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红荷 作者:张丽-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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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啊啊——嘿嘿嘿嘿——”九九大声笑着,笑得气也喘不过来。正信依然埋头苦干,在她身上不停地吻着,逗她痒痒,逗她大笑……
姜妈捂着嘴,也被他们俩逗乐了。
唉! 身体残缺的人,可这心是热的啊! 三个月的时间里,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来过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刘正信和九九的房间干干净净,被褥干干净净,刘正信身上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民政部门的同志征求刘正信的意见,刘正信每次都对这个家赞不绝口,对每一个家人,尤其是九九,十分满意! 还不到三个月,所有的人都感觉他们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刘正信和九九也更像一对恩爱夫妻了。
三个月不到,民政部门就同他们办完了所有手续。刘正信和郭玖玖就正式结为夫妻。
每天上午九点钟左右,只要有太阳,九九就把正信抱出来晒太阳,陪在他身边,给他读小说,读报纸。两人又说又笑,一个坐沙发椅,一个坐小板凳。院里住着的人们经过他们身边时,都友好地同他们打招呼。
有一个人,也经常在远处看他们。那就是于莺。她呀,多少还是对刘正信有些感情,就经常悄悄地在远处看一看。有时,她看到九九f 畏在正信身边,那副亲昵的样子,那脸上绽放出的幸福光彩,心里不是滋味儿,一低头就躲开了。这些都被姜妈看在眼里。
有一天,郭璋给正信收拾箱子,翻出了十几张照片,可一张都不是他本人的,全部都是于莺的。于莺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这十几张她的照片,一直珍藏在正信的箱子里。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正信一定会在战斗间隙,躺在潮湿的坑道里,看这些照片,承受着相思之苦。
那天在办公室,下班以后大家都离开了,只有于莺还在收拾办公桌的抽屉。郭璋走进来,从她身边经过时,突然瞥见她手上拿着几张照片。
“于老师,您拿的是正信的照片吧? ”
“哦,哦,”于莺脸腾地红了,“我正准备去烧掉……”
“别麻烦您了。把它们交给我吧。我拿回去给我女儿看。让她看看残废之前的刘正信是什么样子的。”
“喏,给您吧。”于莺把照片递给他,“郭老师,难为你们侍候他。
九九,她真了不起。“于莺眼光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希望您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我会的。正信的箱子里有您的十几张照片,他一直珍藏着呢。”
于莺低头不语。
“还有,你们的女儿刘援朝……”
“别说了! ”于莺担心地向窗外张望一阵子,压低声音说,“再不要提孩子的事。她已经改名叫吴媛。跟吴副县长姓。”
“您看,我忘了,您已经真的嫁给了老干部、尊敬的副县长同志。”
“我怕吴媛往九九他们面前凑,早晚有一天得露馅,我就把她送她奶奶家养着了。”
“这下可真是无缘了。嘿,改名叫吴媛。”郭璋摇摇头,朝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去。
“嗳,郭老师,我买了些鸡蛋,您带回去,给他……”
“不用,我家刚买了鸡蛋,吃不完。”
“那么,我给他买点什么好呢? ”
“不必了。国家发钱养着他。再说,我也有钱给他补身子。”
“郭老师,您能不能让他把我的照片,还有我给他往朝鲜寄的那些信还给我? 现在,大家没有什么关系了,留着那些东西,将来……将来会有麻烦。”
“行。我们会还你。反正他现在也看不见什么了。我回去清理一下,明天还给您。留在家里,万一我女儿看到,她会伤心的。”
“她也知道伤心? 她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郭璋用眼瞪着她,“我女儿才是真正懂得珍惜感情的人! ”
“是的。我很佩服她。”于莺凄楚一笑,“我祝他们白头到老! ”
第七章
