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是罪-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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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前去,挽住她的手臂。
这家饮冰店店面很小,只摆了八张四方的桌子,每张桌子配四张小小的椅子,桌椅一律是那种淡淡的海蓝色,看上去爽心悦目。
初中三年,我和湄子是这家饮冰店里的常客。不论寒暑,我们都喜欢光顾这里。我们最喜欢吃店里的一种赤豆冰沙,红红的赤豆被碾成细细的糊状,铺开在洁白的冰粒上,像一朵硕大的雪地里盛开的山茶花。那种凛冽的凉气里夹裹着豆类特有的清甜的口感,真是爽到家了。
店里很安静,大概是因为天气已经比较冷的缘故吧,只有屋角坐着一对初中生模样的屁小孩,在那里卿卿我我。见我们进去,那男小孩抬起头来很警惕地望了我们一眼,那女小孩则将头埋得更低了。
我和湄子相视一笑,坐在了离他们最远的一张桌子边。
“真想念这儿!”湄子往嘴里送了大大的一口赤豆冰沙。
“新学校好吗?”我问她。
“你是指那所技校?”湄子问我。
“已经转过去了?”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湄子的痛处。
没想湄子一点也没有我在电话里曾感觉到的伤心难过,她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已经转过去两周了,总的来说还可以吧。不少人到那里确实是想学一门手艺的,当然也有少数人是在那里混日子的。他们家里有钱,或者有后门,只要熬到十八岁,混个毕业证就好了。我当然是要好好学习的,三年以后,我就可以出去工作了!”
出去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听说现在大学本科生甚至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呢。
“我要是有了工作,我爸爸妈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操心了。至少我不用他们负担了啊。如果做得好,我还可以养他们呢。”
《喜欢不是罪》 Ⅱ身边的传奇(2)
湄子的声音里充满着令人感动的向往。
我不再想找不找得到工作的问题了。我现在觉得湄子肯定是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的。
“那你爸爸妈妈呢,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的呼吸轻松起来,问话的口气也随便了。
“这样吧,吃完冰沙以后你陪我到我以前住的地方去看两个人,看过以后我再告诉你。”
“嘿,搞什么?你以前可没这么多名堂!”我叫起来。
湄子笑而不答。“对了,赵天鸣你认识吗?他也在这所技校呢。”
“真的吗?这么巧?”真是惨了,我现在是被湄子的话头牵着鼻子走了。
“这不是巧。这学校我最开始本来就是听赵天鸣说起的。他给我介绍了很多情况。我办转校手续什么的他还帮了我不少忙呢。”
“哇,原来你跟大帅哥是亲密战友啊!”我夸张地叫起来。
“嗨,别胡说!”湄子居然脸儿红红,“林姿听到这话要不高兴的!”
“林姿?林姿早一脚把他蹬啦。你不知道这事?”我大惊小怪。
“我知道的。赵天鸣跟我说起过,他非常难过。看他那样子,我都差点流眼泪了。”
我一张口,嘲笑的话正要滚滚而出,抬眼间,却见湄子真的满脸伤心。我舀了一大口冰沙,将嘴巴塞起来。
“赵天鸣人很好的,是心很实的那种人,长得又帅,跟林姿很配的!林姿真傻啊!要是换了我,就会紧紧抓住眼前的幸福!你回去劝劝林姿吧!错过了赵天鸣,她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我停止嚼冰沙,目瞪口呆地看着湄子。湄子从来不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说话。更可怕的是,她用了那么多感叹号叙述这样一件事,她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因为她此刻正看着我,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啦?干吗这么看着我?”
“嘿嘿!”我阴森森地笑起来,“小心啊!别掉到陷阱里去了!”
这回湄子明白过来了,她的脸腾地红起来,语调很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赵天鸣很好,林姿和他很配。我替他们着急不可以?”
