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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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洛①的演员,在十几个“女四”面前神气活现,装腔作势,她们眼神忧伤,因面临血腥屠杀而显得惊恐不安。
①瓦伦蒂洛(1895—1926),美国电影演员,出生于意大利,其主演的影片如《血与沙》等富有浪漫色彩。
萝丝玛丽穿一件长达膝盖的束腰外衣。
“看这个,”她轻声对迪克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每个人看了样片都说——”
“什么是样片?”
“就是把前一天拍摄的内容冲洗出来。他们说这是我穿的第一件性感的衣服。”
“我没注意到。”
“你当然注意不到!可我注意到了。”
穿着豹皮衣的尼科特拉同萝丝玛丽说着话,而电工正同导演在讨论着什么,说话时还倚着导演。后来,导演使劲把他的手推掉,抹了下汗津津的额头。这时,迪克的向导议论起来:“他又来添乱了,就这么回事!”
“谁?”迪克问。还不等他回答,导演就急忙走过来。
“谁在添乱——你自己倒在添乱,”他语气激烈地对迪克说,就像是面对陪审团说话,“他添乱时,总以为别人也在添乱,就这么回事!”他狠狠地盯了那向导一会,随后拍拍手,“好了,各就各位。”
这就如同参观一个混乱的大家庭——一位女演员朝迪克走来,把他当作刚从伦敦来的演员聊了一会。当她发现认错了人,就慌慌张张地走开了。电影业人士大多不是自视甚高,就是极为自卑,而且通常是自以为是。他们果敢,勤奋,在一个十年来只追求享乐的国家,他们已脐身到了一个显赫的地位。
随着光线模糊起来,拍摄工作结束了——这样的光线画家会欢迎,但不适合拍摄,无法同加利福尼亚明净的天空相比。尼科特拉跟着萝丝玛丽来到车子旁,轻声地跟她说些什么——她看着他,板着脸说了声“再见”。
迪克和萝丝玛丽在他撒旅馆吃了午饭。这是一家豪华的餐馆,是一座有高层大阳台的别墅,能够俯视不知是哪个衰亡时期的广场遗址。萝丝玛丽喝了一杯鸡尾酒和一点葡萄酒。迪克开怀痛饮,原先不快的感觉也就消失了。饭后,他们驱车回旅馆,两个人都红光满面,心情舒畅,沉浸在甜蜜和安谧的氛围之中。她渴望被占有,如今如愿以偿。在海滩开始的一种孩子气的迷恋最终成了现实。
□ 作者:菲茨杰拉德
第二部
第21章
萝丝玛丽还要赶一个饭局,那是为摄制组的一个成员举办的生日聚会。迪克在门厅撞见了科利斯·克莱,但他想一个人吃饭,因而谎称在埃克塞斯饭店有个约会。他同科利斯在一起喝了鸡尾酒,他心中莫名的不快使他显得相当不耐烦——他不再能为逃避诊所的职责而寻找借口了。这与其说是一种专业,倒不如说是一种浪漫的回忆。尼科尔是他的女人——他经常在心里讨厌她,然而她是他的女人。同萝丝玛丽厮混是一种自我放纵——而同科利斯呆在一起则是无聊至极。
在埃克塞斯饭店门口,他遇见了巴比·沃伦。她那双秀丽的大眼睛看上去多么像两块宝石,她惊奇地盯着他。
“我以为你在美国,迪克!尼科尔跟你在一起吗?”
“我取道那不勒斯回家。”
见了他袖子上的黑布带,她说,“我听说了你的不幸,很为你感到难过。”
他们自然在一起吃了饭。“把所有的情况说给我听听。”她提出要求。
迪克将实际情况述说了一番,巴比听后皱起了眉头。她觉得有人要为她妹妹生活中的这种糟糕的局面负责。
“你认为多姆勒大夫一上来的治疗对头吗?”
