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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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的电话,那家伙轻而易举地把它毁坏了,只留下一片混乱,水兵像蚂蚁一样四处逃窜,有的还跳进了大海。我在左舷有个损失监控组,所以我活下来了。主要是右舷遭到重创。扩音系统也坏了,整个舰桥的电力线路全断了。军舰发疯似的绕着圆圈转,侧向加速,驱逐舰都躲开我们——而且无缘无故地冒出该死的火呀,烟呀,毒气攻击警报的尖叫声也响起来,没人能止住它叫——天哪——
“嘿,罗兰真的接过了指挥,飞机库甲板左舷有一台汽油发电机为通讯提供备用动力。首先,他发动这台发电机,开始通过扩音器指挥灭火。他叫他们用水冲弹药库,打开喷洒器、四氯化碳系统及所有装置,后来操舵轮机舱通过完好的动力电话和他通了话,告诉他他们没有接到任何操舵命令,于是罗兰又开始通过扩音器指挥军舰的操舵驾驶,还跑到外面的狭窄通道上去察看上面发生的情况。
“这时一大块该死的燃烧物从飞行甲板上滚下来,正好落在站在狭窄通道上的罗兰身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他被死死地压在底下。他们把他拖了出来,将通道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了出去,他伤得不成样子了。但是他继续指挥着灭火和操舵驾驶。几名水兵扶着他,给他涂药膏,包扎绷带,还给他吃吗啡止痛——
“嗯,大约就在这时,空军军官沃尔克少校从舰桥上狼藉的杂物中爬了出来,他头昏眼花,但伤势比罗兰轻,他是活了下来的高级军官,所以他接管了指挥驾驶,罗兰昏过去了,他们把他送到了下面的医务室。但是在这之前,他已经让士兵们回到自己的岗位,像平时演习那样干着应干的每件事,当然,这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像我说的那样,沃尔克少校向上级写了报告为他申请海军十字勋章,当然他会获得这枚勋章——”
“以后你还见过他吗?”基弗说,他的眼圈红了。
“当然见过。我在下面的医务室陪护他几个小时呢,知道吗,我接管了他的部门,他给我讲该做的那些事,他整个脸都裹着绷带,是透过绷带上留出的一个小孔对我讲的。他很虚弱,但仍然清醒。还让我给他读伤亡报告的电文,告诉我如何修改。医生讲他有一半对一半挺过来的可能。他身体的大约一半是三度烧伤。可是后来他又得了肺炎,那可是要命的……他叫我来看你如果——”怀特利不说话了,拿起帽子,笨拙地摆弄着。“他是在睡着时死去的。就这点而言,他走得很安详,是打了止痛针的,还有——”
“噢,谢谢,我感谢你到这儿来。”小说家站了起来。“我——我把他的衣服放在小艇里了——东西确实不多——”怀特利也站了起来,“如果你要查看——”
“我想,”基弗说,“你最好原封不动地交给他母亲。她应该是他最近的亲属,对吧?”
怀特利点点头。小说家伸出手,“蒙托克号”来的年轻军官握了握这只手。他用食指理了理自己的八字须。“基弗先生,他是个大好人。我很抱歉——”
“怀特利先生,谢谢你。让我送你到舷梯那儿。”
威利坐着,两只胳膊肘撑在绿色的台面呢上,两眼凝视着舱壁,脑海里浮现着“蒙托克号”上的大火。几分钟后基弗回到军官起居舱。“汤姆。”门打开时威利站起来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一定是多么痛苦——”
小说家咧开一边的嘴角笑了笑说:“不过罗兰干得很好呀,不是吗?”
“确实好——”
“给我一支烟。使你感到惊奇吧。威利,也许军事学校培养的学生有它的意义。你认为你能干出他干的那些事吗?”
