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大限 作者:林可行-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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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暗地里猜测我的身份是男保姆还是保镖,一个小伙子曾试问过我,遭我白眼。
她希望我跟在身后自始至终免开尊口,只要在菜称好以后。及时地把篮子送到她手
上。她看过称,接过莱,我准确平稳地双手接过篮子。有时她也看出自己买的菜价格不
合理,这时才主动跟我说话。做人要从小做起,不要贪别人一分钱。
为了讨好她,我几次对她说,我无心上班,想辞了工作到她这儿做佣人,明知这是
不可能的事。她不回答是与否,只是加快了步子。
大公子在和东方多次协商后,在东方去学习的机会,安排了我们寻根的河西之行,
他通过民俗研究书刊社给工程局发函,借调我二个月,去边远地区调查采风。
情报研究中心派了一辆吉普车送我们。
临行前,东方给我添了一个电影厂的药箱,装满了药品和山区常见病的诊断书。她
说,不懂不要紧,下面医疗单位知道病人患的是什么病,关键是没针没药,带上这些药,
出了小毛病不犯愁。如他们把握不准,那就赶快回城。
我们这次去了几个属贫困县的山区,又没熟人负责安全。
她把母亲送给她的一支不锈钢的手枪也给我带上,以防万一。
她不会使它,问我会不会用。
车送我们到宁县就转去了。
她的电话到得比我们快。
一到县里,各方面的人物就到齐了。他们设酒宴招待。他不喝酒,为了这场面的气
氛,我放开了肚皮大吃大喝,最后被工作人员抬回了招待所。炎公子稳如泰山,别人一
看便知是个人物,所以事事他们都找我,问及地区是否安排了我们计划的路线、食宿。
县里还增派了一名联络员,随我们一同下乡。
在我们选定的三河村开始了我们的第一站,大公子打发联络员回县城,他执意不肯。
在我做了说服工作以后,联络员驱车去了乡政府。他的一个同学是这儿的民兵营长,
在乡里当半个家,他把我们托付给民兵营长。
民兵营长见了我们,请联络员放心地走。当下他送走了联络员,又给我们换了一户
富裕的人家。所谓富裕人家,就是玉米和山芋一锅熬,一家五口人都能吃饱。
这山河村的风景可谓独一无二,河汉里、沟渠上、水田间处处都是长长的茅草,一
百多户人家散居在十多平方公里的小平原上。我们问乡下人,田间怎么只有茅草和浮萍,
老农告诉我们,茅草浮萍都可翻田沤肥。
三河人不爱讲话,我们在河边村外,找不到一个愿意跟我们谈话的人。他们可以蹲
在岸边的土墩上,看着水里的鸭子从早游到晚,都没心思搭理你。他们居住的茅屋,三
年就要翻新一次,找不到历史的遗迹。他们的墓地,土坑不到膝盖深。
二天后我们就离开了这里,这河而上,去了上游的三合村。民兵营长让他妹妹给我
们带路,去她姐姐家。
弯弯的河道把路引向北方,河面上没有小船、木筏,走出二十多里地,河仍然是那
么宽,河中央已露出了巨石,想必这就是没有船的原因吧。
地势在增高,水田找不到了,茅草开始变得稀落矮小。营长的妹妹兔子背着我们的
东西走在前面。炎要歇歇脚,她说不累,其实她没听懂,是我们累了。
人家背着两个背包都不累,所以我们不能强求。
三合村坐落在河岸的山坡上,大都是石头垒起的房子,地势高低不平。之所以叫三
合村,是因为在六十年代这里仅有八户人家,因为要开发土地,就把原先位于山里的人
家外加逃荒的游民强行赶到一块,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村子。到了如今,因为政策松动
了,原来位于山里的老山户又悄悄搬回了山里狩猎,而本身就是游民的外乡人,在定居
了近十年后,仍和本土人不和,现在又开始外出谋生。
他们不习惯一年四季吃玉米红薯上豆的日子,所以半个村子都是空的。
兔子的姐夫是这三合村里的老住户,在村里当文书,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子,刚结婚
两年,有一个儿子。他把我们三人安顿在相邻的一个空空的石院里,这家人都到山里去
