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书话-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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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elsHoyer),似系丹麦人,为莉莉之友,根据他自己所知,莉莉所说,
以及她的日记尺犊等,编述而成,凡二十三章,插图二十五幅,末幅为莉莉
的墓碑,上书德文云:莉莉艾尔伯,生于丹麦,卒于特勒思登。案末章云莉
莉于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五日以心脏衰弱卒,然则伦敦通信所云现已改名一节
稍有误,盖此当在一九三一年而非现今也。
《男化女》系用通俗传记的体裁所写,差不多是一篇小说似的故事,海
耳的序文却说的很简洁得要领,今抄述其一部分于左,即序文前半也:
在不熟悉性的病理学里惨淡的小路僻巷的读者看去,这书里所说的故事一定觉得是
奇怪得不可信,虽然似乎是不可信,这却是真实的。或者,该这样说,这些事实是真的,
虽然我想在事实的解说上还有馀地可以容得不同的意见。
关于这几件事似乎已无可疑。即有一有名的丹麦画师,在这书中称之曰安特来亚斯
巴勒(AndreaSparre,实即韦格纳),生于十九世纪的八十年代。他在二十岁时结婚,心
理与生理上均无异状,能尽其为夫的职务。数年后完全偶然的机会使他扮做一个女人,这
变装非常成功,他随后有好几次都着了女装,知道这事的人无不惊异,看他的样子简直是
个女性。有一个朋友开玩笑,这他一个女人名字曰莉莉,在他装作女人的时候。以后他渐
渐的觉得起了一种转变。他觉得莉莉是一个真实的个性,她同那男性的他——安特来亚共
有这个身体。那第二个人格莉莉却逐渐的强盛起来,安特来亚这相信他是一种孪生,在一
个身体里有一半男与一半女的。他每月从鼻孔或是别处出血,他认为月经的变相,去找了
许多医生,但是他们都不能帮助他。
他开始研究关于性的病理学的书籍,随后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虽然他的外生殖器
官是男性的,也别无异状,但在身体里边还多备有女性的内生殖器官。他去请教的医生有
的以为他是神经变质的,有的以为他是同性爱的,但是他自己都不承认这两种诊断。一个
医生用爱克思光诊治,后来在腹内发现有女性器官而已萎缩,安特来亚以为这即由于爱克
思光的破坏力所致。
女性的莉莉渐益占了此势,安特来还觉得如没有一个方法使他的男性让位给莉莉,
他将不能生存下去了。这时候他已是四十以上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医生帮助他使他实现化
为女子的欲望,他便计画只有自杀,假如在第二年内没有什么办法。
在形势似乎极恶的时候,他遇见从特勒思登来的一个有名的德国医生,他说安特来
亚大约是一种中间性的人,因了自然的游戏,一身具备了男女性的分子。他说在安特来亚
的腹中盖有发达未全的卵巢,但是因为也有了睾丸,卵巢受了这抑制的力以致不能适当发
育。他劝安特来亚往柏林去,受某种检查。假如检查后证明他的推测不错,他答应给安特
来亚除去男根,再从年青女子移植卵巢过去,据斯泰那赫派的实验,这样可以使得安特来
亚腹中退缩的卵巢再能活动起来。
安特来亚往柏林去了。检查的结果证实了德国医生的理论,他于是开始受种种的手
术,最初是阉割,他的睾丸先除去了。数月之后他到特勒思登,他的男根割去,肚子剖开,
发达未全的卵巢之存在也已证明,同时从一个二十六岁的健全年青的女子移植了卵巢组
织。不久他又受一种手术,其内容未详,虽然这总与装入一种套管(Canula)的事有点相
关。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女人了。丹麦官厅给发一张新的女人的执照,署姓名