姜姨姥娘,也就是姜妈,那晚上就住在我姥娘家。我吃了她带来的甜饽饽,一个接一个,一连吃了三个,还想吃,姜姨姥娘怕我撑着,说:“明天我下午再走,在这里再给你们做一锅,再给九九他们送一半过去。唉,九九就爱吃我做的饽饽! ”
姜妈跟他们分开了,但看得出来,对他们三个依旧牵肠挂肚的。听姜妈跟姥爷姥娘讲述了,他们分开,也实属迫不得已啊! 自从刘正信进了郭璋家门做女婿,郭璋家里每天忙忙碌碌,快快乐乐,和和睦睦,受到了政府部门和学校方面的频频表扬和嘉奖。郭璋从那时起就成为了人们学习的榜样,先进人物,所以也就没有人想去扒拉扒拉他在解放前,在北平到底是何种状况。
政治上四平八稳,安安全全,让他们共同幸福地生活了十年之久。郭璋的工资.加上刘正信的残废金,四个人生活得相当好。会过日子的姜妈,精打细算,每月还帮家里节余下一部分钱。
就在这1964年的春天,郭璋时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是一个特别灿烂的春天,桃花如霞,李花如云,柳絮儿满天飘舞。每天早晨,郭璋先把九九和正信送出门儿,九九用板车推着正信去踏青,去到桃花丛中,靠在桃树下,听鸟儿唧啾、蜜蜂嗡嗡,抱着收音机听广播……九九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少妇了,但仍然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穿花裙,跑跑跳跳,爱玩儿。春天,她每日都推着正信到大自然中游走。
这一日,清晨送走女儿女婿以后,郭璋就夹着讲义,迈着自信又稳重的步子往教室走去。刚走到教室门外,有个年轻老师匆匆向他奔来,喊着:“郭老师,郭老师,教育局来人了,叫您去校长办公室,快去! 快去吧! ”
“我马上要上课了。”郭璋指指教室,“同学们正等着呢。”
“哎哟,别管那么多啦! 你可能有麻烦啦! 学校已经派别的老师替你课了……你看……”
郭璋也看到了,一位姓周的女教师走近来,从他们面前经过,连招呼也未打,径直走进了郭璋教的班级。她就是代他来上课的老师。
看来问题严重了。
郭璋一边往校长办公室走去,一边审视自身,解放后十几年来,自己尽心尽职、说话办事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与任何人交往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并无大的过错呀! 那么,会是什么麻烦呢? 他马上意识到,肯定是隐瞒“海外关系”这一实质性的问题败露了。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事已至此,郭璋在校长办公室门外站住脚,定了定神儿,横下心敲门进去了。
教育局来了三个人,同马校长并排而坐,像审讯人员那样,表情严肃,每人面前摊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枝钢笔。两旁还坐着学校的大小主任。于莺也坐在其中,她已经在五年前就当上了教导主任。她的老干部丈夫已上调到地区当副书记。于莺坐在墙角,用一种颇为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想极力表明这事跟她没关系,是上头来人的。她看上去一脸的无辜。
郭璋一看,在屋子中间搁有一把学生用的小木凳,正对着“审讯台”,孤零零的一把小木凳,想必是给自己准备的了。他就低着头走过去。
“坐下吧。”马校长发话了。
郭璋低下头,规规矩矩坐下来,把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摆出了低头认罪的标准姿势。
“郭璋,你要如实向组织交待你隐瞒‘海外关系’的严重问题。虽然你不是共产党员,可你是人民教师。现在,教育局已查清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美国,而且是大资本家。而你,一直把这一真相隐瞒了十五年之久! 你这是欺骗党! 欺骗人民! 你自己说说吧! ”教育局的人说。
“我……我……”郭璋已是满脑子的汗,如同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一样,羞愧难当,“是……隐瞒了十五年。可是我从解放前就不和他们联系了。我家孩子多,爹妈教我从小自立,所以,我在能教书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之后,爹妈就不再管我了。我早就脱离家庭啦! ”
“不要狡辩了! 再狡辩也没有用! ”教育局的那个人说,“我们不管你有联系没联系,既然你有‘海外关系’并且成分不好,念在你思想进步,平日工作表现不错,目前又身为残废军人的岳父,所以从轻处理。我们今天是来宣布对你的处理决定:开除工籍,遣返老家! 劳动改造嘛,我们就不给你戴这个帽儿,照顾好国家交给你的残废军人就行了! ”