了,把房子委托他代管。管不管都一样,反正不用操心,有客人就住下,没人就空着。
屋顶上是尘埃,墙角是蜘蛛网。兔子利利落落地收拾出两间屋子,炎和我在前屋休息。
黄昏时分,我们去了趟河边散步,苍凉的景象让人想到古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
日圆”的诗句,早在一千多年前那些骚人墨客,在原始的交通工具厂,由南到北,由东
向西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而作为今天的文化人,炎自愧不如。
他用无声的语言默默地谈着先辈文人,总结他们惨痛的教训,再一次给我讲起先人
的小隐与大隐的思想,深情地赞美隐士的醉卧林泉,高蹈江湖的美学价值与思想境界,
批判了传统文化中反动残酷的那一部分。中国要兴旺发达,如果在文化上不能实现文艺
复兴的梦想,是难以想象的。而今天我们的经济现状和社会制度,都严重制约了对传统
文化的发掘和整理,今天的艺术家、理论家所走的路许多是对二三十年代的重复,封建
文化的阴影,依然困扰着这一群人。这使我明白他才是个真正的痛苦的灵魂。他悲怆的
怀古情意,对现代思想史的批判,反差太大。
在我的心目中,他一会儿是个气势恢弘的儒仙,一会是个孤独悲怆的小人。他情感
上的疮痴,像一块烧红的铸铁,烙伤了我的内心,他敏捷的清晰的思路,使他又能很快
地从悲痛里解救出来,他仁立在河岸的高地上,向西眺望,大脑里却对那个思想的家园
依依不舍。
晚上,当他得知文书正在帮族人修谱,表现出巨大的热忱。全身心地投入帮文书整
理、装订,询问人头、嫡传、男女收费的标准、活动经费的开支。主动提出能帮他们李
家去查他们的祖先来到宁县的前后情况,教他们如何去查县志、地方志。
作为酬谢,文书进山办事回来,给他带来了獐子肉犒赏他,希望他能进山转转。
山里有很多人,都在做着发财的梦。有人谣传明末清初,这里曾有一个山寨,在内
部火拼后烧毁了,有很多金银财宝就在这山里。三十多年前曾有人来找过,后因情况发
生变化他们取消了寻找财产的念头。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文书不是因为要回来修谱,他也要在山里碰碰运气。
炎很乐意去看一下,讲定第二天就进山,并兔子就此打转,带个信给她哥,多谢他
一路上的照顾。兔子不愿回去,炎同意她留在三合村,可她要随我们一起进山。
她中学毕业就闲在家里,吃饭睡觉间死了。她姐和姐夫也赞同她随我们进山,问题
是我们不会走回头路,很有可能走出山沟去双台镇进入回民地区。她身为女孩,一人返
回我们不放心。
文书道:“乡下孩子可不比你们城里人娇生惯养,兔子一人一天走个百几十里路没
问题,顶得上你们两天的路程。”
于是,凌晨我们出发,从村后进了山沟。前一段二十里路程,还是荒凉的山野地,
后二十里的山路变得奇峻峭拔,因而说此地藏有宝藏,不是没有可能。在苦难黑暗的封
建社会,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一起打家劫舍、占山为王,这种蕴藏着自然界之灵气的地
方,自然容易吸引人。
接受去三合村路上的教训,炎再不客气地要求在岩石下歇一会儿。兔子的耐力忍性
真是惊人,有了几天的相处,她明白我只是个助手。于是和我交朋友,听我讲大都会的
生活和炎高贵的夫人。
晚上我们找到了一个猎棚,猎户听说我们是三合村文书的亲戚,老俩口马上热心地
接待我们。
老妇看过兔子说她与她姐刚嫁到三合村时一样神气,可生了孩子变化就大了,人丑
了许多,身子也变了形。
老汉还告诉我们昨天山里死了一个人,是被害死的,三十一二岁的男人,还是外地
人,要我们当心。
这一二年山沟外来户只多不少,四川、甘肃的啥人都有,像个大杂烩。这些从那边
来的外乡人不守规矩,肆意妄为,老天、王法都不管。
与他们说的相反,当我们到了游民集结的巷沟时,北坡上一排排的草棚,温和的阳
光,一派温柔之乡的风光。几个女人去小溪里洗涤,一群孩子在山坡上玩耍。我们一出
现就被孩子围住了,一个个长着长长的头发,黑黑的乌龟爪,歪七竖八的衣衫。
一个机灵的男孩指着一个窝棚道:“那有一家人刚走,是个好棚子。”
