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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作者: 吴越-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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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那边,这是我的护身符;现在过了国界,用不着了。你要是觉得好玩儿,就送给你吧?”
  柳芭眼睛一亮,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大婶儿也一愣,随后赶紧接口:
  “大哥给你,这是大哥的情意嘛,你赶紧谢谢呀!还不把你的佛爷给大哥挂上?”
  柳芭的眼睛又一亮,羞涩地接过毛主席像章,又把她自己脖子上的一个银质的佛爷摘了下来,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阴差阳错,因此导致了一场误会。
  “谢谢你,谢谢你们一家。我能够活下来,一方面是神的保佑,最主要的还是你们一家的救援。只要我往后有一丝儿长进,都是您一家人的恩情啊!刚才您说我肩胛中了一颗子弹,那么大腿上的伤?……”
  “大腿上的伤,是漂流中在尖石头上擦伤的,破了一块皮,不要紧的。”大叔安慰我说。“南览河河床浅,河水急,你半个下午漂下来二十多里,没让枪子儿打死,也没在水中淹死,简直是奇迹!简直是天大的奇迹呀!你在沙滩上搁浅了,鬼使神差的,又让我的三个丫头碰上了,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小伙子,你别害怕,到了我这里,就像到了你自己家一样。你就好好儿歇着,放心养伤吧。你刚醒过来,不能多说话,等你的伤好些了,这里的事情,我再慢慢儿跟你说。”
  长话短说吧,从此我就在这家泰民家里住了下来。
  几天以后,通过与岜里大叔断断续续的交谈,我才知道他也是1958年才从西双版纳“非法移民”过来的。那时候,中国“大跃进”,创办“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把农民的土地、耕牛、农具等等都集中起来使用,集体出工,集体分配。西双版纳地区虽然是“傣族自治”,也不能例外。这一划时代的举措,对当时刚刚脱离刀耕火种还没有几年的傣民来说,这一“跃进”,步子实在迈得太大了。因此有许多人特别是年轻力壮的人思想不通,生怕公社化以后自己吃亏,纷纷逃往缅甸、泰国。大叔两口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牵着一条大水牛偷渡到缅甸来的。不幸的是:在偷渡的时候,大叔的妻子负了重伤,不久就死了。至于是怎么负的伤,大叔没细说,我也不便于问。
  岜里大叔偷渡虽然成功,却两口子变成了单身汉,心里好悲伤。尽管与“祖国”不过一河之隔,河两岸的人,语言、风俗基本一样,却是两个世界。河那面是热火朝天地“大跃进”,集体劳动,政社合一,要在三五年之内超英赶美,从刚脱离封建社会正在搞民主改革的社会基础上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河这边还是土司头人统领着乡民,一家一户地小面积经营,过的完全是原始封建社会的生活。好在河这面有大片的荒地,只要给头人交租纳税,安家落户是没有问题的。这里地广人稀,乡民们都愿意有人来落户,也好多个邻居走动,互相之间有个帮助。所以凡是全家逃出来的傣族乡民,很快就都安定下来,继续过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初民生活。但是对岜里大叔来说,最伤心、最困难的,莫过于失去了爱妻,即便在当地乡民的帮助之下搭起了竹楼、租来了土地,一个人忙了地里顾不上家里,忙了家里又顾不上地里,生活乱了套了。
  因此,他到这个地区不久,就有人劝他说:与其一个人自立门户,还不如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呢。
  所谓“上门女婿”,就是男嫁女家。当地本来就有“招赘”的风俗,又分两种:一种是家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如果把女儿嫁出去,两老不但晚景凄凉,老了无人照顾,甚至生活无着,因此招一个小伙子进来,俗称“养老女婿”;一种是女人死了丈夫,留有孩子和家业,不便带着孩子嫁人,可以招一个单身男人进来顶门立户,俗称“顶门女婿”。大叔干活儿是一把好手,相貌也不错,还带着一头牛,这样多的有利条件,当然有许多寡妇人家愿意招他。
