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1-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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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地看着伙夫们卸肉取血,乐此不疲;待到十岁上学,她已然成了孩子头,用一双小拳头把同龄男生教训得服服帖帖,老师气得半死。父母无奈,把她换去上女校,没几天,就被学校退回,说自从她进了门,女校简直就多了个男孩子。
舅舅钱朗一直关注着这个性格反叛的小家伙,见她一个人已把妹妹家闹得天翻地覆,便出面将十二岁的梅萍送进自己的武馆学武,这下,可遂了野丫头的心。到十八九岁,梅萍出落成大姑娘,人越发漂亮,而且学到一身好武艺。钱朗当时已有反心,手中乏材,便将梅萍、阿时、阿四几个师姐弟弄到自己身边,训练他们枪法和应变能力。三年后,梅萍已经出类拔萃,并且学到了舅舅的冷酷和心机。她初出江湖之时,也正是钱朗攥位夺权的用人之际。阿四初出茅庐,便铩羽于常啸天手下,阿时横行一场,此番也被林健杀死,只有梅萍,几次牛刀小试,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令钱朗对她刮目相看,器重非常。梅萍长相不俗,钱朗开始曾打算用她的姿色来拉拢林健,使两人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意,林健居然心硬如铁,至死不从他钱朗。钱朗更加没有算计到,外甥女一颗女儿心,竟被林健这小子拴住了大半。
此番探察出林健未死,梅萍心中那道合上的帷幕,忽地一下又被拉开,她却不知如何再把这一幕演下去:把真相告知舅舅,林健和舅舅誓必又要来一轮新的腥风血雨;隐瞒不报,精明的舅舅也早晚会知道这件事,自己怕是难逃干系。
梅萍一夜未眠,最后下定决心,她要先于舅舅一步找到林健的下落。第二天,她换上了白衣黑裙,一身朴素的学生装束。手持连夜画就的林健画像,到处打探消息。因为她觉得林健的伤还不能痊愈,一定会在药店、诊所一类的地方留下蛛丝马迹。
小镇之上,诊所和药材铺面并不多,果不出她所料,在离教堂最近的一家中医诊所里,有人认出林健在这里找大夫配过药,而且还带过一个严重烧伤的女孩子来医过脸。梅萍心中一喜,那女子定是钟月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个一次次逃脱的小护士居然也和林健在一起,以林健的性格,定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们肯定不会走远。自己在这里守株待兔,至少钟月儿这条一再漏网的小鱼儿可逃不掉了。梅萍从没把那个小丫头的死活放在心上,她一想到林健就心烦意乱,也不知如何处置他是好。此刻,最好奇不过,是要见上他一面。因为她很想知道,几历生死的林健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对跟来的手下声称,要给阿时烧完三七再回上海,让他们先回上海复命。她自己租下一间正对了诊所的房子,一心等待林健的出现。
她一连等了七天,正当她几乎丧失了信心的当口,林健真的出现了。
那一天傍晚,林健穿了一件白短衫,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匆匆而入诊所,又夹了一包东西匆匆而出,几乎是擦着梅萍窥探他的窗前走过去的。梅萍心中狂跳,枪也下意识地举起来,近在咫尺,她自信一定能杀了林健,可她的心却在提醒她,如果她开上这一枪,她会后悔一辈子。
梅萍在矛盾中挣扎了好一会儿,猛地发觉林健已快消失在夜色中,急忙跟上去。
是夜,钟月儿正在给林健织一件毛衣,不知为什么,她心惊肉跳,老是在跳针。林健隔周总要去镇上为她配新药,一去一定要半天才回来。她曾哀求他不要再去,可林健总是照去不误。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寡言,很多话并不对月儿说。月儿发现,他一方面给自己取药,另一方面,他也在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国为他每次回来,总要带回许多报纸。月儿很担心,总觉得有一天他会一去不返,到杭州找那个常啸天,哥俩再回上海报仇雪恨。月儿恨极了这种血腥争斗,她苦苦劝说林健放弃以前的生活,在这里教书种地,隐姓埋名过一种安定的生活。林健倒是听了她的话,开始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但月儿仍能感觉到,林健的心并没有安定下来。每当深夜醒来,总看见他大瞪双眼,冷冷地望着外面,每到这时,月儿就很着急,她捕捉不到这种眼神里的东西,不能为心上人分担忧郁和痛苦,她只有温柔地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疤,给他讲圣经上的故事,希望以此打动他的心。
