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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眼儿媚-香蝶-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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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呆了半晌,幽幽叹口气:“只此一次。”

乔荆江点头:“下不为例。”

她卷起袖子,轻声问:“怎样划?”

“最简单的那种。”

“一敬你?”

“行。”

于是,把碗放到床边,他俩伸出双拳来。

“一敬你!二兄弟!桃园三!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相公输了。”

“我是对娘子太过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不可以重来?”

“相公,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拿汤来!”

乔荆江喝下第一口,其实这汤并不难喝,他觉得这是他喝过的最有滋味的醒酒汤。

“继续继续。”

“还用这令?”

“一点通吧”

酒令换过。

“一点通!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七个巧……娘子,你到底和谁学的?好象练得很熟……”

“相公……”她柔柔地劝,带着笑意。

“我喝!”他只好认了。

这一碗多料的汤,最终大半还是倒进了乔荆江的肚子。

扶着喝完汤的乔荆江重新睡下,钟灵给相公盖上被子,看见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想问,只想早点离开房间。

相公却拉住了欲走的她。“要是你总是这么好玩该多好?”他遗憾地说。

“等相公清醒的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钟灵笑着把他的手放回被中去,帮相公掖好被角,“好好过日子,比胡闹要重要多了。”

乔荆江听到娘子逃也似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真是的,从始至终我就没说我醉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自语,“为什么那么肯定事情就一定是她想的那样呢?”



不知道乔荆江是否真的记性不济,此后数日他果然都未提起划拳之事。留候老爷虽然没用家法狠揍儿子一顿,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仍是把他叫到祖宗牌位前痛骂一顿并罚跪一夜。乔家大少爷生性虽顽皮,倒还清楚对错是非,他自己生了许多后悔的念头,颇有些低头做人扮乖觉的样子,这一来留候家少爷和少夫人房中,便有了一段堪称典范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乔荆江知道老太爷烦自己闲逛过多,既是要讨好他的意思,自然少不了做些老太爷喜欢的事来哄他,于是这些时候拣起了些以前在官学读书时交得的朋友关系,偶尔也风花雪月的与他们去呤个诗联个对什么的,回到家里头,与钟灵琴棋书画的谈起来,也谈得头头是道。

钟灵奇怪相公的喜好怎么突然变得雅致起来,乔荆江答说:“我好歹是书香世家的子弟,该读该学的自然都习过,只是不太喜欢。”

钟灵只笑不接语。

乔荆江不满问道:“莫非你一直当我是个只会喝酒斗牌的猪头?”

钟灵咳一声答道:“这句话虽简洁明了,却忒粗俗,衬不上相公这些日子知书达礼的好模样。”

乔荆江已揣得她的意思,长叹一声:“你真真是一口凉水,叫我吞下,顿使肺腑生风……”

钟灵听出一股涩味,知道相公是要讨几句好话听的,便顺水推舟夸他两句,乔荆江倒好满足,见她喜欢也就高兴起来。两人这一番谈过后,钟灵仍有些疑惑,便去问莫愁,莫愁道:“少奶奶不知道,少爷当年在官学里做学生的时候,作出文章来也是极受夫子们夸赞的,只是老爷对少爷要求太高,少爷总也得不到老爷说个‘好’字,一来二去他灰了心,索性就不去讨那个‘好’,连带着就不喜欢读书写文。再后来少爷在外面学得了许多新鲜的玩乐法子,更加不喜欢老爷要他做的事,老爷要他学些风雅的东西,他偏要去玩些街巷里的把戏,这些年下来,是越发离老爷当初的想法远了。难得这些日子少爷肯回头,做些老爷喜欢的事儿来讨好他,这些原本倒是少爷以前做熟了的,所以并不难,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这天下午从工部出来,乔荆江应了几位雅士朋友的邀去湖上赴诗会,吟月弄水一番竟拔得头筹,心中得意,脚步轻盈回家转,走进院内只听琴声传来,知道是钟灵闲着抚琴,不忍扰她,自己轻声走近去看。

走到门口,乔荆江摇手止住莫愁与喜乐出声招呼,隔着屋中的薄纱帘幄一望,望着那里边一个人儿还在弹琴,看不真面目,只一个优雅的影子映着帘子,真像烟笼芍药一般。他原是会琴的,就站在帘边听去,听见弹的是《虞美人》,听她的宫弦忽然声高,又听着宫忽转商,悠悠扬扬,真是如泣如诉。

