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人-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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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莫里斯问道。他对此没有很大的兴趣。本森敌视医院,这并不让人感到吃惊。
法利没有回答。相反,他走到一块布告栏前,布告栏上用平头钉钉着一些剪报及照片,他取下一张发黄的报纸剪报,递给莫里斯。
这是从1969年7月17日的《洛杉矶时报》上剪下来的。标题是:大学医院有了新计算机。报道概述了大学医院获得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360系统计算机,它将被安装在医院的地下室,将用于研究工作,协助手术以及发挥一系列其它的功能。
“你注意到日期了吗?”法利说,“分水岭周。”
莫里斯注视着剪报,皱皱眉头。
“我努力做到合乎逻辑,罗斯医生。”
“我明白,哈里。”
“我认为,我门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重要的是要符合逻辑又合乎理性,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错。我是这样认为的。”
她坐在房间里,看着录音机里的磁带在转动。埃利斯靠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眼睛闭着,手里夹着的香烟在燃烧,莫里斯边听边喝着咖啡。罗斯正在把他们了解到的情况罗列出来,以决定他们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步骤。
磁带继续朝前转着。
“我是根据我所谓的对抗趋势对事物分类的,”本森说,“有四种对抗趋势,你想听听吗?”
“当然想听。”
“你真想听?”
“是的,真想听。”
“好吧,第一种趋势是计算机的笼统性。计算机是一种机器。但它不同于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机器。其它机器都有一个具体的功能——比如汽车,或者冰箱,或者洗碗机。我们期望机器有具体的功能。但计算机没有,它们能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当然,计算机是——”
“请听我把话说完。第二个趋势是计算机的自主性。以前计算机不是自主的,它们像加法器,你必须一直在旁边按键钮使它们工作;像汽车一样:汽车没有司机无法行驶。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计算机越来越有自主性。你可以把有关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各种指示设计进去——而且你可以离开并让计算机来处理事情。”
“哈里,我——”
“请不要打断我。这是十分严肃的。第三个趋势是微型化。这你是知道的。在1950年要占据整整一个房间的计算机现在像一盒香烟那么大小,很快它会变得更小。”
磁带的录音出现了暂停。
“第四个趋势——”本森开始说。她把录音机咔嚓关掉,朝埃利斯和莫里斯看看。“这帮不了我们什么忙,”她说。
他们没有搭腔,只是露出了疲惫漠然的神情。她看了看她列出的情况:
本森十二点半在家。搭车?图纸?枪和工具箱。
本森最近没在杰克兔子俱乐部露面。
本森对69年7月安装的UH计算机感到不安。
“有什么启发吗?”埃利斯问。
“没有,”罗斯说,“但我想我们应该有人去同麦克弗森谈谈。”她看看埃利斯,他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莫里斯微微耸耸肩。“好吧,”她说,“我去谈。”
时间是早上四点半。
“事实是,”罗斯说,“我们已竭尽全力,时间越来越少了。”
麦克弗森注视着桌子对面的她。他眼圈发黑,一副劳累相。“你指望我做什么呢?”他说。
“通知警察。”。
“警察早已得到通知,他们的人一开始就通知他们了。我想七楼现在肯定挤满了警察。”
“警察并不知道手术的事。”
“我的老天,是警察带他到这里来动手术的,他们当然知道。”
“但他们并不知道手术的具体内容。”
“他们没有问。”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有关早上六点的计算机预测。”
“那怎么啦?”他说。
她开始对他有点恼火。他固执得要死,他完全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我想假如他们知道本森在早上六点要发作的话,他们的态度会改变的。”
“我想你是对的,”麦克弗森说。他在椅子里挪了挪笨重的身体。“我想他们也许会不再把他当做一个犯有袭击他人罪的通缉逃犯,而且他们会开始把他看做一个脑子里装着金属线的杀人疯子。”他叹了口气。“眼下,他们的目的是拘捕他。如果我们让他们知道得更多,那么他们会杀了他。”
“但可能会涉及到无辜的生命。假如预测——”
“预测就那个样,”麦克弗森说,“是计算机预测。它取决于输入,而它的输入是由三次定时刺激组成的。你可以通过曲线图上的三个点画出许多条曲线。你可以用许多方法来对它进行外推。我们没有肯定的理由认为他将在早上六点崩溃,事实上他也许根本就不会完蛋。”
她环视房间四周,看着他墙上的图表。麦克弗森在他的房间里设计着研究室的未来,他用精心制作的五彩图表在墙上记录着研究室的前进步伐。她知道那些图表对他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研究室对他意味着什么;她知道本森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即便如此,他的立场也是不合情理的,是不负责任的。
她该怎样把这个意思说出来呢?
