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第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速起锅,可以佐若干老干妈豆酱。
酱香的肉丝、豆香的香干丝,微甜微辣,与辛香、青脆的蕲芹合炒为一,吃上去就有一些青嫩,有一些肉香和豆香绵延不绝的细细缠绕,往复循环,清新而悠然,惟有这个时间,心里才会生出一个念头:这才是真正的芹菜呢。
蕲芹也是可以单一清炒的,佐些姜丝、蒜蓉、豆豉和一些辣椒粉,清炒的蕲芹,其色清新悦目,其气葱郁悠游不绝,其味辛香断然!古书有曰:蕲,一种香草,亦称楚葵、冬葵和蘼芜。至于其药用功能,则不言也罢,是为阴阳两益。中国明代大药学家李时珍,其故乡即蕲州镇,雨湖之畔,有李时珍墓,现已经建设成李时珍纪念馆,药植园郁郁葱葱,花环锦簇,好一个去处。
东坡春鸠脍
脍是很老的字,旧书多有记载:脍,细切肉也———《说文》;肉腥细者为脍———《礼记·内则》;生肉为脍———《汉书·东方朔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论语·乡党》。脍炙人口就是“切细的烤肉人人都爱吃”,今已特指公众喜读之诗文。
《东坡集》载:“蜀人贵芹芽脍,杂鸠肉为之”。北宋诗人苏东坡遭贬黄州任团练副使,在黄州的下放生涯,填词饮酒,开创一代雄豪文风及精细美食。春鸠脍,就是芹菜炒斑鸠
胸脯丝,一客家常菜尔。然而蜀芹,却难敌楚蕲,《吕氏春秋》曰:菜之美者,有云梦之芹。云梦之芹就是楚蕲,或者说是湖北蕲春的芹菜。苏东坡先生在黄州的日子里,常到周边走动,一方面写诗,一方面喝酒,春鸠脍便也就移植了,且有新意。
春天,苏东坡来到黄州相邻的一个州———罗州,今天的黄冈市蕲春县蕲州镇。这个罗州从北齐到南宋,一直非常有名,物产丰富,城建豪华,风景优美,特别是其独有的特产蕲菜、蕲艾、蕲龟、蕲蛇、蕲竹闻名八方,苏东坡先生就吃用蕲菜做的春鸠脍。北宋时期,斑鸠还是普通的鸟类,极容易获得,鸽子是从斑鸠驯化而来的,惟斑鸠胸宽、翅尖窄、颈长,不宜远途飞翔。取斑鸠胸脯肉,精切细丝,再切蕲段、姜丝、丁香干丝若干,用鸡蛋清拌好斑鸠丝,搁蕲芡抓匀,锅中烧热茶油,将斑鸠丝投锅里炸散捞起,将蕲段、姜丝、丁香干丝清炒,八成熟时,复投入斑鸠丝,佐盐、胡椒粉、葱花合炒,于是蕲菜的辛香、丁香干子的豆韵、斑鸠丝的野鸟气息合并了春时的新鲜味道,实在是清新爽口,佐酒之佳肴。
苏东坡先生在罗州城吃了春鸠脍,就又去到罗州城外游览,蕲河两岸垂柳依依,蛙鸣鸟啼,蕲绿水白,小桥渔舟,忽见城墙涵辉阁上有一联“霁容天在水,春态柳藏桥”,顿觉有趣,又觉有憾,于是前往,挥毫写出“春色柳藏桥”,便是“霁容天在水,春色柳藏桥”,一字之改使对子完美无缺了。
苏东坡游完罗州返回黄州,就将春鸠脍带回去,东坡春鸠脍则是后人加上的,原意是苏东坡乃天下大诗人大美食家,加上东坡二字,就提高了春鸠脍的格调,其实以云梦之芹炒斑鸠———鸽子的先鸟,这正是阳春白雪呢,不过可以加上一条,就当是尊重苏东坡先生的知识产权吧。
东坡山雉汤