老沟的游民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忌讳别人探听他们的底细,他们彼此不了
解对方从何来,今后到哪儿去,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山地上一块块开出的菜地,证明他们住下并非一日。
白天,男人们都到各个山沟里转悠,大多数的时候是没有收获的,就算能弄到野味,
也不够吃两顿的,他们往往通过向山里的来客索取财物谋生。
炎不解为何有人喜欢往山里跑。
天未黑,我们的棚口就出现了一个莽汉,他向我要茅棚的租金,一脸的虬髯,开口
就是十元,够住一夜宾馆的费用。再过了一会,一个生像异形的年轻人又进棚来讨保护
费五元。最后是一个肥耷耷脏兮兮的妇女送来两个旧垫子,一个止咳糖浆的瓶子制成的
油灯,要三块钱的租金,一块钱的押金。兔子怔怔地退到一边。
炎很豪爽地付了钱给每人,对肥女人的关心表示感谢。
炎让我估摸一下这三个是些什么样的人。依我的看法是讨饭的,炎哑然一笑,“应
该是背井离乡的穷苦人。”
我不赞成这种说法,真正的农民是不会离开自己故乡的,他们南腔北调,都不像好
人。兔子也赞同我的意见。
夜间,山风四起,棚子不远处出现了鬼哭狼嚎,是冲我们来的。炎开心地劝兔子放
松点,欣赏欣赏这种不同寻常的欢迎仪式。她慑寒地望着小油灯,两片厚厚的嘴唇,随
鼻息微微阖动。想到她叫兔子,心里直想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对兔子一样的圆唇,别
人叫她兔子的。
不敢有一点松懈。为了炎的安全,我和兔子轮流休息,炎劝大家一起休息,绝不会
有事的。
当太阳从东山升起的时候,山沟里的大人孩子都在拆窝棚,我们不知是何缘故,站
在棚外观望。
不一会,绾着袖子的肥胖女人,冲我们走来。要我们把草垫子油灯拿着,和她一起
走。
昨夜山顶下了大雪,秋天的好天气结束了,现在搬到猫耳洞去住,冬天这山坡是住
不下去的。
这个棚子不是我们的,所以我们不能拆。我问那个虬髯的莽汉在不在。
“他是嘘你的,这棚子不是他的。”
前天山里有人挖出了煤,棚主加入到挖煤的行当里去了。
这样我们随肥胖的女人以及她的男孩丈夫,在山后的南沟,找了一个回环的大洞。
一半给我们,她占一半,请我们放心,不要租房,她还可以照顾我们。
“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在这沟里都是我关照别人,就算你是个男人又怎样?我不
关照你们无法生活下去。我这人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吃苦,看得出你们都是本份人,
要在这儿行医。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病,到时你就狠狠地敲他一笔,不怕他们不拿出钱
来。春上一个甘肃客,身上揣着一百多块钱,死在了草棚里,想医都没个医。要遇上你
们救了他的命,他不会留一个子,那付可怜相真叫人心寒,你们这两天就给我男人帮个
手,让他教教你们怎样在这混饭吃。”
炎和我商量先在这住下来,下午送兔子回家。晚上她可到老猎户家落脚,明天赶回
去。
下午我要她回三合村,她正和那女人在商量挂好洞口的草帘,又把连通的地方遮起
来。
下午南沟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们从沟的一头闹向沟口另一头,走进一个洞口就挑起
帘子怪叫一声。
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抓到一个惹事的男孩,恶狠地抖着肩膀从沟上扔
下来。各个洞口观望的人都无反应。
肥胖的女人对我们道:“没啥看的,那个小孩太讨人嫌,没人治他不行。”
我有一种预感,有一个陷阱在等着炎,而他全然不知。我提醒过他我们出来的目的,
并引起他的重视。他谨慎地向胖女人讨教黑道上的切口,对他们的黑话反复琢磨把玩。
要求我和兔子尽量学会这些语言,他则去弄清楚他们生活的来源,操作的手段。
每当胖女人有为难的意思,炎都给她个三五元。拿到钱她自然地满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