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1-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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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共。现在,严肃慈爱的王医生死了,自己又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在她柔弱的心中无异于天塌地陷。因为最大的希望也堪堪要破灭,那就是林健。
她这些天,早把细心照顾她的林健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旦察觉自己对林健的一番心意也要付之东流,越发觉得凄凉无助,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林健平生最不擅长哄女孩子,见她伤心得无以复加,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怎样是好。正在这时,白大嫂下田归来,听到哭声,赶了过来。在这位朴实的村妇眼里,两个年轻房客一直规矩守礼,分室而眠,即便是在月儿昏迷的最初几天,林健不顾自己体虚,仍是倚桌而坐,通夜亮灯守护她。她心中早把他们当成是一对从大城市逃婚到乡下,尚未同房的一对同命鸳鸯了。进房来,她也是首回见到月儿的真实样子,不由吓了一跳,连声道:“我的天哪,这姑娘真是可怜!”
林健看见这位热心的大嫂,心里一亮,忙让位道:“大嫂,你快劝劝她,我,我去烧水!”
房东大嫂的丈夫姓白,是个当兵的,家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身高体健,爽快飒利,快人快语,进房来拍拍身上的土,在月儿身边坐下,抚着她的长发,钟月儿气苦不已,一头扑进她里大放悲声:“大嫂,我可怎么办哪!”
林健刚走出房门,闻言一下呆到原地。
屋里,大嫂怕碰到月儿的脸,将她轻轻扶起,柔声问:“阿月姑娘,别难过,林先生为人斯文有礼,对你又这么好,我看他不会坏了良心丢下你不管的。”
月儿哭得更惨,上气不接下气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的……”
大嫂更加孤疑:“那你们?……”
月儿不肯再说,只是悲切切地摇头,白大嫂好奇心起,偏要问个究竟:“你是个城里的小姐,他把你带到这种乡下地方来,又不想娶你,你们这是?”
钟月儿遭人追杀,林健又负命案,两人藏身于这小山村中,怎敢将实情相告,只能啜泣着对白大嫂道:“林大哥是个好人,我这个样子只怨自己命苦,哪里还敢指望有人肯娶我。”
白大嫂跟了叹息一阵,见月儿眼肿如桃,忙出去给她绞毛巾。一出门,见林健长身玉立于院中,负手入神地望着远方,心想这阿月姑娘若不是已经毁容,这两个人倒是一对璧人。女人才最懂女人的心,仔细琢磨了月儿的态度,对她更是同情。她见林健已转回头来,满面探询之色,便唉声叹气道:“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清清秀秀的姑娘家,识文断字的,落得这么个模样,以后可怎么嫁人哪?”
林健听在耳中,眨眨眼睛,帮大嫂用滚水烫过毛巾,晾开绞干,大嫂仍在嘀咕:“天可怜见,这命苦的丫头。听说她在什么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没爹没娘的,今后真不知怎么生活!”
林健笑笑道:“大嫂这样关心月儿,真的要谢谢你。她是我未婚妻子,我自会照顾她一辈子!”
白大嫂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说出和阿月完全不同的一番话来,而且神态自然,语气肯定,当时愣在原地,盛滚水的舀子险些泼在脚上。林健早拎了毛巾进房去了。
似乎要证明什么似的,是夜,林健当真睡到了月儿屋中,白大嫂注意到,直至午夜,小房才熄了灯火。
这是个令钟月儿终生难忘的夜晚。万念俱灰中,看见林健笑着走进来,象变了一个人,给她擦泪,哄她上药,端来饭一定要她吃下去。他开始不停地讲话,讲他的身世,讲他那些经历。直从掌灯时分讲到月上中天,钟月儿本来恨透黑社会,但听到林大哥那么有感情地讲起他的结义大哥,讲起他们之间的生死之交,也深深为之吸引。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和不幸,因为她被一种新奇的感觉所打动,她心仪的林大哥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未这样长时间地笑。
林健的语言在别人看来,也许枯燥,但在月儿心目中,却仿佛有着梦幻般的魔力。她惊讶地发现林健不光口若悬河,而且一直在望着她,似乎要把眼睛看到她心里去,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一双手已经被他紧紧地握住。
月儿低下头,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手型相仿,都是白晰修长。月儿手稍小些,柔美异常,林健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便有些突出,显得坚定有力。钟月儿烧伤后,林健为她疗伤心切,急切之中抱过她多次,皆彬彬有礼,一派君子风度。可这一夜,这种肌肤相亲和眼神灼热那样突如其来,月儿不及多想,一种巨大的幸福充溢了全身,这种感觉神奇美妙,让少女如浴春风,浑身温暖慵懒。月儿早就知道,她无法抗拒林健的微笑和眼睛,何况再加上他的双手。记不起来到了什么时候,月儿忘乎所以地闭上眼睛,迎来了平生第一个轻吻,渐渐地,她随着他溶入了一个从未有过但又似乎渴望已久的境地。圣母玛丽亚用慈爱的表情在望着她,无数小小的赤裸的天使的身影若隐若现。月儿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地方违背了她笃信的上帝,但圣母的微笑,又似乎在安慰她,恕她无罪!