“干不出。飞机撞过来的时候我会是最先跳海的人。罗兰在海军军官学校时也表现非常好——简直是爱上了它——”
基弗猛吸着烟,发出哧哧的响声。“我不知道我当时会怎么做。那是下意识做出的决定,这是肯定无疑的。那是本能。罗兰具有很好的本能,直到面临考验时你才真的知道——噢。”他转过身,开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上周我就有一种见他的愿望——”
威利伸出手碰了碰基弗的胳膊。“汤姆,我很难过,为罗兰,也为你。”
小说家停住了脚步,他用一只手掌蒙住双眼,用劲地揉了几下说:“你知道,以前我们真的说不上很亲密,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但是我喜欢他。在大学我认为他过于少言寡语。我老爹总是更喜欢他,不太喜欢我。也许他知道一些事。”基弗走进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窗帘。
威利走进上面的舰艏楼,来回踱步不下一小时,不时地眺望对面“蒙托克号”扭曲的、被熏黑的壳体。一轮硕大的红色夕阳发出耀眼的光芒,不久便悄然消失了。清凉的微风从环礁湖面吹过,漾起层层细浪。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威利一直试图将诡计多端、满嘴粗话、懒惰又肥胖的罗兰·基弗和他这次在莱特湾的英勇表现贴切地结合起来。他没法这样结合。他注意到长庚星已在乌里提环礁椰子树上方的天空中闪烁,星星的旁边是微弱的一弯银色的钩月。他突然想到罗兰·基弗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色了,他蹲在原已放在那里的弹药箱旁,伤心落泪一场。
当天晚上12点威利值完班,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他正高高兴兴想着梅·温的形象昏昏欲睡时,突然有只手捅了一下他的胸肋。他嘟囔了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说:“你要找杜斯利。另一张床。我刚值完班。”
“我要找你,”奎格的声音说,“醒醒。”
威利赤裸着从床上跳起来,他的神经感到刺痛。“是,舰长——”
过道里昏暗的红光映衬出奎格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份福克斯电文。“有一份人事局用密码发来的电报。两分钟前发来的。”威利机械地用手去摸抽屉。“用不着穿衣服,军官起居舱不冷,我们先把这东西解译出来吧。”
威利的光屁股感到军官起居舱里的皮椅子又湿又冷。奎格站着低头看着他,注视着译码机出来的每个字母。电文很短:解除艾尔弗雷德·彼德·杜斯利少尉的职务。立即乘机赴华盛顿人事局另有任用。四等紧急通知。
“这就完了!”舰长嗓子被堵着似的问道。
“完了,长官。”
“不管怎么说,杜斯利到舰上多久了?”
“1月份来的,长官——9个月或10个月了。”
“见鬼去,这把我们的军官减少到7人——人事局简直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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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6 一加仑草莓
“长官,我们有两名新军官正在来这儿的路上。法林顿和沃利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上我们。”
“杜斯利先生完全可以等到他们到达后再离职嘛。我琢磨是我把他的业绩评定报告写得过好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当舰长把头耷拉在他那皱巴巴的浴衣上,拖着脚向门口走去时,威利睡眼惺忪地、不无恶意地说:“他母亲有一家造船厂呀,长官。”
“造船厂,呃?”奎格说,砰地关上了门。
自从杜斯利的电报到来后的一周里,除了舰上医生的助手外,谁也没见过舰长。他电话通知马里克,舰长患了周期性偏头痛。副舰长便完全接管了全舰的事务。
“我身穿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旧的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每当敌人开枪,
我总不在这个地方,
我身穿旧的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威利坐在莫格莫格岛军官酒吧的一台破旧的小钢琴前,正在恢复他那荒疏已久的即兴演奏的才能。他唱得醉醺醺的,基弗、哈丁和佩因特也醉眼朦胧,三个人都围着威利,各自拿着一杯掺了姜汁的威士忌,一边格格笑着一边放声唱着。火炮指挥官叫道:“我唱下一段!”