苏东坡《食雉》诗曰:“雄雉曳修尾,惊飞向日斜。空中纷格斗,彩羽落如花。喧呼勇不顺,投网谁复嗟。百钱得一只,新味时所佳。烹煎杂鸡鹜,爪距温槎牙。谁知化为蜃,海上落飞鸦。”凭心而论,东坡先生此诗写得精美绝伦,果然性情中人,个中品味,惟吃家悟得。太白既是酒中诗人,东坡便是美食诗人。北宋文学家苏东坡遭贬黄州任团练副使时期,确实品尝和开创了诸多好吃的菜肴。有趣的是,苏东坡总以诗的形式将他的美食行动记录下来。
历史的黄州现今的黄冈市辖区仍涵盖大别山西部,由北向南依次是红安、麻城、罗田、英山、浠水、黄梅、蕲春、武穴,到此与鄂东另一个著名的山脉幕阜山脉相接,今总计辖11县市区,版图面积1*9郾74万平方公里,人口713万。大别山主峰为天堂寨,位于罗田、英山与安徽金寨县间,海拔1729米,唐宋时称云山,元明时称多云山,明清以后称天堂寨,地形险要,兵家必争。北宋王安石赞:“扪萝挽茑到山趾,迎见吹泻何峥嵘”,明朝卢浚咏:“万仞峰高一涧寒,乱花穿柳点征鞍”,清朝姜廷铭颂:“山岩古寨插云间,吴楚东南第一关”。大别山海拔900米以下为北亚热带季风型气候,温暖潮湿,降雨丰富,海拔900米以上则凉湿,多雾,亚热带植物种类减少。大别山有珍禽异兽,地方志载,元明以前,罗田等县是以山雉为岁贡的,历史的惟一标准进贡朝廷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吃山雉的方法确乎多多,油炸、红烧、清炖、腊制等等,但苏东坡的北宋时期,是既没有今天的精细碘盐,也没有味精鸡精的,惟追求事物的本质。因此,山雉脯汆汤就是非常之鲜美与纯粹的汤了。捕半斤至一斤重的青年山雉,杀毕去毛,削其胸脯的肉切细丝,拌一点蛋清抓匀了,复加芡粉抓匀,此时的山雉肉是一种半透明的肉色,粉嫩而娇柔的。用清晨井水一钵,煮沸,投入姜丝、葱白、白胡椒、冬笋片若干,海盐数粒,水再度沸腾以后,投入拌好的山雉脯肉丝,即用竹筷缓缓搅动,待肉丝熟透迅即起锅。
山雉脯肉丝汆汤,汤呈乳色,喝汤时要特别注意,汤表层上有一层黄亮的雉油,因此是不冒汽的(所有的鸡汤也是不冒汽的),巨烫,不慎急喝,会烫起满嘴大泡。乳色的汤表层有一层金色的油,勺舀起轻吹数次,悠然喝下,是一种充满晨露的清甜的山雉汤的感觉,清新的山野的气息,宽厚而质醇的山禽品质,再吃肉丝,肉丝是鲜嫩芳香,入口即化。如是汤上搁数片香蕲叶子,它又增加一味青葱的春意。
东坡山雉汤已传遍鄂东南地区,至今仍是一味传统好汤,黄州有食家认为,炸山雉块砂锅旺火炖汤才是东坡春野鸡肉的做法(野鸡即为山雉),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而东坡山雉汤的鲜美是无可代替了。
莲藕
提到莲藕,总是要引发我年少时的一些记忆。在潮湿的南方的夏天里,正是莲花开放的季节,莲花总是开放在荷叶间,它柔嫩而冰清玉洁的花瓣仿佛是探出荷叶的一份惊喜。我读到《荷塘月色》这篇文章的时候,心中是蓦然的一惊,这是将我的荷塘给写去了啊?我的屋外,恰是有这样的一个荷塘,也是在这样朦胧的月光下,圆圆的荷叶在夏风里拂摇,小小的萤火虫悄然从荷叶上飞过,青蛙蹲在伏水的荷叶上呱呱地鸣叫,草丛上被惊起的红蜻蜒震颤着薄翼发出沙沙的声音,因为夜露的缘故,这声音已然有了些湿闷。我只是不解,那看月色
的人何以要专门披了衣衫去荷塘边?
北京的圆明园,自然也是有这样的一个荷塘,今夏我去到那里,却已经找不回那份感觉,我知道它已经不是我屋外的那个荷塘。重要的是,我居然没有看见这里有蹲在荷叶上的青蛙,没有青蛙的荷塘,那还算得上是荷塘么?