可是,月儿很快发现,在自己笃信的宗教方面,她也当不成林健的导师。对她而言,这个男人简直是个全才,他记忆超常,聪明绝顶,对东西方的宗教渊源和教义都了解得极为透彻,他给村里的小孩子上课,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地理历史,都信手拈来,讲得头头是道。半个月下来,白大嫂家最小的孩子小虎子都嚷着要长大开飞机上天。
这是一个象海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钟月儿赞叹的同时,深深为他惋惜,他为什么偏偏要选中一条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生涯呢?他把聪明睿智都凝入开枪的瞬间,他的沉着冷静都溶到了杀人的一刹那……
梅萍远远地跟在林健身后,走出小镇,穿过大片田地,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正是月圆之夜,月亮明晃晃地照在旷野之上,梅萍盯着的那个白色背影,一闪忽然不见。她犹豫片刻,掠了过去,四下看看,一条小溪淙淙地横在前方,水声在夜里显得很大,却哪里还有林健半个影子?正惊疑间,耳边有声音冷冷地响起:“梅小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行径已被勘透,梅萍本能地去摸枪,林健早她一步已经把她的枪给拔了下来,梅萍一下子想到阿时几个的死状,恐惧便远远超过了好奇,生怕就这样在荒郊野外成了枪下之鬼。
林健不想杀她,他的枪下,从来不杀妇孺,这是他做杀手的原则之一。对眼前这个女人,他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讨厌,并不象对钱朗那样仇恨。他刚才在暗处留心观察,已确定跟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暗暗奇怪,于是现身。见梅萍眼里露出惊恐之色,他就把枪揣起来,又问:“你跟踪我?钱朗呢?”
梅萍见他当着她的面收起了枪,惊魂甫定,又察觉林健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不由火起,飞起一脚向林健踢去。她的腿功颇有功力,此刻为占上风求自保,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几脚连环踢出,竟是虎虎生风。
林健自三月前重伤后,一直疲于奔命,体力并未完全恢复过来,被逼得连连后退。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女子如此厉害,暗恨自己大意,纵虎归山,当下使出全力,两人在月亮地里对打在一起,堪堪打了个平手。林健刚刚腾出手来拔枪对准她,梅萍也将一柄雪亮的匕首指上他的颈间。
林健这回才真正尝到这个女子的厉害,心中懊恼。梅萍已看出林健无意杀她,自己更不做此想,微微一笑,先撤下匕首,在空中转两个个儿,拿在手上比划着道:“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命大的人就是你了。承让!”
她将匕首利落地插进腰间的鞘内,林健见她如此洒脱,也放下枪由衷道:“我一直以为钱朗手下都是些草包饭桶,只会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没想到身手最好的居然是个女子,佩服佩服!你想怎样?”
梅萍有些飘飘然,她注意到林健语气柔和了许多,他的帽子已在打斗中飞落,野外的风吹着他的头发,衣襟缓缓飘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他目如朗星正直视着她,梅萍芳心大动,冲口说出:“林健,我舅舅知道你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
她刚说到“舅舅”二字,林健已面色转冷,复举起枪来,边退边道:“梅小姐,我与钱朗仇恨不共戴天!你既然知道我尚在人间,只管去报信,转告你舅舅,我一定会去找他报仇。不过今天,你不要再跟了,我虽然从来不杀女人,可你要再这样苦苦相追,我怕我会伤了你!”
梅萍见他说走便走,心中一着,大喊起来:“不要走,林健,我不会告诉舅舅的!”
林健已退出十几步:“小姐自便!”
梅萍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林健,等等我!你带上我,我跟你走!”
林健见她近乎疯狂的样子,不由收步,极为震惊:“你,你说什么?”
