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书话-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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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长的大人们看,──若是看了觉得有趣,我便庆贺他有了给人家做这些人
的资格了。
对于赵先生的译法,正如对于他的选译这部书的眼力一般,我表示非常
的佩服;他的纯白话的翻译,注音字母的实用,原本图画的选入,都足以表
见忠实于他的工作的态度。我深望那一部姊妹书《镜里世界》能够早日出板。
──译者序文里的意见,上面已经提及,很有可以佩服的地方,但就文章的
全体看来,却不免是失败了。因为加乐尔式的滑稽实在是不易模似的,赵先
生给加乐尔的书做序,当然不妨模拟他,但是写的太巧了,因此也就未免稍
拙了,。。妄言多罪。
□1922 年3 月12 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收入《自己的园地》
王尔德童话
近来见到穆木天先生选译的《王尔德童话》,因此想就“文学的童话”
略说几句。
普通的童话是“原始社会的文学”。我在答赵景深先生童话的讨论书上
说,“原始社会的故事普通分作神话传说童话三种。神话是创世以及神的故
事,可以说是宗教的。传说是英雄的战争与冒险的故事,可以说是历史的。
童话的实质也有许多与神话传说共通,但是有一个不同点:便是童话没有时
与地的明确的指定,又其重心不在人物而在事件,因此可以说是文学的。”
但是这种民间童话虽然也是文学,却与所谓文学的童话很有区别:前者是民
众的,传述的,天然的;后者是个人的,创作的,人为的;前者是“小说的
童年”,后者是小说的化身,抒情与叙事的合体。记录民间童话的人是民俗
学者,德国的格林(Grimm)兄弟是最著名的例;创作文学的童话的是文人,
王尔德便是其中之一人。
英国安特路阑在《文学的童话论》里说,
童话是文学的一种形式,原始地故旧,而又有回复他的少年的无限的力。老婆子的
故事,关于一个男孩子与一个女孩子,以及一个凶狠的继母,关于三个冒险的兄弟,关于
友谊的或者被禁厌的兽,关于魔法的兵器与指环,关于巨人与吃人的种族的故事,是传奇
的小说的最古的形式。开化的民族把这些小孩子气的说话修饰成重要的传奇的神话,如〔取
金羊毛的〕亚尔戈船,以及赫拉克来思与阿迭修思的传说。未开化的种族如阿及贝威,爱
斯吉摩与萨摩亚人,保存这老婆子的故事,形式没有那样高雅,或者因此却更与原来的形
式相近。欧洲的乡里人保留这故事的形式,近于野蛮民族的而与希腊相差更多;到后来文
人随从民间传述中采用了这种故事,正如他们的采用寓言一般。
f 婆罗门教与佛教的经典,中古基督教的传道书里,早已利用了民间传说去
载他们的教义,但其本意只是宗教的教训的,并没有将他当作文学看待。这
种新的倾向起于十七世纪之末,法国的贝洛尔(Perrault)可以说是这派的
一个开创者。他于一六九七年刊行他的《鹅母亲的故事》,在童话文学上辟
了一个新纪元;但是他这几篇小杰作虽然经过他的艺术的剪裁,却仍是依据
孩儿房的传统,所以他的位置还是在格林兄弟这一边,纯粹的文学的童话界
的女王却不得不让给陀耳诺夫人(Madamd’Aulnoy)了。她的四十一册的《仙
灵的宫廷》真可以说是仙灵故事的大成,虽然流行于后世的只有《白猫》等
若干篇,她只要得到传说里的一点提示,便能造出鲜明快活的故事,充满着
十八世纪的宫迁的机智。以后这派童话更加发达,确定为文学的一支,在十
九世纪里出了许多佳作,如英国庚斯来的《水孩儿》,拉斯庚的《金河之王》,
麦陀那耳特的《梦幻家》,加乐耳的《阿丽思》等都是。丹麦的安徒生更是
不消说了,
他在想象上与原始的民间的幻想如此相似,与童年的心的秘密如此相近。”戈斯说,
“安徒生的特殊的想象使他格外和儿童的心思相亲近。小儿正如野蛮人,于一切不调和的
