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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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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讯。可这么多年我爸一直想着她,她走的时候留下了她每天都戴着的那串珍珠手链,我爸后来一直戴在自己的手上,连洗澡睡觉都不摘下来。我对我妈长什么样都没印象了,可我也一直很想她,可能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有个母亲吧。”



  韩丁不无同情地把话停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爸对你怎么样,他没再给你娶一个后妈?”



  龙小羽摇头:“没有。怕不是亲生的对我不好。所以这些年我爸既当爹又当妈,不容易。我小时候跟着我爸到处走村串户去演出,我的小学就是在戏班子里上的。从书店里买了小学课本,由我爸爸教我,到初中了我才进了石桥镇中学。所以基础也不算太好。”



  韩丁说:“你爸没想让你子承父业跟他唱戏吗?你从小跟着戏班子走南走北,没熏出点戏瘾来?”



  龙小羽说:“我小时候曾经喜欢过唱戏,绍剧唱起来蛮有劲的。特别是演到喝酒的场面,观众最有劲。我们那里是出酒的地方,人人都爱喝老酒,台上演员演得东摇西晃醉醺醺的,你再看台下,一大片看戏的都跟着摇晃。那是听戏听醉了,真是挺有劲的。可不知为什么,我爸自己是个戏痴,却坚决不让我学戏。我小时候跟一个跑龙套学了两下翻跟头我爸爸都打了我一顿。戏班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爸的脾气,谁也不敢教我了。你看我爸这么喜欢绍剧,可他骨子里还是觉得唱戏不是个正经事,没出息。他还是希望我能出去读书,最好学学电脑、英语什么的,他觉得学那些今后才能干大事。所以我一到十二岁他坚决不让我呆在戏班里了,坚决让我去学校念书。我中学毕业后,我爸爸当时是借的钱,供我上了大学。那年接到绍兴经济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还没怎么的,我爸倒哭了一通。”



  韩丁点点头,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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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3)     

  龙小羽淡淡地笑一下,说:“我学的是经济管理,我爸说将来是经济的世界,还是懂经济会理财的人当得上未来的主人。我爸就盼我将来能在一家正规的大企业里找到一份工作,他说:那才叫正事。可惜我只学了两年,我爸就得急病死了。说是脑溢血,也搞不清是怎么得的脑溢血。我爸一死,我也没钱上学了。我爸为供我上学,借了不少钱,我把家里房子卖了,东西也卖了,除了那串珍珠手链外,什么都卖了,好还债。那串手链是我妈妈走的时候给我爸爸留下的,我爸爸当个念物一直戴着它,所以我不能卖。这也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念物,所以我也一直戴着它。戴着它我才觉得我也有过父母,也有过很爱我很疼我的爸爸和妈妈。我把债都还清后,就剩二百块钱了,我就在我们镇上一个远亲家租了一条乌篷船,靠每天划船拉人拉货吃口饭。我们那里是水乡,村子和镇子都围在水里,水的外面又是另一个村子,村村镇镇都编排在河道里。过去在绍兴城里面,河道也多得像马路一样。很多人都用乌篷船当行脚,很方便的。乌篷船你见过吗?那种船在我们老家是用手和脚一起划的。要练一阵才会划呢。”



  韩丁静静地听着,龙小羽也静静地说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有时他也会陷入到往事中沉思片刻,在这时他似乎已经忘了他是一个身披镣铐的待斩之人。他似乎把对面的韩丁当作了自己的影子,可供心灵交流的影子,可与之自言自语的影子,或者,当作了可以一述平生的朋友,一位在他经风历雨之后能坐下来和他一起翻阅往事的朋友。



  而韩丁此时对龙小羽的感觉,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有着画面的想象,那想象带着韩丁游历了江南乡下的戏班,和那种四处漂泊的童年,还有那位对儿子充满母爱充满期待的父亲……龙小羽短暂的人生中拥挤排列着那么多不幸——丧父、辍学、从小没有母亲、二十岁时无家可归。那些简洁而且未加渲染的叙述不由不激起了韩丁的同情心。同情之心人皆有之,韩丁因同情而对他面前的这位面容端正、言语朴实的同龄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和隐隐的怜悯。



