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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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的口吻陈述坏道理,而以轻蔑的口吻陈述好道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好道理一笔
抹掉的。此外,再没有什么东西比书籍更欺骗人的了,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们更不忠实
地表达作者的情感了。如果你想根据博胥埃的著作去了解天主教的信念,那么,你在我
们当中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发现你这种想法是大错而特错的。正如你所看到的,
他用来反驳新教徒的那种教义,根本就不是他向一般人所讲的那种教义,博胥埃所写的
书和他在讲坛上所讲的道理是大不相同的。为了要正确地判断一种宗教,便不应当去研
究那个宗教的教徒所写的著作,而应当到他们当中去实地了解,从书本上研究和实地去
了解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每一种宗教都有它自己的传统、意识、习惯和成见,这些东西
就是它的信仰的精神,必须把它们联系起来,才能对那种宗教进行判断。
“有多少伟大的民族既不刊印也不阅读我们的书啊!他们怎能判断我们的看法呢?
我们又怎能判断他们的看法呢?我们嘲笑他们,而他们也轻蔑我们;如果我们的旅行家
把他们作为笑料,他们的旅行家只须到我们这里来走一趟,也会把我们作为笑料的。哪
一个国家没有为了传布宗教而力求了解宗教的贤明的人、忠厚诚实的人、真理的朋友呢?
然而,每一个人都是按自己的信仰去认识宗教的,认为其他各国所信的宗教都很荒谬;
外国的宗教并不象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怪诞,换句话说,我们在我们的宗教中听到的道理
也是不足为信的。
“在欧洲我们有三种主要的宗教。其中的一种宗教只承认一种唯一的启示,而另一
种宗教则承认两种启示,第三种宗教则承认三种启示。每一种宗教都在那里憎恶和咒骂
另外两种宗教,指责它们盲从、狠毒、顽固和虚伪。任何一个公正不偏的人,如果不首
先衡量一下它们的证据,不听一听它们的道理,敢对它们进行判断吗?只承认一种启示
的那种宗教,是最古老的,而且似乎是最可靠的;而承认三种启示的宗教,是最新的,
而且似乎是最始终一致的;至于那承认两种启示而否认第三种启示的宗教,也许是最好
的宗教,不过,它当然是具有种种否定其自身的成见的,所以一眼就可看出它前后是矛
盾的。
“在三种启示中,所有的经书都是用信教的人所不认识的文字写的。犹太人不懂希
伯来文,基督徒不懂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土耳其人和波斯人都不懂阿拉伯文,而现今的
阿拉伯人自己也不说穆罕默德所说的那种话了。用大家根本就不懂得的语言去教育人,
这岂不是一个很笨的教法!有人也许会说:‘这些书都已经翻译出来了。’回答得真好!
不过,谁能保证这些书的译文都是很忠实的,谁能保证它们完全可以忠实于原文?既然
上帝肯同世人说话,他为什么要人来替他翻译呢?
“我绝不相信一个人所必须知道的东西经书上全都有了,我也不相信一个人由于看
不懂经书或者找不到懂得经书的人,就会因为这样一种并非出自本心的无知而受到处罚。
说来说去还是书!真是成书癖了!我之所以这样反复地谈到经书,是因为欧洲到处是经
书充斥,是因为欧洲人在把经书看作是不可缺少的东西的时候,没有料到在这个世界的
四分之三的土地上还有人压根儿没有看见过经书哩。所有的书不都是人做的吗?一个人
为什么要在读过经书之后才能懂得他的天职呢?在没有经书以前大家又是凭什么办法知
道他的天职的呢?要么,由他自己去领悟他的天职,否则就让他不知道好了。