曰莉莉艾尔伯,(案艾尔伯系河名,取以为姓,盖记念特来思登地方也,)丹麦王为宣告
他的结婚无效。得了他的同意,不,因了他的提示,他的前妻嫁了在罗马的他们从前的一
个朋友。
一个法国画家,安特来亚夫妇多年的朋友,现在爱上了莉莉,对她提出结婚的请求。
在允许结婚以前,莉莉再旅行至特勒思登去找那德国医生,告诉他现在有这结婚的谈判,
问他能否再行一种手术,使她完全能尽女人的职务,能够结婚生产。为这个目的的手术是
举行了,但是不久莉莉为了心脏病就在特勒思登死去了。
以上所说的事都是真实的,在这一点上似乎别无问题。此事当初守着秘密,但因为
一个友人的疏忽,这秘密泄漏了出去,德国和丹麦的报纸上报告这桩案件,很引起了大家
的注意,在一九三一年,即莉莉去世的前几时也。
海耳又说他曾遇见大略相似的事件,但他的意见似乎不大赞成这种彻底
的解决法,在序文末后说道:
我不禁这样想,在我们关于性的生理未能更多所知道以前,举行如本案所述的这些
手术未免不智,即使是由于病人自己的请求。我想这或者还是以心理治疗为较好罢。安特
来亚或可以治愈,或至少可以使他安于生活。用了适当的心理治疗,人格的二重化当可以
解除,他也就可以去过一种合理的幸福的生活,不至于去受那些痛苦危险的手术,而以一
死了之也。
海耳所说确是稳健持重的意见,但韦格纳的冒险却也是可尊重的一种尝
试。古代希腊有先知台勒西亚斯(Teiresias),一生中曾由男化女,再化为
男,积有难得的经验,天神宙斯与天后赫拉争论恋爱问题不能定,取决于他,
见阿坡罗陀洛斯编《神话集》第三卷。韦格纳可以说是现代的台勒西亚斯,
只是试验没有能够完成,未免深可惜耳。
(廿三年五月)
□1934 年5 月12 日刊《大公报》,署名岂明
□收入《夜读抄》
塞耳彭自然史
《塞耳彭自然史》——这个名称一看有点生硬,仿佛是乡土志里讲博物
的一部分,虽然或者写得明细,可以多识鸟兽草木之名,总之未必是文艺部
类的佳作罢。然而不然。我们如写出他的原名来,TheNatural History ofselborne。再加上著者的姓名GilbertWhiie,大家就立刻明白,这是十八世
纪英国文学中的一异彩,出板一百五十年来流传不绝,收入各种丛书中,老
老小小,爱读不厌。这是一小册子,用的是尺犊体,所说的却是草木虫鱼,
这在我觉得是很有兴味的事。英国戈斯(EdmundGosse)所著《十八世纪文学
史》第九章中有一节讲这书及其著者,文云:
“自吉耳柏特怀德(GilbertWhite,1720—1793)的不朽的《塞耳彭自
然史》出现后,世上遂有此一类愉快的书籍发生,此书刊行于一七八九年,
实乃其一生结集的成绩。怀德初同华顿一道在巴辛斯托克受业,后乃升入奥
斯福之阿里厄耳学院,在一七四七年受圣职,一七五一年顷即被任为塞耳彭
副牧师,此系罕布什尔地方一个多林木的美丽的教区,怀德即生于此地。次
年他回到阿里厄耳,在学校内任监院之职,但至一七五五年回塞耳彭去,以
后终身住在那里,一七五八年任为牧师。他谢绝了好几次的牧师职务,俾得
留在他所爱的故乡,只受了一两回学院赠予的副牧师职,因为他可以当作闲
职管领。怀德很爱过穆耳索女士,后来大家所知道的却滂夫人者即是,她却
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也就不再去求别人了。他与那时活跃的两个博物家通信,
一云本南德(ThomasPennant),一云巴林顿(DainesBarrington),他的观
察对于此二人盖都非常有用。一七六七年怀德起首写他的故乡的自然史,到
一七七一年我们才看出他略有刊行之意,三年以后他说起或可成功的小册。
但是因为种种的顾虑与小心之故,他的计划久被阻碍,直到一七八九年春天
那美丽的四开本才离开印字人的手而出现于世。这书的形式是以写给友人的
信集成的,还有较短的第二分,用另外的题页,也同样的方法来讲塞耳彭的
古物。其第一分却最为世人所欢迎,在有百十册讲英国各地自然史的书出现
之后,怀德的书仍旧保存着他那不变的姿媚与最初的新鲜。这是十八世纪所
留给我们的最愉快的遗产之一。在每一页上总有些独得的观察使我们注意:
鹭鸶身子很轻,却有那大翅膀,似乎有点不方便,但那大而空的翼实在却是必要,
在带着重荷的时候,如大鱼及其他。鸽子,特别是那一种叫作拍翼的,常把两翼在背上相
击,拍拍有声,又一种叫作斤斗的,在空中翻转。有些鸟类在交尾期有特别的动作,如斑
鸠在别的时候虽然飞得强而快,在春天却摊着翼像是游戏似的。雄的翠鸟生育期间忘记了
他从前的飞法,像鹞子那样在空中老扇着翅膀。金雀特别显出困倦飞不动的神气,看了像
是受伤的或是垂死的鸟。鱼狗直飞好像一支箭,怪鸱黄昏中在树顶闪过,正如一颗流星,
白头翁像是游泳着,画眉则乱七八糟的飞。燕子在地面水面上掠着飞,又很快的拐弯打圈,
显他的本领。雨燕团团的急转,岩燕常常的左右动摇,有如一只胡蝶。许多小鸟都一抖一
抖的飞,一上一下的向前进。(案此系与巴林顿第四十二书中的一部分。)
怀德无意于作文,而其文章精密生动,美妙如画,世间殆少有小说家,能够
保持读者的兴味如此成功也。”
戈斯著书在一八八八年,关于怀德生平的事实不无小误,如任牧师一事
今已知非真,不过在本乡有时代理副牧师之职则是实在耳。戈斯的批评眼乃
了无问题,至今论者仍不能出其范围,一九二八年琼孙(WalterJohnson)新
著评传云:吉耳柏特怀德,先驱,诗人与文章家。大旨亦复如是,唯其中间
论动植各章自更有所发明。赫特孙(w。H。Hudson,旧曾译作合信)在文集《鸟
与人》(BirdsandMan)中有一篇《塞耳彭》,记一八九六年访此教区事,末
尾说明《自然史》的特色云:
文体优美而清明。但一本书并不能生存,单因为写得好。这里塞满着事实。但事实
都被试过筛过了,所有值得保留的己全被收进到若干种自然史的标准著作里去了。我想很
谦卑地提议,在这里毫无一点神秘,著者的个性乃是这些尺犊的主要的妙处,因为他虽是
很谦逊极静默,他的精神却在每页上都照耀着。那世间所以不肯让这小书死灭的缘故,不
单是因为他小,写得好,充满着有趣味的事情,主要的还是因为此乃一种很有意思的人生
文献(Hu…mandocument)也。
同文中又有两节可以引用在这里:
假如怀德不曾存在,或者不曾与本南德及巴林顿通信,塞耳彭在我看来还是一个很
愉快的村子,位置在多变化而美丽的景色中间,我要长久记忆着他,算作我在英国南部漫
游中所遇到的最佳妙的地方之一。但是我现在却不绝的想念着怀德。那村子本身,四周景
色的种种相,种种事物有生或无生的,种种音声,在我的心里都与那想念相联结,我想那
默默无闻的乡村副牧师,他是毫无野心的,是一个沉静安详的人,没有恶意,不,一点都
没有,如他的一个教区民所说。在那里,在塞耳彭,把那古派的老人喀耳沛伯
(NicholasCulpepper)的一句诗略改变其意义,正是——他的影像是捺印在各株草上。
带了一种新的深切的兴趣我看那些雨燕在空中飞翔,听他们尖利的叫声。这统是一
样,在那一切的鸟,就是那些最普通的,那知更鸟,山雀,岩燕,以及麻雀。傍晚时候我
很久的站着不动,用心看着一小群的金雀,停在榛树篱上将要栖宿了。因为我在那里,他
们时时惊动,飞到顶高的小枝上去,他们在上边映着浅琥珀色的天空看去几乎变成黑色
了,发出他们拉长的金丝雀似的惊惶的叫声。这还是一种美妙柔和的音调,现今却加多了
一点东西在里边,——从远的过去里来的东西——对于一个人的思念,他的记忆是与活的
形状和音声交织在一起的。
这个感情的力量与执着有了一种奇异的效果。这使我渐渐觉得,在一百多年前早已
不在了的那人,他的尺犊集曾为几代的博物家的爱读书,虽然已经死了去了,却是仿佛有
点神秘地还是活着。我花费了许多工夫,在墓地的细长的草里摸索,想搜出一种纪念物来,
这个后来找到了,乃是一块不很大的墓石。我须得跪了下去,把那一半遮着墓石的细草分
开,好像我们看小孩的脸的时候拂开他额上的乱发。在石上刻着姓名的头字,下面一行云
一七九三,是他死去的年分。
赫特孙自己也是个文人兼博物学家,所以对于怀德的了解要比别人较
深,他大约像及弗利思(RicbardJefferies),略有点神秘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