荷塘里生长的就是莲藕。在已经被岁月漂白的记忆里,荷花谢去,就会留下一个周身围着花蕊儿的嫩绿的莲蓬,莲蓬慢慢长大,我们就会把铁丝勾子绑在竹竿上去勾那莲蓬,剥嫩的莲米吃。嫩的莲米,它有清水的清甜。或者将大的荷叶中间挖一个洞,套在脖子上当坎肩,头上再戴上一顶撕得小了的荷叶尖帽,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小清兵。
但江南的人,忆念里仍是红泥小炭炉上煨的莲藕排骨汤。那滋补着我们的生命与滋补着我们的记忆的莲藕排骨汤,即便我在京都回想起来,却也是极其向往的。江南的人家,不煨莲藕排骨汤的似乎没有,不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亦不论是斗大字不识一升的工匠力夫,喝莲藕排骨汤的愿望是相同的,甚至连砂罐也是那样的相同。
莲藕排骨汤对人的滋补,于我们是深信不疑的,体力劳动者甚感疲乏时,便是要说起:唉,该煨排骨藕汤喝了。如是脑力劳动者忽然地感受到神经衰弱,便也是如此这般说:看来,不喝排骨藕汤不行。就是这样子,我们都对莲藕排骨汤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它祛寒退热,解乏生精,十分的神圣。煨排骨莲藕汤,大多数的人喜粉藕,粉藕丝多,吃起来且粉,亦要拉出很多的藕丝,成语中藕断丝连,自是指这样的一种粉藕。粉藕的皮表呈铁锈色,样子不及甜藕白嫩与粗壮。粉藕的汤,色泽要深,如浅墨。甜藕脆嫩,味道甘甜,故藕丝不是很多,也有人喜欢用甜藕煨排骨汤,我们把甜藕叫做菜藕,也多半用它切丝或片炒菜。一般来说,做藕夹也是用甜藕,中间夹了肉馅,上下夹藕片,藕片上糊上面粉,油炸了凉干,随时可以蒸了、煮了吃,自然也是可以浇上肉汤吃的。
用藕丝炒肉,其实味道并不错,放一点红辣椒青大蒜,藕是脆甜的,肉是芳香的,色泽也不差。炒藕片呢,可以糖醋,糖醋藕片也不差,但这都必须用甜藕,粉藕做菜,其味如锯末,实在是糟塌了材料。也就是说,甜藕可以做菜,也可以煨汤,而粉藕只可以煨汤。如是在市场看走了眼,偏做菜买了粉藕,煨汤买了甜藕,人是会嚷嚷起来的:怎么搞的嘛!江南的人,在今日也仍保留着煤炉、砂罐这种煨汤的炊具,因为不便,商家就专门生产一种砂罐的电饭煲,在一些地方,用砂罐的电饭煲煨汤的日渐多了起来。当然,在忙乱的日子里,也有不惜使高压锅煨汤的,那汤自然是不入流了。
莲米也是可以做汤的,比如莲米乌鸡汤,再加上大红枣,据说有大补。或者莲米炖猪膀,也不是很差。但以莲米炖龙眼做成莲米龙眼羹宵夜者,却是多多。打扑克或者打麻将至夜深,主家就端出这样一碗莲米龙眼羹,用小汤匙舀了喝了,精神大振,热情高涨。
至于那青青的荷叶,你怎么可以放弃它?熬大米清粥,如是在上面盖上一枚小的荷叶,粥是呈翡翠色的,青青的荷香弥漫,对于在阳光下劳作的人,实在是可以祛除那份暑气。拿荷叶包了排骨清蒸,做荷叶清蒸排骨,那味道也是别具一格,柔嫩不腻,又清芬可口。但是好的蒸排骨,还是要采了莲花,用那冰清玉洁的荷花瓣包起排骨,然后搁在竹子的蒸笼清蒸,那味道是独一份的,有清露与月光的淡淡芬芳沁心。
湖畔之炊
读艾芜的《南行记》,我就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欢,并且十分渴慕艾芜式的流浪,心里面生出心思,想快快地长大,或者也能踏上艾芜式的旅程。想想大西南神秘的森林、马帮、刀客、土著的山寨、浓稠的糯米酒和清脆的山妹子的山歌,这些事物想想就叫人激动。不幸的是,我后来流浪却到了北京,反倒是京人中的乡客,口音重得像放了一把品质很好的海盐。
关键的是,我的确很喜欢野炊,在厨房里做的菜食,无论有几多好,难敌得上一次有意
味的野炊。有一段时间,我疯狂地迷上了野炊,还自己制作了一只小型的酒精炉。这酒精炉子,只略比开水瓶的铝盖大不了丁点,是先用薄铜皮焊起一个小罐,又在内面焊上一层,成为一个有夹层的罐子,然后在端口的外围钻一排小孔,将酒精倒进去点燃,上面坐上锅,就逼迫酒精的火苗从那排小孔燃出来。有一瓶500毫升的工业酒精,加上这么一个酒精炉子,燃具燃料已然是够了,再带上一只小铝锅,对于一个人的野炊足以应付。
记得我去湖畔钓鱼,就带上这样一套炊具。坐在旷野的湖畔,能听得见很远的村落传来的鸡鸣犬吠,甚至老黄牛懒散拖沓得很的叫声。但我情愿听老黄牛的叫声,而不喜欢水牛的叫声,水牛叫尖小短促,你想那么大的块儿,却无端叫出这么小的声音,岂不是故意叫人失望?湖风在夏日里,捎来鸣蝉的骚扰,却也柔凉,把湖水的微腥气息弥漫到旷野。此时上好钓饵,打上窝子,就执竿等着鱼儿上钩。鱼儿是水底的巡游者,如是它们没有到来,那鱼漂是断然不会动的,鱼漂在湖水上跃动,眼睛盯得久了,会产生一种幻觉,以为鱼漂向着湖心奔跑,但是在我这样的老钓手面前,是不会把幻觉当真实的。
湖野的鱼杂,各式的鱼都有,只是要分什么季节,如是油菜花开时,鲫鱼会到湖边的草丛里产卵,产卵的鲫鱼,它们要经过一场爱的风波,因此比较疲倦,自然更是饥饿,上钩率奇高,故好钓鲫鱼。不过这时候的鲶鱼、黄咕丁子鱼也是爱上钩的,它们也照例来到湖边的草丛里共筑爱巢,跟少年人爱成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