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危险的投资-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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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有些女子天生的怪毛病,不肯嫁人乎?于是,男人比女人苦得多啦。记得十年以前,光棍朋友求偶,先讲上一大堆条件,曰年如何,曰貌如何,曰学识如何,曰籍贯如何。十年之后,所有条件全化为乌有,只要是女人就行啦。而天下奇怪的事也就在此,臭男人总以为降低条件,定无问题,谁知道却是越降越糟。一个大学生,十年前非高中毕业生不娶,五年前初中毕业生亦可,而今小学毕业生也成。可是想当年初中毕业生嫁高中毕业生,她已很满意,如今小学毕业生嫁大学生,她还不肯干哩。
这种事与人心不古无关,乃典型的经济学上供求律,女人多而男人少,男人当然值钱。美国的女孩子,星期六晚上彻夜守候在电话机旁,全家若逢戒严,父母兄弟统统不得使用,惟恐男友约会的电话打不进来也。第一次约会之后,男朋友要吻她,就得给他吻,一个做母亲的曾向报界诉苦曰:“我女儿如果不叫他吻的话,他第二次便不约她。”咦,真叫中国男人吐血,就凭这一点,下辈子都得投生到美利坚。
(柏杨先生按:男多女少,是一九六○年代现象,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了一九八○年代,女多男少,形势乃倒了过来,成了女孩子整天惶惶的世界,嗟夫!)
中国男人的危机,既如此严重,可是仍有的男人今天娶一个,明天又娶一个;有的男人女朋友一大群,争着都要嫁他;有的男人妻貌如花;有的男人妻子的学问大得可怕。他们都是“有一套”的人物,在求偶艺术上有其高深的造诣,为光棍朋友所不及也。
求偶的学问博大精深,有这种学问的人,便有资格拥娇妻而抱爱子,痛享家庭之乐;没有这种学问的人,只好焦头烂额,生趣全无。这种现象,不仅人类如此,其他动物也是如此。光棍之士,如果稍微留意观察,当有心得,对自己不无裨益也。
君不见凤凰乎?有漂亮尾巴的乃是男凤凰,见了女凤凰便来一个孔雀开屏,把全部家当都亮了出来,于是女凤凰晕头晕脑,非嫁他不可矣;这跟男人在女人面前故露美钞一样,盖有些女人一见美钞就浑身发痒,事便无不成也。君又不见狮子乎?有漂亮鬃毛的乃是男狮子焉,女狮子见了那鬃毛标记,芳心大动,不要说结婚,便是同居也行;该鬃毛跟“华侨”二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柏杨先生常看到有些归国的男士,惟恐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华侨,没谈上三句,他就掏出洋大人之国的护照(目前情形看,菲律宾华侨最吃香,泰国次之,美国又次之,刚果华侨最说不响);而女孩子一旦交上华侨朋友,表演得就更卖力。你和她见面,三分钟之内如果还没有谈到她的男朋友是华侨,并作羡慕之状,她准恨你一辈子。
凤凰和狮子,其求偶在于“露一手”,而蜘蛛和螳螂求偶,却是拼老命地干,至为惨烈。凡是举网以待飞蛾的蜘蛛,都是小姐,不知道当初上帝是怎么搞的(我想他老人家当初造蜘蛛螳螂时,夏娃女士一定刚被亚当先生修理一顿,气忿之余,代捏了几个,自然把男性捏得如此的苦兮兮),女蜘蛛一见了男蜘蛛,就捉而吃之。呜呼,事情竟糟到如此地步,假如人类也是如此,小姐太太们见了男人就杀了清炖,恐怕男人们早逃得净光。可是男蜘蛛不然,他阁下一旦动了求偶之心,就在蛛网四周,围绕舞蹈,女蜘蛛在网当中随着他舞蹈的脚步,而旋转身子,准备大嚼;双方僵持下去,一直到女蜘蛛终于被男蜘蛛的诚心诚意所感动,男蜘蛛察颜观色,才敢进攻。
螳螂亦然,男螳螂跟男蜘蛛一样,也要围着女螳螂频频跳舞,飞媚眼而作丑态,一直等到女螳螂心肠发软,男螳螂才敢乘机而上。不过,苦兮兮的关键就在这里,一旦那个女蜘蛛女螳螂清醒得过早——颠鸾倒凤未毕,而她阁下已悠悠还魂,那男的就完了蛋,她把他捉住,先从头上吃起,直吃得剩下几只肢体才罢。
此之谓“无所惧”也,蜘蛛螳螂求偶如此危险,还照求不误。有些男人胆小如鼠,把自尊心当做肥皂泡一样,战战兢兢,捧之护之,心里想,如果女孩子拒绝了我,岂不丢了大人也哉。于是你既然怕丢人,便只好单身到底,让别人在背后指你脊椎骨,怜你老光棍矣。