“当然可以。”我有些于心不忍了,湄子看来是真心实意替赵天鸣着急。“那我回去劝劝林姿吧。”
“这还差不多!”湄子满意地端起盘子,喝了一大口已经处于半溶化状态的冰沙。
因为急着想跟湄子去看那两个神秘的人,我三口两口吃掉了剩余的冰沙,拿起餐巾纸一抹嘴唇,对湄子叫:“喂,快点!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吊我胃口啦!”
湄子笑起来,也三口两口吃掉了盘子里的冰沙――要知道,我们每次都不舍得浪费的,总是将盘子吃得干干净净。
湄子以前住的地方离我们学校三站路,一刻钟以后,我们已经站在了一条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啊!我们的房子没有了!”望着眼前一片机器轰鸣的建筑工地,湄子很有些感伤。
“你真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不是拆迁,你们还没新房子住呢。”这可是湄子自己有一次在电话里说的,“我关心的只是我们要看望的那两个人搬到哪去了呢。你可别告诉我我们白跑一趟!”
“怎么会?跟我来就是了。”
湄子拉着我的手,在那条机器轰鸣、尘土飞扬、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街道上走了好一阵子,然后一拐弯,进到了一条安安静静的小弄堂里。
弄堂的尽头有一个挺大的补鞋的摊子。墙根停着一辆高高的自己改装的手推车,推车脚下浩浩荡荡摆了四大排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鞋子。一男一女两个人并排坐在鞋摊跟前,正在忙着手里的活计――男的正在给一只男式皮鞋钉掌,女的则在给一只开裂的女鞋上线。
“陈叔、张姨,你们好!”
“哟,是湄子。湄子怎么有空回来?”女的抬起头来,露出满脸笑容。她的话语里带着很明显的北方的口音。男的也抬起头来,跟着笑,但没说话。
“带我同学过来看看你们。”湄子说。
“看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看的?”男的开口说话了。他人瘦瘦的,声音听起来却非常洪亮,中气十足,他是一口比女人更标准的北方口音。
是啊,湄子带我来看两个修鞋的人干什么?脑子有毛病了!
“今天星期五,恬恬姐姐和静静姐姐都要回家来了吧。”湄子只管问她的。
“是啊,我们正急着要早点收摊呢,等忙完手头这一点活,我们就回家了,给她们姐妹两个烧点好吃的!”女人一边哗哗地拉线,一边对着我们说,一张棕黑色的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一片更加灿烂的笑容。
“学校里没什么好吃的!恬恬呢自己也不会烧吃的!就指望着周末回家大吃一顿!”被湄子称为陈叔的男人也一脸灿烂地补充,一根根皱纹水波一样在脸上荡漾开来。
“她们两个在学校里读书?住校?”我越听越糊涂。可以寄宿的学校一般可都是很高档的贵族学校,那个什么恬恬姐姐和静静姐姐,是这两个劳苦的补鞋人的孩子?她们读贵族学校?不可能吧?
“静静姐姐是住校,她刚刚考上上海财经大学。恬恬姐姐交大研究生刚刚毕业,在郊区一家外资企业上班呢,她们都要周末才回来。”
什么?!
《喜欢不是罪》 Ⅱ身边的传奇(3)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白痴一样脱口而出:“财大?交大?研究生?你说什么啊?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男人停下敲钉子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这个……那个……”我清醒过来,脸红了,赶紧住嘴。
讨厌的湄子!居然在一边嘻嘻地对着我笑!
“是说我们补鞋人家里不可能出大学生和研究生?”男人仍然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嘻嘻……不是……”我尴尬地傻笑,而我的脸上,肯定仍然是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我的傻样让一边的女人大笑起来。她粗大的嗓门毫无顾忌地哈哈着,惊飞了停在墙头的两只小麻雀。
湄子居然也粗门大嗓地跟着她笑!
