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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醒梦骈言-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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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娘道:“不是别人,原来就是有名的姚寿之秀才。”施孝立听了,不觉攒眉道:“可惜是这人做了。” 
  原来施孝立起初只要与女儿寻个才子为配,那里想到天底下真正才子,七八是家徒四壁,没有饭吃。如今听见说是姚寿之,知道他现在穷了的,便有些不合式起来。 
  莲娘却不省得父亲之意,问道:“爹爹原何这般说?”施孝立道:“你还不晓得请众人题诗的意么,原是与你择婿。但这姚生虽有文才,却近来家道平常,如何好叫你过活得。我因此说这话。” 
  莲娘道:“孩儿看这人的诗才,将来定然是发达的,爹爹却不要只顾目前。” 
  施孝立道:“那穷是现的,发达是赊的,难道不看现在,倒去巴那不见得的好处么?我做爹爹的自有主见,你女儿家不要管。” 
  莲娘心中是已经向着姚生的了,却不好意思再说,只得怏怏的走回房去。 
  到了次日,媒婆又到他家来,见了施孝立,满脸堆着笑道:“昨日拿得姚寿之秀才诗来,小娘子十分赞好,想是合得头来的了,老身今日特来请小娘子庚帖去。” 
  施孝立哈哈的笑起来,道:“却如何做得首把诗好,便要想来求亲?” 
  媒婆听见这话,心中忖道:不好了,如何有些变卦起来。却因先前央他求诗,原未曾说破择婿意思,不好猴急,只得又勉强赔笑道:“据老身看起来,姚秀才和小娘子,真个一双才子佳人,却也错过不得,不如出一个八字也好。” 
  施孝立摇头道:“他只好自己忍那穷苦,如何我家莲姐也跟了去尝起些滋味来?你别有好亲事,再来说罢。” 
  媒婆听了,好生不快。原来他早时出门时,已曾到过姚寿之那里,说莲娘见诗,称赞不已,这姻事十拿九稳的了。心中想道:却叫我如何再去回复。口里含糊答应了施孝立,便抽身到莲娘房里来。 
  只见莲娘手托香腮,呆呆的坐在那里。媒婆进房叫道:“小娘子,你在这里想什么?”莲娘见他入来,强笑一声道:“我也问你,今日又来做什么?” 
  婆子满肚皮懊恼,听了莲娘的话,倒哈哈的好笑起来,便又对莲娘道:“小娘子,你合适了姚秀才的诗,我便道这姻缘是万稳的,就去知会了姚郎。你知你家员外,又嫌他穷,不肯出帖,却叫老身如何再去见他?因此来和小娘子计较。” 
  莲娘不觉掉下两滴泪来道:“爹娘意中不合式,叫我也没法,是我今生不该配着才子,倒枉费了你许多唇舌。你既难去回复姚郎,我正有些物事在这里,怜他穷窘,要助他做读书资本,就烦你拿去。只说我父亲原没有择婿之意,是你猜错了,那物事是我爹爹道他做得诗好,赠他的。这可不是几面都好看了。”便取五十两一封银子来,交付婆子。婆婆道:“小娘子真个有作用,果然八面光鲜了。但是舍着这般才子不要,辜负你两下里怜念心肠,老身却终究气不过哩。” 
  当下媒婆别了莲娘,便出门到姚家来。他心中怪施孝立反复,又怜那莲娘多情,怎肯依着莲娘的话,只是从直说与姚寿之听便了。 
  姚寿之见亲事不成,心中纳闷,那里把这几十两银子在意,却因是佳人赠的,便收来珍藏在书箱内,叹口气道:“莲娘倒是我一个女知己了。”从此越发想慕,书也无心去读。又几次另央人去施家求亲,施孝立只是嫌穷,不肯把女儿与他。过了几时,听见说将莲娘许了本城一个一般富户,黄化之的儿子黄有成,姚寿之方才死了这条心,那睡梦里头却还时常牵挂着。 
  且说莲娘,听见姚家人来说亲,父亲不允,心中抑郁,渐渐生起个疾病来。又见把他许了黄家,那症更加沉重,不茶不饭,无睡无眠,瘦得十分看不得,有些不起光景。 