林健死后,月儿曾无数遍地忆起这个夜晚,当她终于彻悟到林健是多么冷静多么成熟地赐给了她这份幸福的那一瞬间,她总是要失声恸哭。是夜,他反常的笑,滔滔不绝的讲述确实分散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他小心翼翼地吻她,生怕碰到她的左颊,再次引起她绝望的歇斯底里。那个令月儿惊喜陶醉的初夜,林健用尽心思,一举一动都充满怜惜、耐心和体贴,让她真正经历了快乐的巅峰。
林健真的爱她吗?其实他对她的爱带了极大的被动色彩。如果不是和王医生在医院里救了他,继而共同逃避追杀,如果她没有被毁容,如果她不是表现出了对林健的过分依赖,林健会等她伤好之后,找个地方安置下她,最多答应当她的哥哥,而不会娶她。是她发现自己被毁容后的表现太过强烈,深深刺激了林健,对一个把道义和责任看得重于生命的人而言,接受一个孤苦无助的女子的感情,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何况,从圣心医院开始,他们的生与死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翌日,月儿醒来坐起,感觉左颊冰凉,她睡得如此安心,竟不知林键什么时候给她敷的药。回忆昨夜种种,她双手不由自主叠按于胸上,将那条从颈上垂下的小十字架收于掌内。一时间,她觉得茫然无措。
她看见林健坐在桌边,眼望向窗外,背影便显得很落寞。月儿祷告了一会,轻轻下床,走过去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林健从沉思中惊醒,抓住她的手,半制止半爱抚地拍了拍,沉默片刻突然道:“月儿,我不知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你知道我的身份。象我这样的人,做你的丈夫也许是一种玷污,我真不敢保证能一生一世保护你、照顾你。你现在依赖我,也许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钟月儿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时候,她用手指按住他的唇,柔声道:“千万别这样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的心除了上帝,只有你一个人。”
她以手触及自己的脸,又幽幽道:“你不知道,昨天我有多担心,担心你会弃我而去。能和你在一起,做你的好妹妹,好妻子,月儿已经太知足了!”
林健拉着她的手:“月儿,委屈你了。我以后会加入教会。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正式娶你做妻子。”
钟月儿感动异常,解开钮扣,从颈上摘下细细的白金链,把链子下方悬着的一只小巧的十字架晃在他眼前。林健不解地看着她眼睛里那种神圣的光彩。钟月儿把链子系在林健项上,细心地把十字架放进他的衣内,样子柔弱又坚定:“上帝看到他的孩子无奈的处境,是不会怪罪我们的。戴上它,让它和我一同保佑我的丈夫平安无恙。”
林健心头蓦地一热,揽她入怀。
第十三章 再劫难逃
江南四月间,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梅萍匆匆赶到小镇,为师弟阿时处理身后事。
阿时全军覆没,令钱朗大为痛心,更大为光火。只为了追杀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护士,居然带出这多乱子,死了这么多人,还包括个洋教士;更折损了他一员得力干将,真正是得不偿失之至。钱朗知道,这其中一定不简单,于是派出梅萍来专门处理此事。
凭借上海警备司令部的一纸信函,她轻易地通过小镇的警察局找到了阿时几个人的尸体,由于尸体已开始腐烂,回运不便,只好就地安葬。
梅萍十几岁起就和阿时一同习武,有同门之谊,现在看他死在陌生偏僻的小镇上,下场甚是凄惨,不免兔死狐悲,再忆起阿时生前一直倾慕于她,每每亲近不成反出气语的样子,也不禁心酸。