“谢谢领导! 谢谢党! 谢谢人民对我的宽大! ”
郭璋站立起来,连连鞠躬道谢。十五年来,他曾经在心里干百次地琢磨,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每次想到的后果都比这严重得多! 现在,当他听到这样的宣布后,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教育局来的人宣布完决定就走了。他们在经过郭璋身边时,都露出怜悯他的表情,有一个干部还摇头叹息道:“真可惜呀! 本来是个多好的教师! 多进步的革命者啊! 没想到是混进人民教师队伍的剥削阶级! ”
教育局的人走后,马校长又跟他谈话。先是严肃指出他所犯的严重错误,又解释这一处理决定是最轻的。他要求郭璋尽快带家眷离开学校,并且指出,要立即停止对姜妈的剥削。调查已经证明,姜妈是他们家在旧社会就雇佣的“奴隶”。所以说,新社会了,不能允许资产阶级分子再剥削劳动人民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郭璋低着头,贴着墙根儿,见了人也不敢抬头,悄悄地去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书本。当他把书本打成两捆儿,最后合上那几个空荡荡的抽屉时,他突然为自己即将告别讲台而难过万分,眼泪便汩汩地流出。
别的老师都上课去了。他用手抹了一下双眼,慢慢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环顾一下办公室,准备提着两捆书本离去。
于莺悄悄进来,站在门边。
“郭老师……真的不是我……您要相信我。”她嘴唇抖颤着,真的很伤感,“是教育局普查,他们查出来的。”
“我知道。不是您的事。唉,迟早会有这一天。”
“您要走了? 去哪里? ”她问话的声音像蚊子叫,又低又颤。
“回乡下。郭庄。离这里六十多里地。以后,您想去看看正信……”
“我不会去的! 我希望您们一直在这里生活! 现在,没法子了! 正信……就托付给您们啦……”她第一次像个女人一样地哭泣起来,用手绢不断抹着汹涌而出的鼻涕眼泪。
郭璋看不得别人难过,便安慰她几句。
“别难过了。您看我都不难过。九九对正信这辈子都会不离不弃,这一点我最有信心! 回乡下,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差,那里有几十间的一座深宅大院,有前后院两座花园,尤其我们家的荷花池,比人民公园那个荷花池大好多。荷花开了的时候,满园的清丽秀雅。我们乡下人淳朴,好相处。乡下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说不定对正信的健康还有好处呢! ”说完,他一手提一捆书,从痛哭流涕的于莺身边走过,径直走出办公室。
当天,郭璋回到宿舍,一头扎到床上,病了。全家人知道这一事件后,九九不懂爸爸是犯了错误,丢了工作,被清理出了革命队伍。
她一听回乡下,还高兴地又蹦又叫呢。刘正信则一个劲儿地安慰岳父.说:“爸,您是好人! 这就够了! 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回乡下生活也好,总得叶落归根啊! 您也五十多岁了,就是不出这事,也干不了几年就退下来了。回乡下,有我的这部分残废金,咱们照样能过日子。
再说了,乡下的花销也比城里小,咱全家饿不死! 爸,咱们早些走吧! 省得人家来赶咱走! “
最难过的人就是姜妈了。要跟这一家人分手,她最舍不得的就是九九。但是姜妈再舍不得也要回自己家去了,留下来只能给郭璋找麻烦,目己六十多岁人了,也该回到儿子儿媳身边养老了。姜妈早年守寡,惟有一个儿子,是靠姜妈挣的钱养大,并且还念了中专,分配了工作。
郭璋足足躺了三天。三天后他的心情见好,体力也恢复了,全家便整理东西,准备还乡。姜妈收拾好东西以后,突然说要离开两天,出去办点事,叫他们三人在此候两天。
姜妈是跑到我姥爷家来了。她把郭璋的处境告诉了我姥爷。我姥爷是村里人的“当家的”。解放前,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两场战争中,他都是支前模范,推小车为部队送粮送草,抬担架救伤员,若不是他要为郭家生儿子接香火这一历史使命没有完成,他早就偷跑去参加八路军啦。
我姥爷长得高大威猛,一米八五的个头儿,典型的胶东血性汉子。
支前那会儿,他无论走到哪个部队,都有人动员他参军打仗,说他上去挥大刀、拼刺刀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