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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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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我没有装神弄鬼。我们是在一个充满空气的钟型空间里,是压缩的空气阻止了水位的上升。我们是在一个顶端封闭了的工作面中间,就好象在一口潜水钟里一样;被水挤压的空气现在都聚积在这个工作面里,它抵挡着水的上升,把水推开。”


  听着老夫子的解释,说我们好象在一口潜水钟里,因为空气的阻挡,水才没有涨到我们的位置。有人便嘀嘀咕咕地表示了怀疑。


  “听听这蠢话!难道水的力量不比什么都大吗?”


  “对了,如果水在外面随意泛滥的话,那确实是这样;可是,当你把一只杯口向下的玻璃杯,扔到一只盛满了水的桶里去的时候,难道水能一直升到杯子的底部吗?不能,对吗?杯底还有一块空隙。那好,这个空隙是由空气占据着,我们这里也是同一个道理。我们现在就在杯子的底部,水不能淹没我们。”


  “这个道理,我懂。”加斯巴尔大叔说,“现在我认为你们都错了,你们这些人哪,常常讥笑老夫子,可他懂得我们不懂的东西。”


  “那我们得救了。”卡洛利说。


  “得救?我可没这么说。我们不会被淹死,这我能向你们保证。救我们的,是这个封闭着的工作面,因为空气跑不出去。可它既能救我们,也能致我们于死地。它是关闭着的,我们也被关闭在里面了,我们出不去。”


  “水退了之后可以出去。”


  “水会退吗?我不知道。要知道这一点,先要知道水是怎么来的,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这不是一场水灾吗?”


  “对,但那又怎么样呢?这确实是场水灾,可水是从哪儿来的呢?是蒂汶纳河的河水漫到矿里来了吗?是暴雨?还是泉眼裂开了或者是地震?这只有到了外面去看过以后才能弄清楚,不幸的是,我们却关在里面。”


  “可能连城市都被卷走了吧?”


  “可能……”


  接着是片刻的沉寂和恐惧。


  水声停止了,只是间或可以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沉闷的轰鸣声,我们有一种被震动的感觉。


  “矿井大概灌满水了,”老夫子说,“因为水不再往里面涌了。”


  “唉,马利尤斯!”巴契绝望地喊了起来。


  马利尤斯是他的儿子,跟他一样是挖煤工,在井下的第三水平干活。直到现在,他因为自身难保,还没有来得及想到他儿子。但老夫子的“矿井大概灌满了”这句话使他惊醒了过来。


  “马利尤斯!马利尤斯!马利尤斯!”他的声调撕人心肺。


  没有回答,甚至连回声也没有。在这口潜水钟里,声音减弱了,压低了的声音不可能从水里传出去。


  “他也会找到一个上山眼工作面的,”老夫子说,“一百五十人都淹死,这简直太可怕了,不会的,仁慈的天主也不愿意啊!”


  我感到他说这话的声音并不那么自信。至少有一百五十人早上下了矿井,那么有多少人能从井口出去,或者至少能象我们这样找到个藏身之所?我们所有的伙伴,他们失踪了,是全叫大水淹了?是不是全都死了?没有人敢回答哪怕只是一个字。


  但是,处在象我们这样的情况下,支配我们的心灵和头脑的并不是同情和怜悯。


  “那么我们呢?”经过片刻沉默后,贝关岛问道,“我们将怎么办呢?”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别人也这样问。


  “只有等待。”老夫子回答。


  “等待什么?”


  “等吧。你想用你矿灯上的铁钩,穿透这四、五十米使我们不见天日的土层吗?”


  “我们会饿死的。”


  “饥饿不是最大的威胁。”


  “你瞧瞧,老夫子,你倒是说呀,你尽吓唬我们。威胁在哪儿?什么是最大的威胁?”