  施孝文夫妻着了急,日日延医问卜,却都没有应效。一日来了一个西番和尚,挂着个招牌,道:“善治一切危险症候。”施孝立知道了,便去请他来家,看女儿的病。 
  那和尚诊了脉道:“这病也还可救,但须得有男人胸前的肉,割下一钱重一块来,和药为丸吃下,便可痊愈。” 
  施孝立心下踌躇道:“别个的肉,谁肯割下来救人家性命,只除非他夫妻,那是关切不过的。”便差家人到黄家去述和尚之言,要女婿救女儿的命。 
  黄有成听了,大笑起来,当着来人骂道:“想你主人有些呆的,听信瘟和尚说话,在我身上想人肉吃么?”踱了进去,等了半日也不见出来。家人只得回来,复了主人。 
  施孝立大怒道:“他不肯割肉倒也罢了,却如何倒骂起我来?”便对着众人道:“你们与我说出去,但有肯割下肉来,救得病好的,就把我家小娘子嫁他。”气忿忿自踱了入去。 
  那句话不消一两日,早传到姚寿之耳朵里。心中大喜,火急赶到施家,倒像怕有别人先割了的,道:“我情愿割下肉来,救宅上小娘子。”施孝立大喜。 
  姚寿之便袒下衣裳,自己取过刀来,胸前一割,割下一块,倒有一钱三四分重。那血涌将出来,半身都是鲜红,好像做了染匠。 
  西番和尚也在那里,先取些药与他敷上,即便痛止血停,和尚将那肉戳准分两,和着药末捣烂了,丸做三丸,叫每日辰刻,开水下一丸,三日三丸,方才吃毕,那病就如捡去的一般,竟好了。 
  施孝立夫妻十分快活,谢过了和尚,便想践他前言。先托人到黄家说明原故,送还聘物。黄家那里肯依,便去寻了媒人,声言到官告理。施孝立没奈何,只得设下筵席,去请姚寿之来,学那《西厢记》中请宴的老套子,只未曾唤莲娘出来认兄妹。 
  饮到酒阑,家人抬出一千两银子来,放在旁边桌上,施孝立对姚寿之道:“感兄盛情,原该践约。但是曾受黄家的聘,被处不从,竟要告官,恐到公庭,仍旧判与他家,虚费一番周折。因此修下些许物事,为兄另娶之资。兄可收了。” 
  姚寿之见说,十分不快立起身道:“小生只为与令爱文字知己,因此不惜父母遗体,难道是来宅上卖肉么?”气烘烘别了施孝立,一径出门而去。 
  莲娘在里头晓得了,好生过意不去,便写下一封书,悄地叫雇在家中的李妈妈拿去,寄与姚秀才。 
  李妈妈到了姚家,姚寿之正在书房中纳闷。听得施家打发人来。想道约也肯了,又来缠什么。却见说是莲娘遣来的,并有书子在身边,便回嗔作喜道:“快拿书子我看。”李妈妈双手呈上。 
  姚寿之接来拆开看时,上写道: 
   
  荷蒙厚重,实赐重生。人非草木,系忍负恩。奈俗子执先聘以为辞,致严君恨前言之难践。彼既讼起鼠牙,胁以常情,所恐此遂弓藏鸟尽,伤夫义士之怀,心之戚矣,夫复何言。然以君子才华盖世,鹏程方远,宁之燕婉之求!妾昨梦不祥,不久当死,泉下之物,正不必悻悻然与人争也。施莲谨拜。 

  姚寿之看了道:“承小娘子有情于我,我也有一书烦妈妈你带去。”便取幅笺来写道: 
   
  知己之难由来已久。况欲得诸闺中弱质为尤不易也。向所为不惜残父母遗骸,以佐药石者,诚不忍良朋之就死,有可自效,而爱莫能助也,岂真好色哉。然卿虽于仆为知心,而仆未与卿相谋面,诚得邂逅光仪,顾我嫣然一笑,斯则真知我也。姻媾不谐,亦复何恨?姚年拜复。 

  写毕付与李妈妈,又取出二两银子,与李妈妈买花插。 
  李妈妈千欢万喜,谢了姚生归家,将回书递与莲娘,又称赞姚秀才许多好处,说这姻事不成是可惜的。莲娘拆书来看,暗暗点头。 
  过了几日,清明节近。成都风俗,到那时候,大家小户,男男女女,都要上坟拜扫。莲娘暗暗的又写封书,叫李妈妈送与姚生,约他途中一面。轿子沿上挂个绣花彩球儿做记认。 
  姚寿之得书大喜。到了那日,生怕错过,早饭也不吃,清晨起来,便去立在路上等候。直到中午,方见那有记认的轿子,远远抬来。姚寿之撑起眼睛,放出火来般望着,没多时到了面前。 
  莲娘在那轿里,揭起帘子,对着姚秀才秋波流转,微微的一笑,露出那两行碎玉来。姚寿之见,神魂飘荡,恨不得扯住了看他个饱。却见那轿子已如飞过去。还想他回来再看,等到天晚,不见再来,却是转到别条路上回去了,只得也自归家。 