“我们的天主教徒在大谈其教会的权威;但是,正如其他的教派必须罗列多少证据
才能直接地证实它们的教义,天主教徒也必须同样地罗列多少证据才能证实他们具有这
种权威,所以,这样地闹嚷一阵有什么用处呢?教会断定教会有作决定的权利。这岂不
是一个打不破的权威!深入一步,你就会明白我们讨论的全部问题了。
“你可知道有许多基督教徒在煞费苦心地仔细研究犹太教在哪些事情上对他们提出
非难吗?如果有人对犹太教所非难的事情略有所知的话,那也是从基督教徒的著作中知
道的。好一个了解他们对方的论点的办法啊!不过,怎样办呢?如果有人敢在我们这里
印行一些公开替犹太教辩护的书,我们就要惩罚书籍的作者、出版者和发售的书店。为
了要始终说自己是对的,就得采取这个既简便又可靠的办法。要反驳不敢说话的人,那
是很容易的。
“在我们中间可以同犹太人进行交谈的人也不可能获得更多的了解。可怜的犹太人
知道他们的命运是操在我们的手里的;在我们施行的暴政之下,他们已经变得很胆怯;
他们知道基督教虽然是讲慈善,但不因此就不做出不公平和残酷的行为;他们既然怕我
们指摘他们亵渎神明,还敢说什么话呢?贪心给了我们以激情,而他们由于没有过错,
反而很富有。最有学问和最有见识的人总是很谨慎的。你可以使某一个穷苦的人背弃他
的宗教,拿钱收买他去诋毁他的宗教,你可以叫几个拾破烂的人出来讲一番话,他们将
为了讨好你而对你屈服;你可以利用他们的无知和怯懦而制服他们,而他们的学者也会
悄悄地讥笑你们的无能。但是,在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你们以为也可以这么容易地对
付他们吗?在巴黎神学院,一提到救世主的预示,就显然是指耶稣基督。但是,在阿姆
斯特丹的犹太的法学博士们中间,一提到救世主的预示,就同耶稣基督毫无关系了。我
认为,只有在犹太人有了一个自由的国家,有了经院和学校,可以在其中毫无顾虑地进
行论辩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正确地了解犹太人的论点。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才能知道
他们有些什么话要说。
“在君士坦丁堡,土耳其人可以述说他们的观点,可是我们则不敢述说我们的观点;
在那里,就轮到我们向人家拜下风了。我们强迫犹太人遵奉他们不十分相信的耶稣基督,
如果土耳其人也学我们的榜样,强迫我们遵奉我们根本就不相信的穆罕默德,我们能不
能说土耳其人做得不对?能不能说我们做得有理?我们按什么公平的原则来解决这个问
题呢?
“在人类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既不是犹太教徒,也不是回教徒或基督教徒;有千千
万万的人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摩西、耶稣基督和穆罕默德!有些人否认这个事实,他们说:
‘我们的传教士走遍了世界的各个地方。’这说得很好。不过,传教士可曾深入到我们
迄今还不十分了解而且还从来没有一个欧洲人去过的非洲的腹地?在远离海岸的鞑靼的
游牧民族,到现在还没有同外国人接触过,他们不仅没有听说过教皇,甚至还不晓得什
么叫大喇嘛,请问我们的传教士可曾骑着马去寻找过他们?传教士们是否走遍了辽阔的
美洲大陆,那里有好几个民族的人还一点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那个世
界?在日本,我们的传教士曾经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永远遭到驱逐,他们的先驱被当地好
几代的人都当作是表面上热心肠的而实际是想悄悄篡夺那个帝国的狡猾的阴谋家,请问
我们的传教士现在还到不到那个国家去?传教士们可曾走进亚洲各国的国王的王宫向成
千上万的奴隶宣扬福音?那个地区的妇女究竟是什么原因始终不能听到任何一个传教士
向她们讲道?她们会不会因为与世隔离而全都进入地狱?
