什么人,现在早
也忘记了。

□1950 年11 月17 日刊《亦报》,暑名鹤生
□未收入自编文集

迦因小传

我知道英国哈葛德的小说,由于林琴南的译书,大概可以分作两类,其
一是神怪蛮荒的,如《埃及金塔剖尸记》与《鬼山狼侠传》,其二是言情的,
《迦因小传》之外还有《玉雪留痕》《橡湖仙影》等,属于早期译品,都还
精致。我当时佩服他,特别是关于《迦因小传》,这并不因为我喜欢言情,
乃是别有理由的。

在这以前曾经出版过一册同名的小说,大约是文明书局印行的吧,译者
名字已不记得,也不知道是否说明是哈葛德所著,顶特别的是从中间说起,
说是因为上半已逸,怎么也找不到,所以只好如此。我们读了很是喜欢,可
是也很纳闷,为什么这只剩了半部了呢。及至林译的《迦因小传》出来,才
知道汉文虽有两册,原文就只是一本,假如不被老鼠咬坏,那是不会得只有
半部的,其所以如此,显然是译者所干的事,即是他只翻译了一半。为什么
要把上半删除了的呢?我们拿林译的上卷来看,才明白这是因为说迦因与人
私通了。想不到中国译书人倒要替外国小说里的女郎保守贞操,虽是好意,
却也未免是太多事了。

那时林先生毅然决然的将全部补译出来,这种精神实在很可佩服,至今
也还是值得表扬的。

□1951 年3 月11 日刊《亦报》,署名十山
□未收入自编文集

希腊女诗人萨波序言* 

介绍希腊女诗人萨波到中国来的心愿,我是怀的很久了。最初得到一九

○八年英国华耳敦编《萨波诗集》,我很喜欢,写了一篇古文的《希腊女诗
人》,发表在以前的《小说月报》上边。这还是民国初年的事,荏苒二十年,
华耳敦的书已经古旧了,另外得到一册一九二六年海恩斯编的集子,加入了
好些近年在埃及发现,新整理出来的断片,比较更为完善。可是事实上还是
没有办法,外国诗不知道怎么译好,希腊语(而且是萨波的)之美也不能怎
么有理解,何况传达,此其一。许多半句几个字的断片,照译殊无意味,即
使硬把全部写了出来,一总只有寥寥几页,订不成一本小册子,此其二。
末了又搜求到了一九三二年韦格耳的《勒斯婆思的萨波,她的生活与其
时代),这才发现了一种介绍的新方法。他是英国人,曾任埃及政府古物总
检查官,著书甚多,有《法老史》三册,《埃及王亚革那顿、女王克勒阿帕
忒拉、罗马皇帝宜禄各人之生活与其时代》,关于希腊者只此一书。这是一
种新式的传记,特别也因为萨波的资料太少的缘故吧,很致力于时代环境的
描写,大概要占十分之八九,但是借了这做底子,他把萨波遗诗之稍成片断
的差不多都安插在里面,可以说是传记中兼附有诗集,这是很妙的办法。一
九一二年帕忒利克女士的《萨波与勒斯婆思岛》也有这个意思,可是她真的
把诗另附在后面,本文也写得简单,所以我从前虽然也觉得可喜,却不曾想
要翻译它。

近来翻阅韦格耳书,摘译了其中六篇,把萨波的生活大概说及了,遗诗
也十九收罗在内,聊以了我多年的心愿,可以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有些讲风
土及衣食住的地方,或者有人觉得繁琐,这小毛病当然也可以说是有的,但
于知人论世上面大概亦不无用处。我常想假如有人做杜少陵或是陆放翁的新
传,不知他能否在这些方面有同样的叙述,使我们知道唐宋人日常的起居饮
食,可以推想我们诗人家居的情状,在我是觉得这非常可以感谢的。所有这
种问题都是原著者的事,于我无干。我的工作是在本文以外,即是附录中的
那些萨波的原诗译文,一一校对海恩斯本的原文,用了学究的态度抄录出来,
只是粗拙的达旨,成绩不好,但在我却是十分想用力的。既无诗形,也少诗
味,未必值得读,但是介绍在《诗经》时代的女诗人的诗到中国来,这件事
总是值得做的。古典文学即是世界文学遗产的一部分,我们中国应当也取得
一份,只是担负的力气太小,所以也分到得太少罢了。

一九四九年八月二日,在上海。

□1951 年刊“上海”版《希腊女诗人萨波》,署名周遐寿
□未收入自编文集

希腊女诗人萨波例言

一、本书介绍古代希腊女诗人萨波,以诗为主,以生活为副。但在实际
上,因为诗不好译,又遗文散逸,所存多是断简残篇,难成卷帙,所以夹杂
在生活中间,长短共八十节,诗集中重要的差不多都收罗在内了。

一、本文六篇,均取自英国韦格耳(ArthurWeigall)著《萨波传》中,
全书太繁冗,故其馀未译出。有可补充的材料,收入各篇后附录甲中。文中
所录萨波的诗,另照诗集原文校译,列为附录乙,此系原诗真面目,可资参
考处当不少。

一、《关于萨波》一文系编者所写,将其生活简要的叙述一下,对于几
个问题亦稍加研究,附于卷端。

一、人地名译音务期正确,以两国对音为原则,即是说勉力以中国字去
表现希腊语音,不用第三国读法。古希腊文已是死言语,究竟古人如何发音,
至今已不可知,(现代希腊人虽然仍用旧字母,已经读得很特别了,如b 字
读作V 之类,)但欧洲学者大抵有一假定读法,今悉从之。所谓第三国读法,
即用了英美人的读法去读以罗马人拼法所拼的字,如尼开(Niké)拼作Nice,
便读为“奈西”,(不是“奈司”已是很好了),基耳开(Kirké)拼作Circé 
读为“首西”,即亚柏罗地德亦读作“亚孚罗大替”了。古典的专名经罗马
人拼写,沿用至今,容易误读,准名从主人之例,都应一一改正才对。

一、对音原拟各音规定一定的汉字,但难以实现,因为往往有音无字,
不能不迁就用近似的替代,又如l、r 音,中国字无法区别,也只能混写作一
个字了。

一、人地名中国早有译音者,今多仍之,不加改译,如雅典、荷马、梭
格拉底、柏拉图、亚列士多德之类,但哥林多、以弗所、昔昔利等,今亦改
为科林朵恩、厄贝索思、西基利亚了。

一、萨波用故乡方言自称泼萨巴(Psappha),今依通称为萨波(Spphō),
此处萨字读入声更为正确。最初介绍她的名字到中国来的实是梁任公,他在
所办的《新小说》上,大概是《新中国未来记》吧,引有英国拜轮的《哀希
腊歌》,依据日本语译音,有“萨芷波歌声高”之语,算起来已是距今四十
多年前的事了。

□1951 年刊“上海”版《希腊女诗人萨波》,署名周遐寿
□未收入自编文集

乌克兰民间故事序言* 

我们谈乌克兰民间故事,不能不从果戈理(N。V。Gogol)说起,因为乌克
兰是他的故乡,他自己是一个哥萨克人,他最能理解并尊重乌克兰的歌谣与
故事的价值。他的大著《死魂灵》是成于晚年,但是他的早年著作也并不是
不重要,他在那里便给他故乡的历史与人与地做了很大的纪念。

乌克兰亦称小俄罗斯,或南俄罗斯,是一个大草原,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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