“治疗上不会有多大的出入——当然,你会想法找个合适的人来处理这样一种很特殊的病例。”
“迪克,我不是想要责怪你,也并不想问个究竞,但你不觉得变换一下环境对她也许会有好处吗?让她离开诊所一类的地方,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
“但你对诊所很热心,”他提醒她,“你告诉我你从来都不放心她的身体健康——”
“那时你们在里维埃拉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住在小山上,远离其他人。我并不是要你们回到那种生活。我是想你们可以去,比如,伦敦。英国人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和谐的生活。”
“并不见得。”他表示异议。
“确实如此。我了解他们,你知道。我想,在伦敦弄幢房子,在那儿过春天,这对你们有好处——我认识一位英国女子,她有一幢房子,在塔尔伯特广场,家具齐全,你们可以租下来。我想你们应该和心智健全、性情温和的英国人一起生活。”
她还会继续跟他聊一九一四年所有那些老一套说教,要不是他大笑起来,说:
“我在读迈克尔·阿伦①写的一本书,要是——”她挥挥手中吃色拉的食匙就把迈克尔·阿伦勾销了。
①阿伦(1895—1956),生于保加利亚的英国小说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绿帽》。
“他尽写一些堕落者,而我指的是那些可贵的英国人。”
她就这样把她的同胞打发掉了,而在迪克的心目中,取而代之的只是这样一幅画面,画面上是一些漠然迟钝的面孔,这些面孔充满了欧洲的小旅馆。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巴比重复说道,然而这只是她另一番游说的序曲,“但是把她一个人留在那样的环境下——”
“我去美国是因为我父亲去世了。”
“我知道,我说过我很难过。”她摆弄着项链上的玻璃葡萄,“不过,现在有这么多的钱,完全可以做许多事情,应该用来让尼科尔过得好一些。”
“但有·件事,就是我不愿意住在伦敦。”
“为什么不愿意?我觉得你可以在那儿工作,就跟在其他地方工作一样。”
他往后靠一靠,看着她。要是她曾经对那个可耻的事实,即尼科尔真正的病因起过疑心,那她也必定进行了自我否定,将这种猜疑扔到积满灰尘的壁橱里了,就如同处置一幅买后觉得很不称心的画一样。
他们在酒吧里继续交谈,这时,科利斯·克莱走到他们桌子旁,坐了下来。一位优秀的吉他手在堆满酒桶的地下室一边弹奏,一边低声吟唱。
“我可能并不是适合尼科尔的人选,”迪克说,“她仍然可以嫁给我这一种职业的人,某个她认为可以信赖——永远可以信赖的人。”
“你以为她嫁给别人会更幸福?”巴比突然自言自语道,“这倒可以考虑。”
而当她看到迪克向前倾着的身子,嘴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时,她才意识到她这句话不够得体。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向他申明,“你千万别以为我们不看重你所做的一切。我们也知道你尽了力——”
“看在上帝分上,”他抗议道,“要是我不曾爱过尼科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你现在爱尼科尔吗?”她惊慌地问。
科利斯这才明白他们在谈些什么,迪克忙转过话题,“我们现在来谈点别的事吧——比如,说说你。你为什么不结婚呢?我听说你同培利爵士订过婚,就是那位——”
“哦,不谈这些。”她显得忸怩地躲躲闪闪,“那是去年的事了。”
“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迪克执拗地问。
“我不知道。我爱过的一个男子在战争中阵亡了,另一个男子离开了我。”
“说给我听听。谈谈你的私生活,巴比,还有你的看法。你从来不说——我们总谈论尼科尔。”
“那两个男子都是英国人。我认为世上没有谁比第一流的英国人更可贵了,你说呢?即使有那么一位,我也没有遇到过。这个男子——哦,说来话长呵。我讨厌从头说起,你呢?”