梅萍把手下全派出去打探消息,自己挑选了一块过得去的墓地,又选了几口棺材。阿时等人已死多日,幸好梅萍从小经过训练,加入帮派早有在刀口上混饭的心理准备,胆量自然异于常人。她用手帕捂住鼻孔,仔细查看了阿时的尸体,又将其余几名手下的尸体逐一验过,这一看不打紧,梅萍毛发皆竖。
她雇了当地的人当下将阿时几人入土,便急不可待地回到客店,几名打探消息的手下也回来了,他们听到的情况各不一样,在当地,这也是一桩众说纷纭的无头公案。因为教堂已被焚毁,三个教士和王医生都进了墓地,知情者都不知去向,镇上百姓多半不信洋教,还当是又哪里来的爱国志士,拼了性命杀教士烧教堂,民间更传说这教堂本是一处外国人藏匿武器、乱杀中国人的大本营。从警察局留下的洋神父证辞更是简单,大意是中国人蛮横无知,不堪教化,心中根本没有上帝的存在。
梅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挥手让手下退出,独自冥思苦想到掌灯时分,换上夜行服,并不通知他人,身形迅捷出了客店。
夜幕降临,镇上炊烟四起,教堂原座落在西街口上。梅萍在一片废墟之中用电筒搜寻半天,毫无头绪。一抬头,见教堂的废墟后不远处是一排低矮的民房,透出昏暗的灯火来,便挑了最近的人家,捅破窗纸,向内看去,见一女子头挽发髻,正专心在灶台上洗碗。梅萍认定这灶间只有她一人,便敲了敲窗,那媳妇揩手出来开门,梅萍只出一掌便将她击晕,将她挟入废墟之中,复弄醒过来。
那小媳妇做梦一般看着梅萍,以为遇上了采花大盗,瑟瑟发抖,双腿跪下,只叫“饶命”,梅萍见她出声,双手扼上喉咙,压低声音道:“不要怕!我只问你一宗事,你只要点头摇头做答,我便会放过你!”
那小媳妇听出不是淫贼而是一女强盗,稍稍安静些,梅萍问道:“这教堂里的人你可都见过?”
小媳妇点点头。
“最近里边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对不对?”
小媳妇迟疑了一下,梅萍启发道:“一个四十多岁,是个医生,已经死了!”
小媳妇急忙点头。
“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媳妇又点头。
梅萍凑近逼问:“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小媳妇还是犹疑不准,梅萍提示道:“他受了伤,样子清秀白净,瘦瘦高高的。”
那小媳妇恍然,重重点了一下头。
梅萍松开她直起身来,怎样也抑制不住怦怦乱跳的心,几乎快冲出嗓子眼,一天的悬疑终于得到证实,林健活着!
白天,她见阿时几个人全是额头中枪而死,就怀疑这准确的枪法出自林健之手,而圣心医院那具焦尸只是个替死鬼。林健,只有林健,才能有如此身手连杀八人!只有林健,才能枪枪那样精妙致命!
脚步声纷至踏来,夹杂着惊慌的呼唤,小媳妇听出家人寻她,振作起来,引颈要喊,梅萍哪容她再出声,双手一紧咯嚓一扭,小媳妇当场毙命。梅萍听声知道来人不少,闪转身形,奔回客店。
圣心医院那具焦尸是由梅萍负责沉入黄浦江的。当时,看到林健半个月间由重伤变痴成鬼,她心中曾悚然现实的冷酷和生命的脆弱,在心底为这个男人流了泪,为自己平生第一次的感情付出,拉上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在舅舅和手下面前,她未曾动过半点声色,只有阿时看出过一点端倪。
梅萍从小就被家人看成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抓周时,她对任何桌上的东西都不碰不摸,一头扑在舅舅怀里,触到了钱朗腰上的枪,弄得举家不喜;四岁起,她开始拒绝一切女孩子家的玩具,对刀剑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家里开饭店,最令人称奇的是,这小姐常常瞪了一双大眼睛,满意地看着伙夫们卸肉取血,乐此不疲;待到十岁上学,她已然成了孩子头,用一双小拳头把同龄男生教训得服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