“如果福音真是传遍了全世界,那又有什么好处呢?在头一个传教士到达一个国家
的前夕,准定有一个人听不到他讲的福音就死去的。请你告诉我,我们对这个人怎样办?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那样一个人,传教士未向他宣讲耶稣基督,那么,单是因这个人
而造成的缺陷,其严重的程度是如同未向四分之一的人类宣讲一样的。
“当传教士向远方的民族宣讲基督福音的时候,他们所说的话有哪些是可以单凭他
们的言辞而不需要确凿的证明就能为那些民族所接受?你向我宣称两千年前在世界上极
其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神在我不知道叫什么地名的小城里降生和死亡;你告诉我说,凡是
不相信这个神秘的事情的人都将受到惩罚。这些事情是相当的奇怪,所以不可能叫我仅
仅凭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权威马上就相信的!既然你那位上帝一定要我知道那些事情,
他为什么要使那些事情发生在一个离我很远的地方呢?难道说一个人因为不知道蹠地上
发生的事情就算是犯了罪吗?我怎能猜想另外一个半球上有一个希伯来民族和耶路撒冷
城呢?这等于是硬要我知道月球上发生的事情。你说,你来告诉我,但是你为什么不来
告诉我的父亲呢?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善良的老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就说他有罪呢?他,
这样一个极其忠厚、极其仁慈、一心追求真理的人,应不应该因为你懒于告诉他而永受
惩罚呢?请你公正地替我想一想,我应不应该单单凭你的见证就相信你所说的那些毫不
足信的事情,就认为许多不公正的事情同你向我宣讲的公正的上帝的旨意是一致的。请
你让我去看一看那出现了许多在此地闻所未闻的奇迹的遥远的国度,请你让我去了解一
下耶路撒冷的居民为什么会把上帝当成一个强盗来处置。你也许会说他们不知道他就是
上帝。那么,我,只从你的口中才听说过上帝,又怎么办呢?你也许接着就会说,他们
已经受到惩罚,已经被赶得四分五散,已经受到压迫和奴役,而且,他们当中从此就没
有任何一个人再走到那个城市了。当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不过,今天的耶路撒冷的居
民对他们的先辈钉死耶稣这件事情抱怎样的看法呢?他们否认这件事情,而且不把上帝
当作上帝来看。他们同原先的居民的子孙是一个样子。
“怎么!上帝是死在那个城里的,但是就连那个城里过去和现在的居民都不认识他,
而你竟要我,两千年以后才出生在相隔两千哩远的人,能够认识上帝!你未必不知道,
这本书你虽然视为神圣,但我是一点也不懂得的,所以,在我对它表示信仰以前,我应
当从别人而不从你口里弄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和哪一个人做的,它是怎样留传下来和怎样
达到你的手中的;我应当弄清楚,那个地方的人虽然也象你这样十分了解你给我讲的这
一番道理,但为什么会把这本书弃如敝屣呢?你要知道,我必须到欧洲、亚洲和巴勒斯
坦去亲自考察一下,除非我是疯子,否则,在没有考察以前我是不会听信你所讲的话的。
“我觉得,这些话不仅是很有道理,而且我认为,所有一切明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
都要这样说的,都要把传教士远远地赶开,要是他们在没有证实他们的证据以前就急于
想教训他和给他施行洗礼的话。我认为,没有哪一个启示是不能用以上的或类似的道理
象驳斥基督教教义那样加以有力的驳斥的。由此可见,如果真正的宗教只有一种,如果
所有的人都应该信奉这种宗教,否则就注定要遭受苦难的话,那么,大家就需要以毕生
的时间把所有一切的宗教都加以深入的研究和比较,就需要游历信奉各种宗教的国家。
没有哪一个人可以不尽他做人的首要的职责,没有哪一个人有依赖别人的判断的权利。
所以,无论是以手艺糊口的工匠、还是不识字的农民、羞涩娇弱的少女或几几乎连床都
不能下的病人,都应该一无例外地进行研究、思考、辩论和周游天下,这样一来,就再
也没有什么人能安然定居了,在全世界处处都可见到朝圣的香客,不惜巨大的用费和长
途跋涉的劳苦,去亲自比较和考察各个地方所信奉的宗教了。因此,就再也没有什么人
去从事各种手工、艺术、人文科学和社会职业了;除了研究宗教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
东西可研究的了;一个人即使是身强力壮、寸阴必争、善于运用理智和活到最高的寿数,
到了晚年也很难知道他到底是信哪一种宗教才好;要是在临死以前,他能够明白他这一
生应该信什么宗教的话,那就算很有收获了。
“如果你缩手缩脚地使用这个方法,让人的权威有一点可乘之机,那你马上就会一
切听命于它的。如果说一个基督徒的儿子不经过一番公正无私和深入细致的考察就信奉
他父亲所信奉的宗教,是做得对,那么,为什么一个土耳其人的儿子信奉他父亲所信奉
的宗教就做得不对呢?我敢断言,所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