  看官,姚寿之是不曾见过莲娘的,轿子上自少不得标个记认。那莲娘却何处见过姚寿之,不对别人笑了?这是请他吃酒之时,在壁缝张仔细了的。若是割下肉来那一天,病得七死八活,又那里去瞧他。闲文休絮。 
  且说姚寿之回到家中,想了莲娘那般美貌,先前说对自己一笑,就是姻事无成也罢,如今却有些欲罢不能起来。 
  过了几时,黄家又央媒人到施家准吉期,施孝立应允了,莲娘却又病起来。去寻西番来的和尚已不知去向。病得几日,竟一命归阴,叫唤不醒了。施孝立一家十分悲伤。 
  姚寿之晓得了,便赶到施家放声大哭。待到施家众人走来扶时,只见口眼俱闭,气都没了。 
  施孝立连忙叫人把姜汤来灌,却那里灌得醒,渐渐的手脚也冷了。施孝立便叫几个人抬他回家。他家里并无别人,那丁约宜妻子,却是新近接在家中同过的,和着一童一婢,便去准备送终物事不表。 
  却说姚寿之的魂儿,也自知道死了,却没有什么悲伤,莽莽遥遥,各处去撞,还想要寻见莲娘。远远望去,西北上有好些人,连联络络,就像搬场的蚂蚁一般,不住在那里走,便也去混在里面。 
  不多时,来到一个去处,像是官府衙门。姚寿之同了众人进去,走到东首一条廊下,忽然撞着个生时认得,又且极相好的,却就是丁约宜,便上前去施礼。 
  丁约宜大吃一惊道:“贤弟缘何也来这里?”姚寿之未及回言,丁约宜早扯了他衣袖往外走道:“贤弟寿数正还未尽,我送你回去。” 
  姚寿之推住道:“兄不晓得,弟有件大心事未曾了,不好便回。”丁约宜道:“愚兄在这里,充了个掌册籍的职役,颇见信任,倘有做得来的事情,无有不替贤弟出力。只不知贤弟却有什么心事?”姚寿之道:“兄可晓得先死的施孝立女儿,名唤莲娘,如今在那里?弟思量要一见。” 
  丁约宜说:“知道的。”便领了姚寿之,曲曲弯弯,盘过许多院子,来到一个地方。 
  只见莲娘又同个穿白的女子,并肩坐在块石上,都是愁眉不展,面带忧容。看见姚寿之来,又惊又喜,忙立起来问道:“郎君缘何也在这里?” 
  姚寿之不觉垂下泪来道:“小娘子死了,小生还有什么心情,活在世上。”莲娘也涕泣道:“这样忘恩负义的人,郎君还不肯抛弃,倒连自己性命都舍了么?但是今世已经过去,只好和郎君结来生的缘分了。” 
  姚寿之回转头来,对丁约宜道:“小弟心里,倒道是死的好。不要活了,烦兄去查这小娘子托生在那里,告弟知道,弟便同着他去。”丁约宜答应一声便走。 
  只见那穿白的女娘,轻轻扯着莲娘衣袖,问道:“这位何人?”莲娘便把生前的事述与他听。那女娘也掉下几滴泪。莲娘又指穿白女娘对姚寿之道:“这位妹子也姓施,他父亲现任湖广长沙府太守,小名唤做冰娘。是和妾一路同来,彼此极相爱的。” 
  姚寿之偷眼看了去,见也生得花枝一般,异常娇媚。 
  正要开口动问,只见丁约宜笑嘻嘻的走来,向姚寿之贺道:“恭喜贤弟,愚兄已替这小娘打干得停当,就请二位还阳,成了姻好何如?” 
  莲娘大喜,跪下去谢了,正要起身,只见冰娘放了声大哭道:“那姊姊走了,却叫我依傍何人?望姊姊救我同去。我便做小也随着姊姊。” 
  莲娘心中好生不忍,看着姚寿之道:“怎么处?”姚寿之便对丁约宜道:“兄可能再周全得来么?”丁约宜摇手道:“使不得,只好偶一为之,如何再去弄那手脚。” 
  姚寿之见冰娘不住的哭,便又对丁约宜道:“兄做不着去看。倘或挽回得来,也未可知。”丁约宜没奈何,只得依他去了。等有半个时辰,丁约宜回来道:“如何,我说的果系效劳不来。”冰娘见说,挽住莲娘袖子只是哭,哭得十分凄惨,却愈觉得可爱,莲娘也心酸得挥泪个不住。 
  姚寿之倒弄得没做理会处。丁约宜看了半晌,叹口气道:“罢了,贤弟你也带他回阳,倘有什么长短,拼愚兄这身子担当便了。” 
  冰娘方才大喜,谢别了丁约宜,三个一同出门。 
  姚寿之替冰娘担忧道:“长沙路远,卿独自一个,却怎么好去?”冰娘道:“妾愿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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