“听我说,简,”麦克弗森说,“你一开始就说我们已竭尽全力。我不同意。我想我们还有等待的选择,我想他还有回到医院的一丝可能,回来接受我们的照料。只要有这种可能,我情愿等待。”
“你不去告诉警察?”
“不。”
“假如他不回来,”她说,“假如他发作时袭击了什么人,你难道真的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吗?”
“责任早已落在我头上了。”麦克弗森说着苦笑了一下。
时间是早上五点钟。
第14章
他们都累了,但他们都睡不着。他们呆在远程信息处理房里,盯着计算机预测一点一点地向上,沿着预测线路向发作状态靠近。时间是早上五点半,接着到了五点四十五分。
埃利斯抽完了整整一包香烟,接着他起身又去买香烟了。莫里斯眼睛盯着放在腿上的一本杂志,但根本没有翻动一页。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墙上的钟。
罗斯踱来踱去,眼望着日出。东面薄薄的一片褐色烟雾上方。天空正在变成粉红色。
埃利斯拿着几包香烟回来了。
格哈得停止操作电脑,去煮新鲜的咖啡。莫里斯站起来看着格哈得煮咖啡,他既不说话,也不帮忙,只是观望着。
罗斯听到了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真奇怪,她以前从未听到钟声,因为这钟的滴答声其实很响,而且每当分针移动一个刻度时发条会味啮响一下。这声音使她坐立不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声音上,等待着较为微弱的嚓嚓声中的那一声清越的咔哒声。简直有点听着迷了,她想。随即她又想起了她以往经历过的其它种种心理错乱:记忆错觉,老是幻觉自己以前曾经到过某地;个性丧失,在社交集会上总感觉自己站在房间对面观注自己;响声联想,妄想,恐惧症。其实,健康与疾病,理智与非理智之间并不存在截然的界线。这是一个系列,每个人都在这个系列上各得其所。不管你在这个系列上处于哪一个位置,其他人在你看来总是奇怪的。对于他们来说本森是奇怪的,而对于本森来说他们也是奇怪的。
早上六点。他们都站起来,伸伸腰,抬头看看挂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也许是六点零四分正,”格哈得说。
他们等待着。
时钟显示六点零四分。还是没有动静,没有电话铃声,没有信差来,什么也没有。
埃利斯拆下包住香烟的玻璃纸,把它揉成一团。那声音弄得罗斯想大声尖叫。他开始玩弄玻璃纸,把它揉成一团,又把它弄平,再把它揉皱。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时钟显示六点十分,接着又到了六点十五分。麦克弗森走进房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他说完沮丧地一笑,接着又走了出去。其他人都相互注视着对方。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
“我不知道,”格哈得说。他的眼睛紧盯着计算机的控制台。“也许那预测根本就是错的。我们只有三个标绘点,也许我们应该再画出一条曲线。”
他在控制台旁坐下,敲动键钮。屏幕上闪现出供选择的曲线,绿色的背景中显示出白色的线条。终于他停下了。“不,”他说,“计算机坚持原先的曲线。应该是那一条。”
“好了,显然是计算机错了,”莫里斯说,“差不多要六点半了。咖啡馆要开门了,有人想吃早饭吗?”