思想分子,毫不介意,容易承受下去;安徒生的技术大半就在这里,他能很巧妙的把几仲
毫不相干的思想,联结在一起。
因为他是诗人、又是一个“永久的孩子”、所以在文学的童话上是没有人能
够及得上的:正如兰氏所说,他的《锡兵》和《丑小鸭》等才是真正的童话。
王尔德的《石榴之家》与《幸福王子》两卷书却与安徒生的不同,纯粹是诗
人的诗,在这一点上颇与法国孟代的《纺轮的故事》相似。王尔德和孟代一
样,是颓废的唯美主义的人,但孟代在他的故事里明显的表示出快乐主义的
思想,王尔德的又有点不同。这九篇都是“空想的童话,中间贯穿着敏感而
美的社会的哀怜,恰如几幅锦绣镶嵌的织物,用一条深红的线坚固地缀成一
帖。”(据亨特生著《人生与现代精神的解释者》)王尔德的文艺上的特色,
据我想来是在于他的丰丽的辞藻和精炼的机智,他的喜剧的价值便在这里,
童话也是如此;所以安徒生童话的特点倘若是在“小儿说话一样的文体”,
那么王尔德的特点可以说是在“非小儿说话一样的文体”了。因此他的童话
是诗人的,而非是儿童的文学,因为在近代文艺上童话只是文学的一种形式,
内容尽多变化,如王尔德、孟代等的作品便是这文学的童话的最远的变化的
一例了。
以上关于王尔德童话的一点意见,译者在序里也已约略说及,我现在只
是略加说明罢了。译者在原本九篇里选了《渔夫与他的魂》,《驾儿与玫瑰》,
《幸福王子》,《利己的巨人》与《星孩儿》这五篇,对于这个选择我也完
全同意。关于译文我没有什么话说,不过觉得地名的译义似乎还有可商的地
方,如《利己的巨人》里的“谷墙地方的食人鬼”一句里的“谷墙”,现在
虽然是称作康瓦尔(Cornwall),可以作这两个字解,但据贝林戈尔特的《康
瓦尔地志》说,这个名称起于十世纪,当时读作科伦威勒思(wesles),
意云〔不列颠的〕角上的威尔士人。这本来不过是些小事,但使我最不满意
的却是纸张和印工的太坏,在看惯了粗纸错字的中国本来也不足为奇,但看
到王尔德的名字,联想起他的主张和文笔,比较摊在眼前的册子,禁不住发
生奇异之感。我们并不敢奢望有什么插画或图案,只求在光洁的白纸上印着
清楚的黑字便满足了,因为粗纸错字是对于著者和译者──即使不是对于读
者──的一种损害与侮辱。
□1922 年4 月2 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收入《自己的园地》
现代小说译丛第一集序言
这一部《现代小说译丛》,是我出了《点滴》以后这两年(1920─1921)
里所译小说的结集,一总三十篇,其中三篇(《微笑》、《白母亲》与《犹
太人》)是我的兄弟建人译的,而安特来夫、契里珂夫、阿尔志跋绥夫各二
篇,跋佐夫、亢德与亚勒吉阿各一篇,却是鲁迅君的翻译,现在得了他的赞
同,也收在这集子里了。
这三十篇小说,凡作家十八人,代表八国;虽然少的一国只有一篇,多
的也不过八九篇,但我相信那诸国的文艺思想在这里却已经可以看见大概。
完备而且有系统的专门著述,当然是最可尊重的;但在我们才力与时间都不
充足的人,对于这种大事业却有点不胜任,不得不以这小小的介绍暂且满足
了。我们的不胜任,固然因为没有专门的学力,但据我想,一面又由于趣味
的太广泛,也未可知的。我不相信艺术上会有一尊或是正统,所以不但是一
人一派的主张觉得不免太隘,便是一国一族的产物,也不能说是尽了世间的
美善,足以满足我们的全要求。而且我们生活的传奇时代──青年期,──
很受了本国的革命思想的冲激;我们现在虽然几乎忘却了《民报》上的文章,
但那种同情于“被侮辱与损害”的人与民族的心情,却已经沁进精神里去:
我们当时希望波兰及东欧诸小国的复兴,实在不下于章先生的期望印度。直
到现在,这种影响大约还很深,终于使我们有了一国传奇的异域趣味,因此
历来所译的便大半是偏僻的国度的作品。好在英法德诸国的文学,中国研究
的人一定很多,可以希望别有胜任的专家的介绍与研究会出现;我们对于本
集的这一个缺点,也便在这里得到辩解与宽慰了。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周作人记于北京。
