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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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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两个人关门的声音都很重,重得吓人,这表明这事还没完。

    这事确实还没完。第二天下午,西西下班回家,苗岭秀正坐在客厅等她。见西
西进门,苗岭秀站了起来,说:“趁玲玲和小蓓都还没有回来,有些话我想跟你谈
谈,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西西朝葛定国同志的房间看了看。从葛定国同志房间里传来两声干燥的咳嗽声。
西西想,这谈话即使不是葛定国同志授意的,也是葛定国同志默许的了。

    西西打开自己的房门。苗岭秀跟了进来。

    苗岭秀开门见山地说:“咱们早就该谈谈了。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你千万
不要见怪。我们那个地方,有个习俗,二婚媳妇进家前,丈夫家要‘清门’。‘清
门’的意思你懂吗?就是把前妻的儿女、外甥、侄子全清出门去,干干净净过日子。”

    好狠!西西心下想,但西西什么也没说,只用眼睛看着苗岭秀。西西今天抱定
一条,任你苗岭秀说下大天来,我葛西西也不开口。不跟你说话。你不配!

    苗岭秀接着说:“我来之前问过你爸,这‘清门’的规矩咱带不带过来?你爸
给我介绍了你们家的情况,我听了,觉得你们有难处。我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了。你
想,一个人要是光想着自己,别人的死活跟他都没有关系,那还算是人吗?我就跟
你爸说,要不,咱先别撵他们走了,先让他们和咱们一块儿住住?大伙儿先处一段,
处得好呢,就处,处得不好,再说。”

    西西听着,心想这女人,果然厉害!

    
    



 
               第二十六章

    苗岭秀问西西:“你说,咱们现在,算是处得好呢?还是处得不好?”

    西西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苗岭秀一眼,她发觉苗岭秀的眼神也是认真的。

    西西二话没说站起来,绕过苗岭秀,径直走到葛定国同志房里,径直走到葛定
国同志面前,平静地对父亲说:“爸,您的意思我全知道了。给我们两天的时间,
我们这就搬走。您自个儿多保重。”

    葛定国同志正躺在他的竹编躺椅上看书,闻言惊慌地坐起来,问:“走?为什
么?”

    西西冷冷地从牙里挤出两个字:“清门。”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节骨眼儿上,西西的母亲老戴同志病了。

    西西专门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去看望母亲。老戴同志是心脏病发作,医生讲已经
过了危险期,还说这病说好就好,好人似的,以后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好,没准下
一次再犯就过去了。北战在老戴同志身边守着,尽职尽责,连着两晚上没睡觉把北
战累得够呛,好在母亲脱离了危险,北战觉得累一点也值了。

    东进和南征都没有来。西西和北战在老戴同志病房外的走廊上聊了会儿天。西
西告诉了北战家里发生的情况和她准备搬出去的事。两人商量好,老太太这边发生
的事不要告诉老头,老头那边发生的事不要告诉老太太。

    北战说:“真是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我们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前几天,沙
沙和妈又吵起来了,我一时火起,捶了沙沙一下,把她的后背打青了,她说要到法
院去起诉我,我跟她说,得了,省了吧,你也别起诉了,咱俩离了得了。家里成天
打打杀杀的我也烦了。说实话,沙沙这人不坏,长得那模样你是知道的,人家全说
跟了我亏,对我不错,对孩子也好,又能干,就是容不了妈,老想过小三口的日子。
你不知道她说的那话有多难听:葛北战!你是不是想用你妈把我熬死?等你妈死了
我头发也白了!我不甘心!想想人一辈子真没劲,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非得绑到一块
儿来过日子。我现在特想咱们小的时候,那时候爸爸妈妈脾气都好,你记不记得爸
老带咱们扔石子,比谁扔得远,你一扔不远就耍赖?”

    北战说的那些事仿佛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西西觉得,如果有人对她说,现在
让她回到小时候和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中去,但是要减掉她五年寿
命,她想,她也会愿意的。

    西西和爱国用了两天时间,搬出了柳絮园。

    西西说走就走,嘴上挺痛快,可在迈出3栋16号大门那一刻,心中还是涌起
一阵伤感。这里毕竟是她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娘家,小蓓在这里学会了走路,
说话,在这里上的小学,中学,本来以为还可以在这里住到小蓓上大学,现在却走
了。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了:就是一块石头揣在怀里十几年你还
舍不得丢呢!何况这是与你生命中十几个岁月朝夕相伴的家?