“就是这么回事!”科利斯说。
“哦,不——只要有趣,我喜欢听。”
“那是你的本事,迪克。你只要说一句话或天南地北欧一通就能使整个聚会活跃起来。我认为那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这只是逢场作戏。”他轻描淡写地说。对她的三个看法,他都不以为然。
“我当然喜欢礼仪之道——我喜欢做事情有规有矩,而且要高水准。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这样,但你必须承认,这是我处世稳妥的一个标志。”
迪克甚至都不想费心思去表示异议。
“我当然知道人们会说,巴比·沃伦在欧洲到处转悠,追求这样追求那样,唯独错过了生活中最美好的事物,但我想,正相反,我恰恰是追求最美好事物的少数人之一。我认识这个时代的最有趣的一些人。”她的声音混人又一阵吉他的有节奏的弹拨声中,她提高了嗓门说:“我很少犯大的过错——”
——只犯很大的过错,巴比。
她见他眼神中不无嘲讽的神色,便改口说些别的。看来他们很难在什么问题上取得共识,然而,他颇为欣赏她身上的某种气质。他在埃克塞斯饭店对她说了一大堆恭维话,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次日,萝丝玛丽坚持要请迪克吃饭。他们来到一个在美国干过活的意大利人开的餐馆,吃了火腿蛋和华夫饼。餐后,他们回到旅馆。迪克发觉他未曾爱上她,她也并不爱他,但这一发现并未削弱,反而增强了他对她的情欲。既然他明白他不会更深入到她的生活中去,她对他而言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他猜想许多人说自己陷入爱河时,所表达的也不过如此——不会是灵魂的沉沦,也不是将所有的色彩浸入到一只染缸中去,就像他对尼科尔的爱那样。他想起了尼科尔,尼科尔应该去死的想法沉入到精神的黑暗中去了,而想到她可能爱上另一个男人,他感到内心阵阵痛楚。
尼科特拉在萝丝玛丽的客厅里,正在谈论有关电影的一件事。当萝丝玛丽暗示他该走了,他滑稽地表示抗议,还颇为无礼地朝迪克膘了一眼,这才离去。迪克则越来越不耐烦了。
“到我的房间去。”他提议,她同意了。
她枕着他的膝头躺在一张大沙发上,他抚弄着她的可爱的额发。
“还要让我对你产生好奇吗?”他问。
“你想知道什么?”
“说说你和男人的事吧。我不是好色,只是有些好奇。”
“你想知道我认识你以后发生的事吗?”
“说以前的事也行。”
“哦,没有。”她慌忙说,“我认识你以前没有这一类事。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你仍然是唯一我真正看得上的人。”她想一想,“这事有一年左右了,我想。”
“他是谁?”
“哦,一个男人。”
他可不想就让她闪烁其词地蒙混过去了。
“我打赌,我能给你把事情说清楚。第一次恋爱并不如意,那之后有一个较长的时期无所进展。第二次恋爱稍好些,但你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第三次恋爱,情况还算不错——”
他忍受着内心的折磨,继续往下说,“后来,你有过一次水到渠成的真正的恋爱,但那时,你变得胆怯了,你担心拿不出什么来奉献给你最终爱上的人。”他觉得他自己越说越像个喜欢说教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了,“那以后,还有几次风流韵事,一直到现在。是不是这样?”
她大笑着,既感到有趣,又觉得伤心。
“这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她说,这倒使迪克放下心来,“然而要是有一天,我找到了那么一个人,我就爱他。我要是爱他,我就再也不让他离开我。”
此时,房间的电话响了,迪克听出是尼科特拉在找萝丝玛丽。他用手掌捂住话筒。
“你想同他说话吗?”
她拿过听筒用一种迪克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
“这样打电话真费时间,”他说,“现在过四点了,我五点有个约会。你最好跟西格诺尔·尼科特拉去玩吧。”
“别犯傻啦。”
“不过,我觉得,只要我在这儿,你应该别去理他。”
“这不好办。”她突然叫起来,“迪克,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别人,可你对我怎么样呢?”
“尼科特拉对别人又怎么样呢?”
“那是两码事。”
——因为你们年龄相仿。
“他是个混账!”他嚷道。他嫉妒得有些发疯了,他不想再被伤害。
“他只是个孩子,”她不屑地说,“你知道我最爱你。”
听了这话,他伸手抱住她,但她有气无力地朝后沉下去,他就这样抱了她一会,就像一段尾声性质的缓慢的舞蹈动作那样。她眼睛闭着,头发向后垂下去,活像一个淹死的女人。
“迪克,放开我。我这辈子心都没有这样乱过。”
他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