□1922 年5 月刊“商务”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关于爱的实现的翻译
《小说月报》八月号的“创作批评”里,说及冰心女士的《爱的实现》
已由我译为日本文,我想因此趁便稍加说明。
今年春天得到在上海的一个友人的信,里边说起日本的一种什么报上有
一篇文章,对于中国的新兴文学大加嘲骂,还把《爱的实现》看作自由恋爱
的礼赞,特别加以讥笑。我想中国的新文学诚然还很幼稚,不能同别国的去
抗衡,但是这位记者误会了《爱的实现》,却是他自己不懂中国语的缘故。
我又常见日本杂志上所译载的白话诗里也多错解的地方,心里便想倘若由中
国人自译,即使文章拙劣,意思总不会错了。但我自己知道不是胜任的人,
所以并无着手去做之意,只是抱着这样一个空想罢了。到了夏天,有日本的
友人在北京刊行杂志,嘱我做点文章,我因为自己发不出什么议论,便改变
方向,想来尝试译点小说。这个动机本是由于《爱的实现》的批评,因此便
想翻译这一篇,但因别的关系,先译了《隔膜》里的叶绍钧君的《一生》,
以后第二篇才是冰心女士的《爱的实现》,第三篇是《新青年》里的鲁迅君
的《孔乙己》,第四篇是《创造》季刊里的成仿吾君的《一个流浪人的新年》。
我的选择,差不多是无所依据的,只以自己的趣味为标准,或者觉得他
可以代表著者的思想和艺术,也就收入。但是在这上边又有一个限制,便是
篇幅的长短。我平日翻译,就有这样的癖气,大抵多取长短适中五六千字的
作品,将他写出来,在特别长的如科罗连珂的《麦加尔的梦》,武者小路实
笃的《第二的母亲》,须有特别的兴趣,才能使我动手去译他,否则容易懈
下了。因为这个缘故,在现代中国的创作里也有我所想译的东西,不过略长
一点,以致未曾选入,也要说明一句。中国的新文学或者现在还没有充实到
可以介绍到别国去的程度,我又不是有介绍他的能力的人,这个成绩当然是
不会好的,但是觉得比自己发空议论总还着实些,所以还没有决心为止,虽
然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徒然的尝试。
(八月二十六日)
□1922 年8 月28 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未收入自编文集
你往何处去
波兰显克微支的名作《你往何处去》,已由徐炳昶、乔曾劬二君译成中
国语了,这是一件很可喜的事。
显克微支在本国的声名,第一是革命家,第二是小说家;小说中的声名,
又以短篇居第一,历史小说居第二。但在外国恰是相反,大家只知道他是小
说家,是历史小说家,而且历史小说之中又最推赏这部“描写当希腊罗马文
明衰颓时候的社会状况和基督教的真精神”的《你往何处去》,至于描写波
兰人的真精神的《火与剑》等三部作却在其次了。就艺术上讲,那三部作要
较为优胜,因为他做《你往何处去》虽然也用该博精密的文化史知识作基本,
但他描写里边的任何人,都不能象在三部曲里描写故国先人的样子,将自己
和书中人物合一了去表现他,其次则因为寄托教训,于艺术便不免稍损了。
但大体上总是历史小说中难得的佳作,波兰以外的国民把这部书认为显克微
支的最大的著作,却也是当然的了。
这部书是表扬基督教的真精神的,但书中基督教徒的描写都不很出色,
黎基与维尼胥的精神的恋爱是一件重要的插话,可是黎基的性格便很朦胧的
几乎没有独立的个性。克洛福特在《外国文学之研究》上说,“黎基是小说
里的一个定型的基督教处女,她的命运是从狮子圈里被救出来,可以算是确
当的评语。在全书里写得最好,又最能引起我们的同情的,还是那个“丰仪
的盟主”俾东。他是一个历史上有名人物,据挞实图的历史里说,“他白天
睡觉,夜里办事及行乐。别人因了他们的勤勉得成伟大,他却游惰而成名,
因为他不象别的浪子一样,被人当作放荡的无赖子,但是一个奢华之专门学
者(EruditoLuxu)。”挞实图生于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