  正好当地有一家人家,年轻轻的两口子,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不幸男人被毒蛇咬伤,中毒而死,留下娇妻幼女和十几亩地,家里地里都需要人照顾,正急于要找个男人。经人拉纤说合,双方直接见了面,女的见大叔身强力壮,相貌堂堂,是个好劳力,大叔见女的品貌端正,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是个好帮手,特别是那个两岁的小姑娘,长得天真活泼,人见人爱。于是,大叔就入赘到了这一家。
  这个两岁的小姑娘,就是柳芭。
  柳芭的亲爸爸,原来就是给头人种罂粟的,岜里大叔当了上门女婿,接收了老婆孩子和全部家当,同时也接收了这十几亩罂粟地。
  对于西双版纳人来说,种罂粟并不是一件生疏的事情。仅仅在十几年前,著名的“云土”,就出产在云南。新中国建立以后才基本上禁绝。因此,岜里大叔不仅在技术上能够勉强应付,在思想上并不以自己种“毒品”而有什么负疚感、犯罪感。何况这是头人规定的“地租”形式,如果交不出,就要花钱去买;而不种罂粟,只种玉米,则所收获的粮食,是连交地租也不够的。
  我被他们救活并在他们家住下来养伤以后,一家人都拿我当自己人看待。我原来以为这也许与他们家缺少男青年有关,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与我把毛主席像章送给了柳芭有关。正因为如此,一家人中对我最好的,也是柳芭。当时她刚满16岁,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大姑娘了。当地人结婚早,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有的都已经做了母亲了呢。她不像我们中国姑娘那样扭扭捏捏。她大方而文静,性格内向,话语不多,默默地干这干那,尽心地伺候着我,拿我当亲哥哥一样对待。
  我获救以后的第二天,发起了高烧,是柳芭和她母亲两个人日夜守着我。我伤口发炎,疼得直咬牙根儿,她爸爸要我抽一口鸦片止止疼,我怕抽上了瘾,没敢沾。岜里大叔抽鸦片的方法与我在电影中看到的不一样,他不用鸦片烟枪,而是把生鸦片烟膏掺进烟丝里,然后像抽水烟一样抽。不过他用的水烟筒也和电影中看到的不一样,不是铜制的,而是一种在云南很流行的竹水烟筒:一截二尺多长很粗的竹筒,里面装上水,半腰插一根指头粗细的小竹管,小竹管的尖端,就是放烟丝的“烟锅”了。如果他不明说,看上去就和抽水烟一样,不过那烟味儿比水烟明显要香得多,内行人一闻就闻出来了。大婶儿见我不肯抽鸦片,就拿一小块烟膏用开水冲开,要我喝两口稀释的鸦片烟汤,说是能够止疼的,还说他们这里的人不管有什么病,喝鸦片烟汤是主要的医治方法。柳芭就用罂粟壳熬汤给我洗伤口,也说是有消炎止疼的作用。看起来,罂粟全身都是宝,在他们这里,连炒菜的油也是用罂粟籽榨的,炸出来的豆腐比什么油炸的都香。大叔懂点儿医药,就上山去采草药来给我疗病治伤,叫柳芭熬了汤端来给我喝,也是她轻手轻脚地替我洗伤口,换药。好不容易烧退炎消,改上生肌敛口的药,需要猪板油捣药做药饼子贴,附近村寨没有猪肉卖,还是她走了二十多里路到王塔克县城去给我买回来的。我失血过多,加上发烧以后身体虚弱,需要滋补,她把家里几只下蛋的老母鸡一只一只都宰了,给我熬汤喝。我知道,我在她们家养伤期间,她为我操了多少心,又耽误了她多少下地干活儿的时间啊!
  二女儿宝萝,当时才12岁,可南国姑娘发育得早,也已经是个接近成熟的女性了。也许因为不是一个父亲所生,她的性格,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样,跳跳蹦蹦,爱说爱笑,似乎根本不知道我是个外姓的陌生男人。她是个姑娘,但在我面前,却一点儿避讳的意思也没有。泰家的竹楼,实际上只有一间房,到了晚上,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围着火塘在一起睡。晚睡晨起,脱衣穿衣,柳芭多少还忌讳点儿,背着我点儿,她是什么都不在乎,还总以我的命是她所救为理由,逼着我问应该如何报答她。她是唱歌跳舞的能手,一天到晚歌声不断,进进出出的,总是伴随着清脆嘹亮婉转的歌声,很有点儿“疯姑娘”的味道。
  在她那个年纪,本应该上学读书的,可是一者这里是荒凉的边境线,她那个无名村寨拢共只有三家人家,离有学校的大村寨远得很;二者当地人的重男轻女,不是女人在家庭中没有地位,而是认为女孩子家读书没有用处。三者缅甸通用的是缅文,而她们掸人实际上就是泰族,要学也只能学泰文。她们家姐妹三个,没有儿子,所以一个上学的也没有。好在泰文是拼音文字,学起来不难。她们的父亲在西双版纳上过学,属于“识字者”阶层,亲自教了她们几天,总算勉强也能读能写了。只是边远地区,书报刊物都没有,认字不认字的,也没多大区别。
  宝萝年纪虽小,懂得的事情可真多,她不但会做所有的家务事,还天天都要下地帮着父亲种罂粟,一有空了,就给我讲故事解闷儿。小小年纪,又没读过书,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怎么会藏有那么多好听的故事!