    爱国的房子在城东三环路外,因为离小蓓学校太远,他们从没去住过,一年里
只是抽空去打扫几次,现在没有办法,只得搬去住了。

    走出柳絮园大门的时候,爱国安慰西西:“别伤心,用不了多久,咱们还会杀
回来的。”

    西西说:“为什么?”

    爱国说:“都说你精,我看你没有苗岭秀精。苗岭秀精,我看没有你爸精。他
俩早晚得崩,不信咱们走着瞧。”

    
    



 
               第二十七章

    这话还真让爱国给说中了。没过一年,葛定国同志和苗岭秀果然就闹翻了。

    说出来让人匪夷所思,葛定国同志和苗岭秀的矛盾是从苗岭秀的女婿、玲玲的
男朋友身上开始的。

    前面说过,玲玲是个长得惹人喜欢的文静可爱的女孩,在葛定国同志的介绍和
苗岭秀的亲自奔走下,为玲玲在太平洋保险公司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玲玲每天穿
着公司文秘必穿的白衬衣、藏蓝西服套裙上下班,又干净,又时尚——现在的时尚
是穿白领制服,这样的女孩,看中她为她介绍男朋友的就特别多,有好几个男孩子
的条件都是很不错的,其中有一个在国家机关当处长,一个在公司里做部门经理,
还有一个在大学里当讲师,这几个人在苗岭秀看来个个都不错,做自己的女婿都很
够格,也不知为什么,玲玲偏偏看上了一个叫江汛的小号手。

    小号手不知道通过了什么途径认识了玲玲,从此迷玲玲迷得昏天黑地。无论何
时何地,小号手都伴随在玲玲左右,天天风雨不误接送玲玲上下班。小号手自己有
辆车,虽说不过是辆都市贝贝,好歹也算是有车族,跟那些自行车族、公交族差着
一个档次呢!事实上,苗岭秀看不上人家小号手是没有道理的,小号手是中央级乐
团的第一小号,天天晚上都有演出,有时一晚上要赶两三场,业务忙得应付不过来,
加上各种演奏会、独奏会、家教收入,小号手一个月的收入小一万呢!在这座城市
里小号手属于雅皮阶层,论收入跟处长不好比,但肯定不在讲师之下。可惜这些属
于比较复杂的问题,包括经济问题、文化问题以及社会学问题,苗岭秀如何搞得懂。

    有意思的是,人家苗岭秀不乐意,人家苗岭秀是玲玲的亲娘,人家不乐意得有
道理,可葛定国同志也跟着不乐意,而且比苗岭秀不乐意得还凶,这就让人不好理
解了。

    玲玲有一天中午把小号手带到家里来,两人进了玲玲的屋。玲玲原来和她妈一
个屋,自打西西他们搬走后,小蓓的屋就成了玲玲的屋,西西的屋就成了苗岭秀的
书房。苗岭秀虽然没有书,但她认为在这种问题上应该随和一点,既然大家都管这
类屋子叫书房,那么她也就叫书房好了。苗岭秀每天在书房里打毛衣,用缝纫机做
各种自制的衣服,比之没有书房以前确实是惬意和舒坦多了。玲玲和小号手进屋后
不久,屋子里就传出激昂优美的小号旋律。先是一支较慢的曲子,听上去很像是一
个老极了的农夫牵了一匹老极了的马,慢慢地走在荒凉的草原上,草原的尽头夕阳
坠下去了,远远地看去一片火红;接着是一支听上去更加忧愁的曲子,好像是大河
里有一只船,这船走着走着,就不知该往哪儿走了,这能让人不愁吗?最后一支曲
子要好一点,是一支很快乐的曲子,那曲子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从高的地方到低的
地方,滴溜溜的,嘀里嘟噜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就好像一只小黄雀一边唱着歌一边
从云里翻着跟斗往下栽……哎呀呀呀,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柳絮园能得几回闻!
玲玲也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暗下决心跟小号手厮守一生了吧?谁知道呢?葛定国同
志却是从这一刻起便讨厌了小号手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葛定国同志只要一想,从
今往后每天的清晨,从柳絮园3栋16号的窗口随时可能会伸出一只喇叭就忍无可
忍!