乔荆江以前就知道娘子心思细腻,内敛深沉,这些日子嘻嘻哈哈逗闹她也好,规规矩矩相待她也好,虽见她有些应对的变化但终不离那般清静平和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已将她看得明白,这一刻隔帘听见琴声,却莫名又生出些雾里看花的惆怅。

一曲终了,钟灵并未察觉相公回来,自己坐在原处发呆。

乔荆江用扇子挑开纱帘,走进屋去。

钟灵看见,忙起身见礼。

乔荆江问道:“我听娘子琴声,似有悲叹之意,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钟灵走去桌边剪烛花,轻声答道:“晚间到院子去,见一地残红,想到春尽,一时间悲伤起来,不免就发于琴声。”

乔荆江背手走到琴边,看看几上的瑶琴,看看案上焚的香,笑道:“我还以为娘子一向淡看世间万物,没想到还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绪。”

烛花被剪掉,屋里亮了一些,钟灵放下烛剪,轻叹道:“今日送春,明日迎秋,不知不觉就雪上少年头了。”

烛火跳动一下,屋里的影子就随着跳动一下,光和影在钟灵的脸上或明或暗,在乔荆江的脸上亦是或明或暗。

乔荆江稍弯腰,轻挑了一下弦,“叮”的一声琴声响起,他笑笑,将扇子插到腰间,向钟灵点点头:“娘子,过来。”

钟灵不知他意思,走过去,被乔荆江拉到琴前一并坐下。

“娘子可会弹《流水》?”他伸一臂搂住她腰,在她耳边轻轻问。

钟灵点头。

“我好久未弹,手生得很,不如娘子陪我一同奏琴?”

“相公……这要如何弹法?”

“你只管左手的那一边即可。”乔荆江顽皮地笑,将右手放在弦上。

钟灵明白了,相公这是又找到了一种玩乐的法子。

也亏他的鬼主意多,什么事都能找出点别样的乐趣。

她一向不违逆他的意思,便随他去,伸出左手来按捻琴弦。

一曲旋起。

刚开始,并不流畅,相公的手指有些生涩,而娘子并不习惯这样的姿势。

但这两个人天生是善于适应一切的,所以不过差错几次,便恰恰儿配上了对方的手指。

谁也不知道是她在适应他,还是他在适应她,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听起来,就好象是一个人在弹。

钟灵发现相公的脸就在自己的脸边,当他稍偏过头来时,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拂动自己颊边的发,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与相公耳鬓厮磨已经习惯,却不知怎的在感觉到发丝被他吹动时心中有一点点慌乱。

这样的相公是有点奇怪的,钟灵对自己说。

他并不象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那个孩子气的、有时天真有时狡黠、偶尔会认真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耍无赖的相公。

忽然听见相公问道:“娘子喜欢这样过日子是不是?”

“啊?”她心头一跳。

“我想过了,可以试试。”相公轻轻在耳边说。



那天晚上,钟灵一直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该满足了,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相公变了,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她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好的结果,夫复何求?

可是,钟灵还是睡不着。

心里有个地方好象空着。

相公背对着自己睡着了,钟灵看着他的背影,背影如山。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嫁进来的第二天,当他带着她走到前堂去见公公婆婆时,那个挡住前面来的阳光和风的背影,那个背影不是一味向前行走,而是走几步停下来,看她跟上来没有,当再转过去的时候,这个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琢磨什么,透着股子鲜活的有点迷糊又有点可爱的傻劲儿……

钟灵伸出手指,小心地戳戳相公的背。

睡迷糊的乔荆江没有清醒过来,嘴里含糊的嘀咕了句“娘子”,翻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

相公的手臂一下子压过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钟灵突然无端悲伤,不能自己。



夜里未睡好,早起的时候不免恋床,待得起来,相公已经走了。

喜乐进来伺候更衣,带着满脸的笑容:“小姐,姑爷说让你准备一下,晚上带我们去游湖呢!”

“游湖?”钟灵一楞。

喜乐嘻嘻笑:“姑爷说上次踏青给玩砸了,这次要好好赔给小姐。”

桌上有张纸笺,钟灵拿起来,认得是乔荆江的字。

字是写给她的:“一春犹余几枝花,何向东风悲白发?”



