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诊断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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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给那些洗碟机换一个烧热水的系统——或者干脆拆了换新机器。”皮尔逊的声音又提高了。“我已经向所有的人喊了好多年了。”
“我知道。”塔马塞利点点头。“过去的卷宗我都接受下来了,这个问题在我们待办的单子上。问题是我们的基本建设开支太多了。”他思考一下说:“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皮尔逊毫无道理地带着气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管子工。”
“我懂得一点管子工的,也许我可以帮帮忙。”听见这个轻轻的语声,大家都转过头来。原来是窦恩伯格大夫,他的手还是在那里摆弄着烟斗。他进来时很安静,没有人注意。看见哈里·塔马塞利,他问道:“我打搅了吗?”
皮尔逊咕哝着说,“不,没关系。”
窦恩伯格看见约翰·亚历山大正在看着他,就对他说:“刚才我在看你的孩子,年青人,他的情况不大好。”
“有希望吗,大夫?”亚历山大小声问。其他人也转过了身子,表情也缓和了。班尼斯特放下一个玻璃吸量管,也凑了过来。
“恐怕是希望不大。”窦恩伯格缓慢地说,停了一会儿,然后象想起一件事,对皮尔逊说:“我估计,约,给亚历山大夫人作的血敏试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作错。”
皮尔逊摇了摇头。“没有问题,查理。事实是,这个试验是我亲自做的,做得很仔细。”他非常奇怪地问:“为什么你问这个呢?”
“想再核对一下。”窦恩伯格吸了吸烟斗。“今天早晨有一阵子我怀疑这孩子得的是有核红细胞增多症,这只不过是个猜测。”
“那是不大可能的。”皮尔逊很强调地说。
窦恩伯格说:“是的。我也那样想。”
又沉默了一会儿。大家都把眼光转到了亚历山大。戴维·柯尔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让那年青的化验员心里好受一点。他没有思索就对窦恩伯格说:“过去对血敏试验是产生过怀疑的——
那时化验室只用盐水介质和蛋白介质两种方法检查。有时少数阳性反应会被当成阴性的了。现在加上了孔姆斯间接试验,已经相当保险没有错了。”他说完以后才想起是在他来了以后这个化验室才改变的。他并没有意思想打击一下皮尔逊,不由得希望老头子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他们两个已经拌了不少的嘴,不要再毫无必要地火上加油吧。
“可是,柯尔门大夫……”亚历山大嘴张得很大,眼睛露出惊慌的样子。
“啊,怎么了?”柯尔门有点莫明其妙了,他说的话怎么会引起这种反应呢?
“我们没有作孔姆斯间接试验。”
尽管柯尔门对亚历山大很关心,他觉得有点不愉快了。由于皮尔逊在场,他很想避免再谈这个问题。现在他被弄得不得不谈了。“唉,作了,你作过了,”他顺口说道。“我记得是我签的孔姆斯试验的申请单子。”
亚历山大用绝望的眼光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请求的神色。“可是皮尔逊大夫说没有必要。这个试验是仅仅用盐水和高蛋白作的。”
柯尔门花了几秒钟时间消化这句话。他看见塔马塞利不大明白似的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一场表演。窦恩伯格马上注意起这些话来了。
皮尔逊显得很不舒服的样子。他带着不安的心情对柯尔门说:“我原打算告诉你的,可是给忘了。”
戴维·柯尔门的脑子马上转过来了。但在没有进一步弄清情况以前,他需要落实一下。“我理解的对吗?”他问亚历山大,“根本就没作孔姆斯间接试验?”
在亚历山大点头的时候,窦恩伯格突然插进来说:“等等!让我先弄清楚。你的意思是说,那母亲——亚历山大夫人——终究还可能有血液敏感问题?”
“当然她可能有!”柯尔门这回不管不顾了,他的声音一下提高起来。
“盐水和高蛋白试验在很多情况下是有用的,但不是所有情况都有用。任何在血液学方面合理地跟上现代医学的人都应该懂得这一点。”他斜眼看了皮尔逊一眼,他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然后,又对窦恩伯格说:“所以我才让作孔姆斯间接试验的。”
院长仍然在努力理解医学方面的含义,他问:“你说的这个试验,既然你让作了,怎么又没有作呢?”