  “饥饿是对付得了的。我在书本上读到过,有些工人也跟我们一样,意外地被水堵在矿井里,他们在那里待了二十四天没有吃一口东西。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宗教战争年代的故事。可是,要是这是昨天发生的事,那也一样。使我害怕的并不是饥饿。”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你不是说水不会再涨了吗?”


  “你们觉得脑袋发沉和耳鸣吗?你们呼吸好受吗?我反正感到不好受。”


  “我头疼。”


  “我胸闷。”


  “我的太阳穴跳得厉害。”


  “我的脑袋象一盆浆糊,不管事了。”


  “对了。这就是眼下的危险所在。我们在这样的空气里能生活多久?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一个学者而不是无知的人,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们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在地下四十米深的地方,在我们上面大约有三十五到四十米深的水,这就是说,空气承受着四至五个大气压。人们在这样的压缩空气里,怎样才能活下来,能活多久?这是应当知道的,也许我们能从我们的遭遇中学到这些知识。”


  我对什么叫压缩空气一无所知,也许正因为如此,我非常害怕老夫子的那些话;我的同伴对这些话并不懂得比我多,无知也在他们身上产生了同样的效果。他们感到非常恐慌。


  而老夫子呢,在我们绝望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尽管他已看出这里面所包含的一切危险,可他想的只是该采取什么办法来使我们共同得救。


  “现在,”他说,“最重要的是我们怎样才能安全地待在这里,而不要滚到水里去。”


  “我们已经有了踩脚的地方。”


  “那么你以为老是这样在原地站着不动,不会感到疲劳吗?”


  “你认为我们要在这儿待很久吗?”


  “我怎么知道!”


  “人们会来救我们的。”


  “这当然。但是,人们来救我们之前,首先要想出用什么方法救,这是需要花些时间的。需要多少时间呢?那只有地面上的人才能说清楚。我们在地下,应当好好安排一下,尽可能减少危险。谁要是滑了下去,他只有死。”


  “我们应当捆在一起。”


  “那得要有绳子。”


  “我们应当互相手拉着手。”


  “我觉得最好是挖一个象两级台阶那样的平台,我们是七个人,挖一个这样的平台,大家就可以都站在上面了。四个人站在第一级上,三个人站在第二级上。”


  “用什么挖?”


  “我们可没有镐头。”


  “软的地方用灯上的铁钩挖,硬的地方用小刀。”


  “我看永远也挖不成。”


  “巴契,别这么说。在我们这样的处境下,为了活命,什么都应当干。眼下的情况是:谁只要打个瞌睡,谁就会掉下去再也活不成了。”


  由于他的冷静和果断,老夫子渐渐在我们中间赢得了威望,他变得非常有威信,他的勇气使他显得高大、完美,不能不使人对他肃然起敬。我们都本能地感觉到,他的精神力量正在同灾难较量,而我们的确已被这场灾难所摧毁,因而正需要他的这种力量来拯救我们。


  现在大家的看法已经一致,我们须要做的第一件工作是挖出一个平台,它应该有两级谈不上舒适、但起码能保证我们不掉进面前的深水里去的台阶。我们点亮了四盏矿灯,亮度够了,我们便动手于起来。


  “找不太难挖的地方动手。”老夫子说。


  “听着,”加斯巴尔大叔说,“我向大家提个建议。现在,我们中间只有老夫子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当我们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却始终保持着冷静的理智;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人,他心肠也好,他还象我们一样,当过挖煤工,但很多东西他比我们懂得多。我要求他当我们的头,领着我们干。”


  “老夫子?他!”卡洛利嚷了起来。“他不过是一只畜生那样的玩意儿,拉车的牲口,他除了推煤车那几下子外,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我不也象他一样是推车工吗?选推车工当头,他行,我干吗不行?”


  “听着!畜生!我们选的不是推车工,我们选的是个最了不起的人。在我们所有的人中间,他最能干。”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我和你一样,是个笨蛋。我和别人一样,嘲笑过老夫子,不承认他比我们懂得多。今天我要求他来领导我们。暧,老夫子,你想让我干什么?你是知道的,我的胳膊很有劲。还有你们大家呢?”