“好主意,”埃利斯说。他从椅子里站起来。“简?”
她摇摇头。“我要在这里等一会。”
“我想这不会发生,”莫里斯说,“你最好去吃点早饭。”
“我在这里等着。”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话已说出了口。
“好吧,好吧。”莫里斯说着举起双手。他朝埃利斯瞥了一眼,两人走出房间。她和格哈得留在了房间里。
“你对那条曲线所抱的信心有限度吗?”她说。
“以前是有的,”格哈得说,“但我现在不知道如何来解释。我们早已超过了信心的限度,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提前或拖后两分钟。”
“你是说发作本该在六点零二分到零六分之间发生?”
“是的,差不多。”他耸耸肩膀。“但它显然没有发生。”
“这也许要等一会儿才能知道。”
“也许。”格哈得点点头。他似乎并不信服。
她回到窗边。太阳已经升起,闪耀着淡淡的红色光芒。为什么日出比日落显得更为微弱,更为暗淡?它们应该是一样的。
她身后传来一声嘟嘟的电子鸣叫声。
“哦,哦,”格哈得说。
她转过身。“怎么回事?”
他指指房间对面的一只机械箱。箱子摆在角落里的一只架子上,上面连接着电话,一道绿色的光在箱子上闪烁。
“怎么回事?”她重复说。
“那是条专线,”他说,“二十四小时为身份识别牌播放录音。”
她走过去拿起电话。她听着,听见一个有节奏而又响亮的声音说:“……应该告诫在移植的原子物质取出前尸体不得火化或用任何方式毁坏,不取出该物质会引起放射性污染的危险,欲知详情——”
她转身对着格哈得。“怎么把它关掉?”
他按下箱子上的一个按钮,录音停止。
“喂?”她说。
一阵沉默,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你是谁?”
“我是罗斯医生。”
“你是那个——”——停顿了片刻——“那个神经精神病研究室的成员吗?”
“是的,我是。”
“准备好铅笔和纸。我要你记录一个地址。我是洛杉矶警察,安德斯上尉。”
她对格哈得打着手势要纸和笔。“出了什么事,上尉?”
“这里发生了谋杀案,”安德斯说,“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三辆巡逻车驶到森塞特旁的公寓楼前停下。尽管时间尚早而且晨曦还夹着寒意,闪烁的红灯早已引来一大群人。她把汽车停在街上,往回走到大厅。一个年轻的警察拦住她。
“你是房客吗?”
“我是罗斯医生。安德斯上尉打电话给我的。”
他朝电梯那边点点头。“三楼,往左拐。”他说着放她走了过去。人群好奇地看着她穿过大厅去等电梯。他们站在外面相互挨着肩头朝里张望,一边窃窃私语。她不知道他们把她当成了什么人。巡逻车上闪动的灯光把大厅笼罩在忽隐忽现的红光中。接着电梯来了,门随后又关上了。
电梯的内部俗不可耐:塑料板做得看上去像木板,破旧的地毯上布满了无数宠物的污迹。她不耐烦地听着电梯嘎吱嘎吱开上三楼。她知道这些楼房是什么样子——住满了妓女,住满了同性恋者,住满了吸毒者和流浪汉。你不需长期租契便可租用这里的房间,只需按月租,这地方就是这种样子。
她在三楼走出电梯,朝聚在一间公寓房外面的警察走去。又一个警察拦住了她,她再次解释她来这里是找安德斯上尉的。他放她通过,同时警告她不要碰任何东西。
这是间一室户的公寓,仿西班牙风格的装饰。至少她认为是这样。房内挤了二十个人,他们在撒粉未,拍照,测量收集物证。无法想象警察冲进来之前这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安德斯走到她跟前。他年轻,三十四五岁的模样,穿一套保守的黑色西装。他的头发长至足以盖过他的衣领,他戴着角质架子的眼镜,看上去简直像个教授,真是出人意外。人们形成偏见的方式非常奇怪。他说话时声音很柔和。“你是罗斯医生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