柯尔门转过身来冲班尼斯特,眼色很严厉地问:“我签的那张申请单哪里去了——孔姆斯试验的申请单?”技术员犹犹豫豫地没有回答,他又问:
“说呀?”
班尼斯特直发抖。他嘴里嘀嘀咕咕,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说:“我把它撕了。”
窦恩伯格有点难以置信地说:“你把大夫的申请单给撕了——也不告诉他?”
柯尔门毫不客气地说:“是谁叫你撕的?”
班尼斯特看着地板,勉强回答:“皮尔逊大夫叫我撕的。”
窦恩伯格现在思想转得很快。他对柯尔门说:“这说明那孩子可能得了有核红细胞增多症,事实上,各种迹象都说明这个问题。”
“那你要作换血手术吗?”
窦恩伯格痛心地说:“如果需要换,也应该在出生的时候换。可是尽管这么晚了,也许还可能有救活的机会。”他望着年青的病理医师,似乎只有柯尔门的意见是可以信赖的样子。“可是我想弄牢靠一些。那孩子没有多少力气,经不住折腾了。”
“我们需要给孩子的血作一次孔姆斯直接试验。”柯尔门的反应很快、很中肯。现在都看他和窦恩伯格的了。皮尔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给迅速发展的情况弄呆了。柯尔门厉声问班尼斯特:“医院里有没有孔姆斯血清?”
那技术员咽了一口气,说:“没有。”
这是院长权限之内的事了,他很干脆地问:“我们从哪里可以弄到?”
“时间不够了。”柯尔门摇摇头说。“我们得请别的地方作,那些有条件的地方作。”
“大学可以作,他们的化验室比我们的大。”哈里·塔马塞利走到电话机旁,对接线员说:“请给我接大学医院。”他问在场的人:“谁在那里负责?”
窦恩伯格说,“弗兰茨大夫。”
“我找弗兰茨大夫。”培马塞利问:“谁和他接头。”
“我来。”柯尔门拿过电话。别人听着他说:“弗兰茨大夫吗?我是柯尔门大夫,三郡医院病理副主任医师。您能给我们作一个紧急的孔姆斯试验吗?”停了一会儿,柯尔门听着。然后,他说:“好,我们立刻把血样送来。
谢谢你,大夫。再见。”他转过身说:“我们要很快抽血样。”
“我帮您抽,大夫。”这是班尼斯特,手里拿着器械盘子。
柯尔门想拒绝他帮忙,又看见他眼里带着恳求的神气,犹豫了一下,说,“好,跟我来吧。”
在他们走的时候,院长在他们后边喊道:“我叫一辆警车。他们可以把血样送得快一点。”
“请允许我自己把血样送去——和他们一起去。”这是约翰·亚历山大。
“好吧。”院长拿起电话耳机,他很快地对接线员说:“接警察局,”
又冲亚历山大说:“和他们一起去把血样拿到急诊出入口。我让警车在那里等着。”
“好,院长。”亚历山大很快地走了出去。
“我是三郡医院院长。”塔马塞利又在打电话。“我们需要一部警车送一个紧急血样。”他听了一会儿。“是的。我们的人等在急诊出入口,好。”
他挂上电话,说:“我再去看看,让他们都接上头。”他走了出去,室内只剩下皮尔逊和窦恩伯格两个人了。
在过去几分钟的时间里,老产科医生脑子里思绪万端。在漫长的医务生涯当中,查尔斯·窦恩伯格当然经过许多病人死亡的事例。有的时候,他们的死亡几乎好象是命中注定的,可是他总是全力以赴地,有时甚至是拼命地设法抢救,一直到最后,从不放弃一线希望。在一切情况下——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他自己,他的所作所为是光荣的,他对自己的要求是高的,工作是踏实的,他总是要尽他最大的力量的。他知道,有的医生有时就不那么认真。但就他自己来说,他自信和自负的是:我查尔斯·窦恩伯格从来没有由于技术不行或粗心大意而耽误过一个病人。
这样一直到现在的这一次。
现在,在他即将结束他的医务生涯的时候,他似乎要分担一份由于另一个人的无能所造成的悲惨的恶果;而最倒霉的是——这个人竟是他的一个朋友。
“约,”他说。“我想告诉你点事情。”
皮尔逊坐在一个化验台的凳子上,脸色苍白,眼神发散。现在他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是一个早产儿,约,可是他是正常的,我们本来可以在他出生的时候给他换血的。”窦恩伯格停顿了一下,当他又继续说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上他自己的情绪了。“约,我们是很长时间的朋友了,有时我给你打掩护,我帮着你去跟别人干。可是,这一次,如果这个孩子死了,那么上帝帮助我!