  “你瞧,老夫子,大家听你的。”


  “大家以后都听从你。”


  “大家听着!”老夫子说,“既然你们要我当头,我愿意当,但有个条件,必须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干。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甚至很多天,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就象在一个木排上的遇难者,甚至情况比这还严重,因为在木排上,人们至少有空气,还见得到天日,可以呼吸和观看。如果要我做你们的领头人,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得听从我。”


  “我们以后都听你的。”大家异口同声说。


  “以后,当你们相信我的话是正确的时候,那你们当然会听从我;如果你们不相信呢?”


  “大家会相信的。”


  “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正派人,老夫子。”


  “一个勇敢的人。”


  “一个对什么事情都懂得清清楚楚的人。”


  “老夫子,你可不要把嘲笑你的事往心里去呀!”


  我当时还远没有我后来所具有的经验,因此,我异常惊讶地看着,这些在几个钟头以前还在用各种各样的玩笑话去羞辱他的人,现在突然间都承认了他的高贵品质,我真不知道,环境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改变某些人的观点和感情。


  “肯定吗?”老夫子问。


  “我们起誓!”大家同声回答。


  于是大家更认真地干了起来。我们所有的人口袋里都有小刀,那是很好的小刀,有结实的柄和锋利的刀口。


  “三个人,三个最强壮的人挖工作面。”老夫子说,“力气小的人,雷米、卡洛利和我,我们清扫场地。”


  “不。不用你干。”巨人般的大个子贡贝鲁打断了他的话,“老夫子,你身体不壮实,不该干活;你是工程师,工程师是不干力气活的。”


  所有的人都支持贡贝鲁的意见,说老夫子既然是我们的工程师,那就不应该干活;大家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老夫子的领导作用,因此大家都乐于照顾他,使他避免危险和事故;他是我们的掌舵人哪!


  如果手头有工具,那干我们这种活是再简单也没有了;但是用小刀挖,那就又难又费时。实际上,我们必须在煤层的页岩上挖出一个相当于有着两级台阶的平台,才能使我们不至于从工作面的斜坡上滚下去,那就需要一个相当宽的平台,在那上面,有一级要容下我们中间的四个人,另一级容下三个人。眼前大家干着的这个活,就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


  两个人在各自的位置上挖工作面底上的页岩,第三个人把碎岩片扔下去。老夫子一手拿着灯,从这一头到另一头来回忙着。


  正在挖着的时候,有人发现在碎煤渣中埋着几根坑木,这东西用来挡住我们工作面外沿的填方、不让它们滚到水里去是大有用处的。


  一刻不停地挖了三个钟头以后,我们终于在这个上高下低的、倾斜的工作面上挖成了一个台阶式的平台,大家可以坐在上面了。


  “现在够了。”老夫子命令说,“一会儿我们还要把平台加宽一点,让我们能够躺下来;但不应当一次消耗太多的体力,以后还用得着它哩。”


  大家安顿了下来;老夫子、加斯巴尔大叔、卡洛利和我在这个平台的低的一头;三个挖煤工在平台高的一头。


  “我们的灯油该省着点用。”老夫于说,“大家把灯都灭了,只留下一盏。”


  命令一传达下来,立即就执行了,大家正要把多余的灯都灭掉时,老夫子却示意停止。


  “等一等,”他说,“气流有可能把我们的灯吹灭,这种可能性不太大,但要以防万一。谁有点灯用的火柴?”


  尽管在矿井中严禁点火,然而几乎所有工人的口袋里都有火柴;再说,现在也没有检查违章的工程师在场,所以一听到“谁有火柴”的问话时,四个人同时回答说“我有”。


  “我也有,”老夫子说,“但泡湿了。”


  别人的也一样,因为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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