  但职责的需要告诉他该是转换话题的时候了。他在龙小羽短暂的停顿中插了话,并且带动话题向另一个方向移去。



  他问:“四萍也是你们石桥镇的人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萍么?她不是石桥镇的,她家住在绍兴城里。她父母原来在造纸厂做工人。四萍她妈妈又得了风湿病,疼得下不了床,我们石桥镇上有位老中医治风湿有些名,四萍带她妈妈来看病,看了病就坐我的船回城里去。她第一次坐我船的那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很耀眼。在我们那地方,四萍这样的女孩算很出众了。她带她妈妈去看病,来回好几次坐我的船。她单点我的船。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四萍在绍兴东浦的一家酿酒厂上班,那家酒厂效益好,她就让我去那里找份工作,比划船挣钱多,也稳定。后来我就去了。”



  这其实是一个在生活中很常见的邂逅,但在韩丁听来,却让他想起了电影《祝福》里那位祥林嫂的故乡,于是这个邂逅就变成了一个很风情的故事——在青山叠翠的背景前,在穿过田野的河道里,在江南的细雨下,在乌篷船古老的乃中,头戴乌毡帽的拨桨少年与一位过往摆渡的红衣女孩,彼此含情有意……那情形是很美的。这使韩丁几乎真的产生了兴趣,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那你去了酿酒厂以后呢,以后又怎么样了?”



  龙小羽依然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那地方酒厂很多,你知道绍兴黄酒吗?江南人都爱喝,很出名的。过去人们都讲天下黄酒出绍兴,绍兴黄酒出东浦。因为东浦就在鉴湖三曲的地方,那里的水最适合酿酒。进了东浦,连空气都是带着酒味的。四萍在的那家厂叫‘百年红’酒厂,一百年前就有,一九五几年关掉了,到八十年代‘百年红’的后代又把厂子重新办起来,用的还是传统的酿酒方法。绍兴的黄酒你喝过吗,也叫加饭酒,后劲很大,你们北方人喝不惯的。”



  “四萍在酒厂干什么?”韩丁问。



  “她做统计。是坐办公室的。”龙小羽答。



  “那你呢,你去了做什么?”



  “我?我是做酒的。‘百年红’是个小厂,不像大厂那样,小厂造酒不分车间工序,我们是从头做到尾,每一道工序都要做。像我这种新手,没什么技术的,什么苦活都要做,所以做得蛮累的。”



  “你是大学生,不管怎么说也学了两年经济管理,虽然没毕业,也应该去做些管理工作,干吗要去干这种纯粹的苦力活儿?”



  龙小羽笑笑:“我们那里,找份工作很不容易。我又不认识什么关系。厂里就要苦力,我去应试,只能做苦力。不过学会酿酒也蛮有意思的,酿酒也是一种文化。”



  韩丁也随着他笑笑,他也许仅仅是出于对“酿酒也是一种文化”这句话的尊重,才又问了一句:“怎么个酿法?”



  说起酿酒,龙小羽脸上挂了些郑重其事的表情,似乎那是谈及“文化”二字时必须具有的表情。他也许当真以为韩丁对酿酒这类事有求知的欲望,所以不论巨细地从头道来:



  “酿酒,首先要制曲,曲你知道吧,就是酒的发酵剂。我们也叫它‘酒药’、‘酒饼’。它是用米粉、米糖或者观音土做原料,加一点中草药或辣蓼草,再接种上酒母,靠人工控制温度,经过一定时间制成的,有甜味和香味。很多大厂子用现代技术生产的纯种麦曲酒,其实反而没有我们这种古老的操作方法酿出来的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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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4)     

  听了龙小羽的这一段介绍,韩丁觉得也够复杂的,真是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干什么都不易。他问:“把酒曲往水里一兑,是不是就成了酒?”



  龙小羽摇头:“不是,做曲只是酿酒的第一步。第二步是‘淋饭’。就是用糯米蒸饭,然后用大缸盛好。”龙小羽因为带着手铐,所以不得不两个手一起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圆圈,比画出酒缸的大小,“每缸要盛十来斤糯米饭呢,再把酒曲拌进去,让米饭发酵。我们那里把淋饭叫‘酒娘酒’,意思是这一大缸一大缸的淋饭发酵了就像酒的母亲一样,可以生酒了。”



  韩丁说:“这回该对水了吧?”