——我要把你带到医管会去,我非把你撕成两半不可!”
二十
“看在基督的面上,他们都干什么呐?怎么还没有个信呀?”
约瑟夫·皮尔逊神经质地用手指头敲打着办公桌。从把亚历山大的婴儿的血样抽出来立即送到大学医院起,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小时零一刻钟了。现在只剩下这个老病理医师和柯尔门两个人在办公室。
柯尔门沉静地说:“我又给弗兰茨大夫打了电话。他说一有结果马上用电话通知我们。”
皮尔逊呆呆地点点头,又问:“那个年青人——亚历山大在哪儿?”
“警察把他送回来了。他现在在他妻子那儿。”
柯尔门犹豫一下,说:“在我们等信这时候,向保健科了解一下伙房的情况,看看他们给炊事员作的检查工作开始了没有,你看怎么样?”
皮尔逊摇摇头。“等会儿吧——等这事过去之后再说。”他焦躁地说:
“在这件事没有个着落以前,我什么事也考虑不了。”
自从今天早晨化验室里一连串爆炸性的事情发生之后,柯尔门感到自己一直没考虑到皮尔逊的心情,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对于柯尔门在血敏试验问题上发表的一通言论,皮尔逊没有争辩。他的沉默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这位年青的同行起码在这方面比他高明。柯尔门心想:这种滋味大概不大好受。他发现自己头一次对这个老头产生了一点同情心。
皮尔逊停止了敲桌子,使劲给了桌子一巴掌。“看在圣彼得的面上,”
他说,“他们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呀?”
“病理科有什么消息吗?”
查尔斯·窦恩伯格刷好了手,在产科旁边的一个小手术室里等着,他在向刚刚走进来的一个护士问话。
那个姑娘摇摇头。“没有,大夫。”
“咱们这里快准备好了吗?”
护士装好两个胶皮热水袋,放在为婴儿准备的小手术台的毯子底下。她回答:“再有几分钟就好了。”
一个实习医生走到窦恩伯格跟前,向:“如果孔姆斯试验结果来不了,您也打算照样作换血手术吗?”
“嗯,”窦恩伯格回答。“我们已经耽误了很久,我不想再耽误了。”
他考虑一下说:“反正,按照那孩子的贫血情况,即使没有试验,也得给他换血。”
护士说:“大夫,那孩子的脐带已经剪短了,您知道吧?”
“是的,谢谢你,我知道。”窦恩伯格对实习医生解释说。“如果我们事先知道要给孩子换血,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把脐带留长一些,这样可以作为一个方便的连接点。很遗憾,我们当时不知道,现在这个病例要换血,所以把脐带给剪了。”
“那您预备怎么办呢?”实习医生问。
“我打算用局部麻醉,紧贴着脐静脉血管上边切下去。”他又转身问那护士:“血温过了吗?”
护士点头说:“温过了,大夫。”
窦恩伯格告诉实习医生说:“检查一下新血是否接近于体温,这很重要,不然会增加休克的危险。”
其实,窦恩伯格脑子里还有另外的考虑:这样给实习医生讲着,可以把他的脑子占住,避免想得太多。在这个时候,窦恩伯格很想回避一些问题。
他在化验室和皮尔逊摊了牌,离开那里以后,受到了焦虑和自责的折磨。这个事故从技术上说,怪不到他头上来,但是这一点似乎无关紧要,问题在于他的病人受到了伤害,他的病人可能由于这次医务上不可原谅的失误而死亡,而这个责任则完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