有一种现象是我们有老婆的人所不忍言者,年逾四十,而仍未结婚的人,不用到区公所抄户籍誊本打听底细,他准多少有点毛病,当然也有正常的人,若事业心重和求学心重的人属之,但大多数朋友,都有一本伤心泪史,愧对凤凰狮子,亦愧对蜘蛛螳螂也。不是在这方面缺一点,便是在那方面缺一块;不是言语太多,便是言语太少;不是胆子太怯,就是胆子太大;不是性情太凶,便是性情太懦;不是穷得不名一文,便是富得使女孩子不舒服;不是半瓶墨水,便是奇酸学究;不是行为古怪,就是想法离奇;每人皆不自知,只有旁观者看得清楚。
我有一个朋友,已是老家伙矣,苦追车掌小姐,他天天坐那一路车,车子到站,小姐请他下车,他曰:“我现在不下,你在哪里下,我也在哪里下。”小姐无法,开到停车厂,小姐下矣,他偷偷地塞给她一信,信上曰:“我爱你,犹如公猪爱母猪,晚上七时我在大世界等你,请你看电影。”不知者准以为我的朋友是西藏人,盖西藏人对情人的昵称,都是用小猪形容也,这一场求婚之战的结果如何,不卜可知。第二天,该老友向我请教,我训之曰:“你还恋爱个啥,不如吃巴拉松算啦。”听说若干年前,有某先生和某女作家打得火热,简直非结婚不可,想不到有一天他给她写信时,忽然心血来潮,想文艺化一点,乃曰:“亲爱的小寡妇——,”呜呼,这种人一辈子没有太太,有啥可稀奇的。
又有一位朋友,方在中年,和女朋友坐三轮车,平常日子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要坐在左边,其理由万分充沛,盖左边靠快车道,万一出事,他有义务代女朋友翘辫子;这种情况都可以假想得出,你能说他的神经系统有毛病耶?结果有一次,女朋友先上了车,坐到左边,他坚持她非坐到右边不可,女朋友不愿再行移动,宁愿被汽车撞死;吾友认为他顶天立地,岂可做出逃避责任之事,双方争执半天,坚持不下,拉拉扯扯,观者人山人海;三作牌也加入漩涡,苦劝吾友稍让,可是吾友乃圣人门徒,深知“执善固执”的精义,坐在左边既是善矣,便是原子弹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气得女朋友大哭而去。一直到今天他仍是一条光棍,去年甚至闹了一场掀女职员裙子的表演,在报上着实出了一阵风头。
《女人,危险的投资》第一部分半瓶醋?火鸡型
一位女作家写了一篇《失败的月老》,讲了两桩求偶故事,其中一桩出类拔萃,不可不读。原来该女作家有一位中学同学的表弟,最近从美国回来,想讨一位妻子,打听有没有适当的小姐。女作家对人热心,就马上介绍了一位大学堂毕业生,约定某天在女作家住所见面,动人心魄的节目,遂隆重演出。
届时那位先生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眼镜,大家互相寒暄,最初还有些陌生,过了一会,那家伙忽然用英语谈起话来,小姐脸嫩,且不习惯,一时竟答不出口。女作家无可奈何之余,只好代她回答,于是他竟索性的跟介绍人大谈特谈,而把当事人搁在一边。
该女作家认为那家伙表演得虽已经很半瓶醋,仍原谅他,以为他从小在美利坚,不会讲中国话。可是,谈来谈去,发现他是江苏人,只不过十年之前才去美国,中国话固从小讲到老的也,乃问他为啥不直接用自己的言语乎,该半瓶醋仍以英语笑曰:“怎么?大学毕业生还不会讲英语,台湾的大学教育真糟。”偏偏小姐听是听得懂的,就更汗流浃背。
可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半瓶醋却讲起中国话来,而且非常标准,这场介绍当然窝囊得很。但该半瓶醋求偶之事,仍未稍怠,一个月后,那家伙竟订了婚,对象是个啥?女作家曰:“在那以后不久,我碰上那位同学,她告诉我×××(柏老按:惜哉,姓名不传,否则《儒林外史》又多一章)。已经订婚,对象是一位十八岁的小姑娘,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在一个洋机关当打字员,什么都不行,就是爱玩爱闹,会说几句英语。她说:‘你说滑稽不滑稽,老远的从美国回来,却娶了这么一位太太!’我说:‘那也没有什么,可能这就是他理想的对象,我们这些人实在用不到替古人担忧!’她反问说:‘可是你觉得这样的不相称的一对,他们的婚姻会幸福吗?’”呜呼,请女作家的同学不要担心,我敢用一块钱打赌,他们的婚姻包管幸福得很。盖凤凰配凤凰,乌鸦配乌鸦,半瓶醋则一定配半瓶醋。从前有一个酒鬼,上帝特别恩典,把他弄到天堂,他在天堂却痛苦不堪,盖无处可买醉也。婚姻亦是如此,一床被盖不住两样人,那位大学堂毕业的小姐如果嫁了该半瓶醋,无论她或他,谁都不太好过。而那只会讲英语的少女,她如不嫁半瓶醋,而嫁了真正有学问有地位的人,过的是正正派派的高级社交生活,她能应付得了,而不原形毕露哉?