  小妹妹达吉,当时只有三岁多点儿,站起来,还没有一条牛腿高,可也已经能够牵着牛、轰着羊到河滩地里放了。要说亲,只有她跟我才叫真亲。她跟我亲,我没有任何顾忌,不像对她的两个姐姐。
  这个没有村名的三家村,除了柳芭家之外,还有两家。“不是亲属,胜似亲属”,这是边疆三家村的最大特点。我到了柳芭家的第一天,小喜鹊似的宝萝,就到各家去发布了最新新闻,邻居们不分大小立刻都涌进柳芭的小竹楼里来看望我。其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名叫罗西,脸型长得跟柳芭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也那么文静,那么娇羞,不过他是个男孩儿。邻居们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又告诉我: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打发宝萝到各家去拿。本来,我是想请他们一家对我的事情暂时保密的,这一来,当然做不到了。大叔对我说:这三家人家,虽然分住三座竹楼,但实际上跟一家人也差不多少。大叔没到这家来当“顶门女婿”的时候,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还不都是那两家给包了?
  当地的土著,都是以种植罂粟为主,种玉米为辅。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种玉米,是为了做饲料喂牛喂猪,人们除了图新鲜吃几个嫩玉米之外,并不以玉米为主食。他们天天吃大米饭。不过那不是他们自己种的。这里的土地虽然肥沃,但是沙性重,渗透力强,又是斜坡地,存不住水。再说河床低,没有水利设施,也无法灌溉,因此只宜种罂粟和玉米。他们吃的大米,都是用鸦片从头人那里换来稻谷自己舂的。这也是头人鼓励或曰利诱乡民种罂粟的手法之一。因为光是用鸦片交地租,乡民手里一定还存有小量的鸦片,这些小量的鸦片,以前大都由鸦片贩子用银元廉价买走。头人如果再用大米、百货之类与乡民们交换,价格再定得比用货币购买便宜一些,那么所有烟农手里的剩余鸦片,就都到了他的手里,鸦片贸易,基本上也由他垄断了。
  不过这种交换,绝不是“等价”的,特别是工业品,价格贵得吓人,一双很普通的橡胶鞋,到了缅东北就成了宝贝,要用两甩鸦片烟膏去交换。您知道,两“甩”烟膏,可是相当于三公斤哪!
  我的伤,本来以为肩下那一枪最重,好在三八大盖儿的子弹是尖的,估计是从后背进,前胸出,从肺尖上穿过,没有伤到骨头,前后的伤口都只有小指头大小,除了因感染发炎又发烧痛苦过几天,有些咳嗽,痰中带血之外,经用大叔的草药内服外敷,加上柳芭的尽心照料,不过一个多月,居然长上肉、结了疤了。倒是大腿上的伤,被尖利的石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受伤面积大,两个多月了,还收不了口。不过上着药饼子绑着布,不用拄拐杖,也能走路了。
  罂粟是耐旱作物,当地人称“懒庄稼”,不但不要浇水,也不用施肥,只要锄锄草就可以了。到了泰历的十二月,也就是公历的二三月,进入了旱季,这时候,我的伤基本上好了,村前村后地里满片的罂粟花儿也开了,红的,紫的,白的,真是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以前我只听说过罂粟花儿很美,却没有想到竟会美到令人心醉的程度。我跟着大叔和三姐妹下地去,当然不是去帮他干活儿,而是去看罂粟花儿,去欣赏这种在大陆根本无法见到的最美丽的花儿。这花儿,其实很单薄,每朵只有四个瓣儿,不像牡丹、芍药、大丽、玫瑰那样一朵就是一大团儿,所以用“花团锦簇”四个字来形容罂粟花儿,是很不贴切的。
  那天,恰巧柳芭穿了一身白,宝萝穿的是紫色的窄袖对襟小褂儿,小达吉穿的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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