  龙小羽终于点了头:“对,这时候就可以把鉴湖里汲来的水倒到‘酒娘酒’的大缸里,拌匀了,加上盖,这也叫‘做大饭’,或者叫‘摊饭’,算是正式开始酿酒了。酿黄酒很讲究气候的,因为发酵时间长短和气候有关。‘淋饭’的最佳时间应该是农历的小雪前,‘做大饭’的时间最好是农历大雪前后,因为用大雪前后的水酿酒,酒不容易变质,便于以后贮藏。”



  韩丁有点性急地想结束这个话题了:“倒进水以后就成酒了?”



  龙小羽这回又摇头:“‘摊饭’盖上盖子要等九十天呢,到了第二年的农历二三月左右要做最后一道工序,叫‘榨煎’。把酒糟去掉,再放到大锅里煎熬,熬好以后装到坛子里,就是酒了。但装了坛的酒是不能喝的,要用泥封上,三五年以后才能打开喝,时间越长越好,不够三五年的酒,还没陈化老熟呢。人不是都说,酒是越陈越好吗。”



  韩丁突然转移了话题,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用那样一种刻薄的话语,把龙小羽关于酒的论述接转到一个令他尴尬无比的问题上去了。



  “对,酒是越陈的越好,可人家也都说:姑娘是越新越好。你和四萍好了多久?”



  这个转折显然太快了,把龙小羽从沉醉的叙述中咣的一声拉了出来。他目视着韩丁,很快调整了口吻,像囚犯交待问题似的认真老实地答道:“好了差不多两年吧。”



  “是你追她,还是她追你呢?”



  “我觉得,应该是她追我吧,是她追我。”



  “你是不是说,你其实并不喜欢她,是吗?”



  韩丁的口气,流露着明显的疑义,也流露出一丝鄙夷:“你既然不喜欢她,干吗要跟她谈恋爱?她当时是不是条件比你好,或者是你有求于她?”



  龙小羽沉默下来,他的沉默显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种抗拒。良久,他才慢慢地说了句:



  “我无求于她。”



  “那你喜欢她吗?”



  韩丁始终想搞清的是,龙小羽与最终被他杀死的祝四萍,当初究竟是怎样一个开端,怎样一种关系。所以他盯住这个问题,执意问到底。



  龙小羽依然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我这个人,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别人对我好,我就要报答他。我爸爸从小就这样教我。我小时候跟着我爸爸,生活很苦,漂泊无定,无论走到哪里,要是有人对我们好,帮助我们,我们就会感动,就想做点什么报答他,我爸爸就是这样的。”



  “四萍对你好吗?”



  “对我好。我刚到东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住在厂里的一间仓库里,白天干活,晚上看库。那时候是冬天,我带的铺盖少,四萍就从家里给我拿来垫子,拿来炉子,还拿她自己做的笋尖烧肉来给我吃。她那时对我挺不错的,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所以那时候觉得她像我的亲人。”



  韩丁看着龙小羽,他从他平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狡诈。他说了他的童年,说了他的父亲,说了他经历中的快乐与坎坷,说了追他的姑娘,说了他的处世哲学……他说到的一切,都像是真的,听不出哪一句是虚构,是谎言。这些东西留给韩丁的印象和感觉,与四萍被杀这件骇人听闻的暴行,似乎有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某种解释不清的疑问,某种无法统一的矛盾。韩丁不由不仔细地端详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同龄人,他会杀人吗?他会下手杀一个曾经爱过他,在他无助的时候给过他帮助,给过他温暖的女孩吗?棒击刀刺,杀前强奸,他会是那样一个残忍无道的疯子吗?如果是,那么他和四萍,这一对恋人之间,究竟因何而生,竟有如此深仇大恨?在这个下午的谈话就要结束的时候,韩丁发现自己并没有为龙小羽的杀人动机理出一条合乎逻辑的脉络;相反,他在这个谜团之中仿佛越陷越深。他真想单刀直入地问一句:“四萍对你这么好,你到头来为什么要杀她,就是因为罗晶晶吗?”但他没有这么问,这么问是徒劳的。在这么多无法推翻的证据面前龙小羽尚且顽固地不肯认罪,难道还能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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