    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传来葛定国同志不胜其烦的吼叫:“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还吹喇叭!谁告诉你们这个地方可以随便吹喇叭?!”

    
    



 
               第二十八章

    小号声戛然而止。

    喇叭?吹喇叭?玲玲差点笑出声来,可小号手悲愤已极!

    对于一个西洋乐手,你可以吊打他们,往他们的手指上扎竹签,往他们的脸上
啐唾沫,但你决不能说一只喇叭等同于一把小号!

    小号手义正词严:“您不能说我吹的是喇叭……”

    葛定国同志却容不得他解释:“以后不许在我这里吹喇叭!我不喜欢听喇叭!
你明白吗?你不要跟我顶嘴!老子当年一声令下就轰了它个三天三夜,谁敢跟我顶
嘴?不准吹喇叭就是不准吹喇叭!这里永远不能再听到有人吹喇叭!”

    如果说仅仅因为一只喇叭或者准确点说因为一只小号就能惹起葛定国同志这么
大的火,未免言过其实了。葛定国同志内心的不快已经积攒有些日子了。

    具体说,从西西他们一家搬出柳絮园,葛定国同志心中烦恼的块垒就已经开始
建筑了。在西西和苗岭秀的矛盾之中,他思来想去西西没有什么大错,西西有小姐
脾气,说话不讲究方式方法是有的,可西西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苗岭秀则不同,苗
岭秀对西西说的那套关于“清门”的话,是导致西西一家搬走的根本原因。

    对这点,葛定国同志心里有数。葛定国同志当时之所以没有站出来制止苗岭秀
的愚蠢行为,没有替西西说话,一方面是那时候他太宠苗岭秀,已经把苗岭秀宠得
只能进不能退;另一方面在“清门”的问题上他自知理亏,苗岭秀在答应嫁给他的
时候确实提出过关于“清门”的问题,他当时为了及时把苗岭秀娶到手也确实曾答
应可以考虑,如果苗岭秀和西西吵架那天他也加入进去,一旦把“清门”的问题摊
开来说,只会更说不清,只会让自己更尴尬。

    现在想起来他后悔死了。西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何况他是那么疼爱小
蓓,自打西西生了小蓓,葛定国同志简直就离不了这个外孙女了,如今外面的世界
日新月异,离了小蓓,孤陋寡闻的葛定国同志简直就是寸步难行。有一回小蓓拿回
来一种新出的冰激凌叫葛定国同志吃,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吃啊!那可实在是太好
吃了!小蓓告诉葛定国同志这叫百乐宝,是和路雪新出的一个品种。葛定国同志过
了几天突然馋起这冰激凌了,可是想吃又想不起名字,就一个人来到超市,冲着人
家女售货员一个劲儿要“护舒宝”,这是他从电视广告里听来的,想着应该八九不
离十,弄得人家女售货员老大不高兴地瞪着他,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老流氓。自
打苗岭秀她们进了家,小蓓看爷爷的眼神儿都变了,变得又冷又硬,想到这儿,葛
定国同志心里就一阵发凉。

    苗岭秀跟刚来的时候也渐渐不同了。苗岭秀添置了许多的新衣服,烫了发,每
天晚上晚饭后,匆匆忙忙洗好碗,就去卫生间里涂口红,然后提一个小手袋就往外
跑,葛定国同志问她去哪儿,她说是去街上的秧歌队。

    葛定国同志偷偷地跟踪了苗岭秀两次。苗岭秀倒没说谎,她确实是参加了街头
的秧歌队。

    秧歌队在区文化宫门外的大广场上活动。每晚一到八点,四个身强力壮的老头
儿就开始了锣鼓准备,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咚咚锵咚锵!

    
    



 
               第二十九章

    那锣鼓声就像军号一样,把穿着大红大紫大粉绸缎衣服的、头上扎着花的、脸
蛋上扑了香粉搽了胭脂的形形色色的老太太们从四面八方犄角旮旯里召了来,老太
太们舞着她们的大红扇子,扭动着六七十岁眼看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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