梅萍已绕到他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话一经出口,她便觉得痛畅无比,她将那道封闭的帷幕全部拉开,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二十年来,她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子,已在心中默念过多遍的台词倾泻而出:“林健,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清寂的田野,转眼风起,月亮悄悄躲进一朵云里,似乎也害羞地不再露出清光,只有点点星光映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使他们只看到彼此的眼睛。林健听不到,却强烈地感觉到面前这个曾令他讨厌的女子一颗心脏在急速地跳动。
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林健一下想起月儿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她说过梅萍喜欢他,这时果然应验了。落难之际,竟然连得两个女子青睐有加,林健真不知自己交了什么桃花运。眼前这位梅萍是动了真情的,她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闪动着兴奋的光彩。
林健心乱了一下马上沉定下来:“梅小姐,冷静些,你和我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萍水相逢,你舅舅是我最大的仇家,你在帮他做事……”
梅萍拼命摇头:“我不管,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我已经做了许多次这样的梦,这一回,我无论如何也不要这梦再溜走了!”
林健见她说得真挚,不由也为之心动:“对不起,梅小姐,我实在受不起你的感情,我……我已经有了妻子!”
梅萍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谁?”
林健只想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场面,快回村里去连夜带月儿离开,便实言相告:“钟月儿。”
梅萍怔了一霎,登时爆出一阵怪笑:“钟月儿?是那个已经破了相的护士?”
月亮重新钻出云层,田野的风越来越大,似乎要下雨了。
梅萍一把扯下头罩,长发漫天飞舞,她脸上映了青白的月光,便显得可怖:“林健!你真是有情有义、大仁大义的大英雄!连一个丑八怪你也肯娶?你宁可要一个没了半个脸的女人做老婆!”
林健见她话语兀地恶毒起来,复举起枪愤斥道:“若不是你们赶尽杀绝,月儿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王医生、还有圣心医院、教堂那么多人也不会枉送性命,这笔帐早晚算到你舅舅头上!你让路!”
梅萍凄厉地笑起来:“哈哈!林健,你居然也义正言辞地斥责起别人,你和常啸天又是什么人?你号称冷面杀手,枪下死鬼多得不计其数吧,你在杀人的时候,有没有动过一丝测隐之心?有没有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开枪吧!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去杀了那个钟月儿!”
林健亦被激怒:“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会为了一已私利象钱朗这样天良尽丧、滥杀无辜!江湖之中,侠有侠骨,盗亦有道!你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却跟着你舅舅为非作歹,真是可惜!”
梅萍咬咬牙:“你是江湖中人,明知江湖险恶,还偏偏找了个上帝的羔羊带在身边。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你一身血腥了吗?你不怕害了她?”
林健感到这种争执的无谓,更不愿再见那女孩子眼中的点点泪光,他仰起头,天边一颗流星正缓缓划过,留下一条美丽的弧线,刹那间,不知为什么,他很想把这转瞬即逝的美景指给梅萍,他是如此聪明,已经睇透梅萍的色厉内荏,他后悔自己对她的指斥,这个女孩子方才那么恳切地求他带她一起走,这种托付终身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他却这样凶神恶煞地对待她。
林健苦笑,垂下持枪的手,重新直视那伤心的女子,轻轻道:“梅小姐,对不起,我不该……”
他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梅萍的脸一下子扭曲了,难看到了极点,接着凄厉地叫了一声:“不!”
“哒哒哒哒哒”,巨大的声响贯入耳膜,林健只觉自己一下子被撕开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到一身黑衣的梅萍象默声电影中的人一样向他狂奔过来,而他却象那颗流星一样飘了起来,正向一处未可知的遥远的地方坠去……
梅萍发现林健身旁出现杀手时,已来不及示警,三部冲锋枪同时开火,几乎将林健织在弹网里。
林健仰天倒下,他中了十几枪,所有的伤口都在骨嘟骨嘟向外冒着血。
杀手们一击得手,忌惮林健手中那只枪,皆远远伏在地上,不敢过来。
林健似乎不感到痛苦,眼里仍保持着中枪前那一刹那的温柔。梅萍跪了下去,双手无措地在他身上张着,痛心疾首:“林健,不是我,不是我呀!”
林健动了一下,口中也溢出大量的血来,他抬起持枪的右手,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