“跟你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有男人没有笑,他仍然是一脸认真地跟我说话,“我们家就真的出来一个研究生和一个大学生。我们就是靠补鞋供她们上学的。”
“一直补鞋?”我看着满地浩浩荡荡的鞋子,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我觉得自己正在走进一个传奇故事里。
“以前没补鞋,以前在农村做农活。后来孩子妈妈回到上海,我们一家跟着一起回来,我们就开始补鞋了。补了有十年啦。”男人的口气沧桑里裹着满满的欣慰,让人听了,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发热。
“回上海?什么意思?”我转脸问湄子。
“张姨以前是上海小姐哦。”湄子笑嘻嘻地说。
“嘿,湄子说什么呢!”那位被湄子称为张姨的女人棕黑的脸颊上居然透出小女孩般的红晕,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伸出粗糙变形的手去拿剪刀,动作麻利地剪断了线头。
“湄子没说错,以前你张姨真的是上海来的大小姐呢。”男人接过话头,一副又自豪又伤感的样子,“她刚到我们村来的时候,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叫她上海小姐。她可是所有下放知青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你喝多了?!”女人拿剪刀在男人手臂上狠狠一敲,“快点!孩子都快要到家了!”
“好好好!再钉一个钉子就好了!”
我又一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只会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女人站起身,解下系在身上的脏得已经辨不清本来颜色的厚厚的围裙。看她略有些吃力地蹲下臃肿的身体,动作麻利地收拾那些浩浩荡荡摊在地上的鞋子。看她用补了一天鞋的黑呼呼的手指,去撩那些被秋日里向晚的寒风吹得到处乱飞的灰白的短发。看她棕红色的、已经被岁月打上了厚厚印痕的那张脸……
我的眼睛停留在这个修鞋女人的眼睛上面。我这才发现,这个修鞋的女人有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眼睫毛长长的,好像略有些蜷曲的样子,依旧乌亮漆黑的眸子藏在长长的眼睫毛里,像一只可爱的小鹿。也许只有这双眼睛,才可以窥见她当年作为上海小姐的风采。
男人已经站起身,一边用一条旧毛巾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对湄子说:“湄子,我们马上也要买自己的房子了!恬恬正在办贷款手续!等我们以后搬了家,请你爸爸妈妈一起到家里来作客!还有你这位同学,也一起来!”
“真的呀?”湄子惊喜地叫起来。“恬恬姐姐现在赚大钱了,那你们也好享福了!鞋子也不用再补啦!”
“哪里?享福还早着呢。”男人带点无奈又带点满足地笑,“我们还有一个小儿子在老家他奶奶家,还在上初中呢。你静静姐姐也才念大学二年级。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再补个十年鞋,可能就真可以享福了!”
“十年以后小儿子正好大学毕业,应该差不多了!”女人接口。
“还要补十年啊!”我喃喃地说。
“我们家大女是不要我们再补啦,说弟弟妹妹的学费她一个人能赚回来,说她不谈朋友、不结婚,不买新衣服,不吃零食,保证将弟弟妹妹供养出来。”男人仍在呵呵地笑,“我说那哪成啊!呵呵,那孩子!尽说傻话呢!”
“就是!她能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还要帮家里买房子啊,虽然买的是二手房,每个月也要还银行两千多块钱的贷款呢。弟弟妹妹哪还要她来供养!”女人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工具箱,放到那只高高的自制手推车的最底下一层。
“恬恬姐姐真了不起!”湄子发自内心地感叹。
“嘿,还可以吧!知道顾家,知道报答父母。”男人一板一眼地评论,走上前去扶着手推车的把手,弓着背一用劲,高高的手推车慢慢地动起来了。
“好,我们走啦!”女人跟在手推车的旁边,招着手向湄子和我告别。
“陈叔张姨再见!”
我和湄子站在已经有着浓重寒意的秋天的晚风里,看他们并排走着的背影渐走渐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感觉如何?”湄子问我。
“像阿拉伯神话故事,难以置信。”我说,“我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我刚知道他们家的故事时和你一样犯晕。”湄子说,“那时我爸爸刚刚下岗,加上转学的事,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后来爸爸告诉了我补鞋人的故事。爸爸对我说,天不会蹋下来的,因为这世上有很多像补鞋人这样的人。”
我挽着湄子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