“我身穿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旧的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每当他侦察出一点小线索,
你会看见强敌也吓得哆嗦——
啊,耶洛斯坦,耶洛斯坦蓝色水兵服。”
威利笑得从琴凳上摔了下来。佩因特弯下腰扶他起来时,威士忌酒撒了威利一身,把他的衬衣弄得满是棕色的斑块。“凯恩号”几位军官的哄笑引来了酒吧里不是那么欢闹的其他军官的侧目。
佐根森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一只胳膊搭在一名高个子的胖乎乎的少尉的脖子上,少尉长着凸出的前牙,脸上有不少的雀斑,显出中学生浮躁的神情。“伙计们,有喜欢草莓就冰淇淋的吗?”佐根森斜着眼说。回答他的是醉汉们表示肯定的狂呼乱叫声。“噢,那好。”他说,“我旁边的这位是博比·平克尼,我在艾博特藿尔中学同宿舍的老室友。你们知道他是哪艘舰上的助理舰务官吗,不是别的舰,是亲爱的老美国军舰‘布里奇号’,那上面什么食物都有——”
“凯恩号”的军官一拥而上忙不迭地轮着和平克尼少尉握手。他露出凸出的牙齿笑着说:“哎,碰巧军官食堂刚从货仓取出了六加仑冷冻草莓,我知道你们这些生活在四个烟筒的老式舰艇上的伙计日子过得有多紧巴。而我是军官食堂的司务长,所以——任何时候,乔吉【佐根森的昵称。——译者注】或你们任何人过一两天想过来看看——”
基弗看了看表说:“威利,给快艇打旗号。我们要去弄点草莓。”
“明白,明白,长官。”威利用极强音弹奏了《起锚》一曲里的最后几小节,然后砰地盖上钢琴,跑了出去。
回到军官起居舱后,军官们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便不耐烦地等着甜点。勤务兵终于面带微笑举止炫耀地端上了冰淇淋。每个盘子里都高高地堆着玫瑰色的草莓。第一轮被一扫而光,大家叫着还要上。奎格穿着浴衣突然闯进了餐厅。谈话声、笑声戛然而止。军官们默默无言地一个个站了起来。“别站起来,别站起来,”舰长和颜悦色地说道,“我该谢哪位弄来了草莓?惠特克刚才给我送来了一盘。”
马里克说:“佐根森从‘布里奇号’弄来的,长官。”
“干得好,佐根森,干得非常好。我们弄来了多少?”
“一加仑,长官。”
“足足一加仑?很好。我希望在这儿看到大家更多的事业心。告诉惠特克我还要一盘,多加些草莓。”
舰长又坐了下来,又接连要了几次草莓,最后一次是在11点钟,所有的军官以少见的友好亲密的心态坐在他的周围,一边抽烟喝咖啡,一边交谈男女接触的往事。那天晚上,威利是长期以来第一次那么高兴地上床睡觉。
摇,摇,摇——“怎么回事?”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佐根森站在床边俯看着他。“不该我值班——”
“全体军官去起居舱开会,马上去。”佐根森向上伸出手,捅了捅另外一张床。“起来,杜斯利,醒醒。”
威利仔细看了看表说:“天哪,刚凌晨3点,开什么会呀?”
“草莓的事,”佐根森说,“叫杜斯利起床,行吗?我得叫其他人。”
起居舱里,军官们围着餐桌坐了一圈,衣着各式各样,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奎格坐在桌子的上方,没精打采地披着紫色的睡衣,沉着脸茫然地直视前方,随着两个钢球在一只手里来回转动,他的整个身子有节奏地前俯后仰。当威利扣着衬衣纽扣,踮着脚尖走进来,找把椅子坐下后,奎格什么招呼也没打。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中,杜斯利进来了,接着是佐根森,再后是哈丁,他身上系着值班军官的武装带。
“现在全到齐了,长官。”佐根森以办事人员轻声奉承的语气说道。奎格没有反应。钢球不停地转呀转。悄然无声地过了几分钟。门开了。舰长的司务长惠特克拿着一个马口铁罐走了进来。他把马口铁罐放在餐桌上,威利看见罐里装满了沙子。那黑人吓得两眼圆睁,汗滴顺着他那瘦长的脸颊往下流,舌头不住地添着嘴唇。
“现在你肯定那是一加仑的马口铁罐。”奎格问。
“我肯定,长官。装猪油的马口铁罐,长官。奥基尔特里在厨房里,长官,常用的——”
“很好,拿铅笔和纸来,”舰长没专对任何人地说。佐根森霍地一下站起来把自己的钢笔和小记事本给了奎格。“马里克先生,今天晚上你吃了几份冰淇淋?”
“两份,长官。”
“基弗先生呢?”
“三份,舰长。”
奎格逐一询问了所有的军官,记下了他们的回答。“那么,惠特克,你的那些人吃草莓了吗?”
“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