少爷要带少奶奶游湖的事,到晚间已在留候府中传开。原来城中富户大族素有值良辰美景之时携家出游之风,一来有点附庸风雅的意思,二来则是展示家境繁荣的机会。钟灵入门以前,留候每年都会带家眷出门玩上数次,今年开春后老爷已经带夫人和二夫人上山下湖游过几回,只是未叫上少夫人,在老候爷看来,老辈人不是不能帮着照顾小辈,可是既然已经成家,就算没有分开过,乔荆江也是自己小家的一家之主,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带,该负的责任是不可以还象以前那般赖给当爹的去担。前些时候乔荆江忙着,儿媳妇并未如城中其他大户家眷有机会出门走走,好容易被花心儿子带出去一遭还被花魁搅了兴,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对儿媳妇颇同情,还好儿子开了窍,知道要有补偿,老爷一听正中下怀,于是交代夫人好生准备一番,那意思是要儿媳妇今日晚间游个痛快,把前些日子缺的都补回来。

是以乔荆江傍晚回家之后,发现家中不仅是准备好了少爷和少夫人的出门,且船已包下,船上酒食已备好,一应器物也已打点齐备,他只需出个人就够了。

乔荆江得意地想:这阵子没有白拍老爷子马屁,由此可见,拍得十分到位。

黄昏时分,留候府少爷一家出发去城南镜湖游玩,天黑之时,正好到了湖边。

镜湖是京中富贵人家常玩乐的地方,湖边亭台楼榭不少,入夜笙歌不断,沿湖修了些式样雅致的围栏,搭出个圆门的样子,门两边挂上琉璃灯,引人到湖边的一些小船上,船也是精致小巧的模样,少见男子划浆,多是美女弄楫。每每一些风雅之士到得镜湖,便寻得这样的一条小船,登上去和女子们划入湖中玩耍,故而湖中星点点多有停泊的小船灯光,丝竹嬉笑之声不断传来。镜湖虽不在江南,却有着不逊江南的风月情致,故而也有了个好听的别名——“小秦淮”。

乔家车马到时,镜湖这一夜的别样风情才刚开始,他们未到被围栏圈住的湖边去,而是在远离那处的一处无甚装饰的岸边上了条画舫。留候老爷前些时候带妻妾到此处游过,此时参照前次的安排,一切倒不用太费心思。

画舫慢慢往湖中划去,此时雾气当空,天清不染,波声入帘,月影穿窗,说不尽清爽柔和之意。

少爷和少夫人在舫中细酌慢饮,相伴赏月观水,一边说话聊天,乔荆江是这里的熟客,便随口拣些好玩的传闻来说,少不了聊起到这边玩耍的一些朋友的趣事,说到好玩处,两人都是忍俊不住。说话间已到湖心,这边厢的船影少了许多,小划子不怎么上这边来,故而只零星地泊着数只画舫,一轮月色伴水光灯影,又是格外一种静美的情致。

乔荆江与钟灵聊得嘴累了,便趴在窗口看月,钟灵此刻心境甜美柔和,见舫中几上放有一琴,便起身过去,轻拨慢捻,指下流出一曲来。

她弹得随心,琴声也就随意悠然,若静夜空谷叶落,又如深井水纹乍动。

乔荆江斜靠画舫窗口,静静听琴,心境也随之悠远起来。

过了一刻,忽然南边一画舫中箫声幽幽而起,婉约低绵,与琴声相应相和,如谷中鸟徊衔叶,又似佳人临井观影。

钟灵微微一笑,面露欣赏之色,她未停手,仍是随手弹去,亦与那吹箫者相和。

一琴一箫,在南北相隔不远的两条画舫中合鸣,配合无间。

一曲终了,东船西舫皆静,似都醉于这一湖月色一曲音。

钟灵心情愉快地抬起眼睛,看见乔荆江醋意冲天的一张脸。

“会是谁呢?”相公似有咬牙撸袖子的冲动,“和娘子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钟灵笑道:“操琴者最喜遇上知音,如伯牙子期之遇,相公不要想得太多。”

“伯牙子期都是男子。”

“相公又焉知吹箫的不是女子?”

“去看看!”乔荆江竖起眉毛。

钟灵见他的样子,觉得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笑劝道:“曲终人散,又何必去扰人家?”

“哼哼!”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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