但该半瓶醋可以列入火鸡型十三点之类,此公将来如何,我们不知道,由他那种沾沾自喜的气质,他的前程可推测个差不多也。这一类火鸡型的求偶者比比皆是,数也数不清,我有一年轻朋友,四十五岁,追求一位二十岁少女,我劝他不必一试,他答曰:“自古以来,老夫少妻佳话多得是。”我曰:“自古以来,五马分尸的事也多得是,你能说今天你也会五马分尸乎?”他曰:“她有什么可骄傲的,再过五十年还不是个老太婆?”我曰:“她再过五十年固是一老太婆,你再过五十年成了啥,连老骨头都化为尘土矣。”他曰:“那么,她要嫁给谁?”我曰:“对象至少也得是大学生或留学生。”他曰:“我们还不是从大学生留学生过来的,她嫁那年轻的,将来不见得胜过我们?”我曰:“照你这么一说,到了下一代,中国连总统部长董事长经理都没有啦,全国都成了不能胜过你的小职员啦。你站不起来,不能肯定后辈也站不起来也。”他仍不服,喋喋不休,好像只要把我说服就可以得到小姐青睐一样。悲夫,这是感情问题,不是理智问题,这是爱不爱问题,不是说服不说服问题,最后我建议他买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他才大怒而去。
每一个求偶者买面镜子,乃很重要之举,柏杨先生赐以名曰:“座右镜”,和座右铭并列。光棍朋友“抬头望明镜,低头思条件”,然后再去求偶,便聪明得多矣。
该女作家文中那个男半瓶醋能够找到一个女半瓶醋,乃因他本钱充足之故,第一他可把她弄到美国,第二我想他手头多少有几个钱,所以他的思想行为虽然幼稚,两个人的境界却是一般高,也就没有啥嫌弃的。问题是,大多数火鸡型人物连本钱都没有,而只凭一己幻觉,我没有啥缺点呀,我很了不起呀——一个人一旦有这种自满,那就是缺点,那就没有啥了不起,浑身都是毛病。
《女人,危险的投资》第一部分公开的谋杀
一连几天谈到夫妇间的年龄问题,读者先生的反应似乎非常激烈,但点头的少,摇头的多。一位署名“一读者”先生来信曰:“你写了这么多天,有何用意?”一位铁心先生来信曰:“事实上大谬不然,若某某(其人名气甚大,不便照录)还不是老妻少夫哉?”另有刘月娥、强生、魏秦诸先生,意思也是如此,其中一部分则曰:“若某某,老夫少妻,日子还不是满快乐?”各项问题,咄咄逼人。
然而有一位李桂茨先生的话,给我指出一条明路,他曰:“先生应多惩恶劝善,教人们家庭如何和睦才对,不应只分析现象。”李先生可谓洞察肺腑,盖柏杨先生之志,固只在分析现象,而不在代圣人立言。使别人置诸案头,奉为圭臬,那是大人先生们的事,非柏杨先生的事。善恶应由人自择,一个莫不相关的第三者,惩固惩不完,劝也劝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其头,因此救了他一条牛命,它的心仍不舒服。从前孔丘先生辛辛苦苦编了一部《春秋》,啥价值都没有,他的徒子徒孙们脸上挂不住,把良心一横,猛盖曰:“一字之褒,一字之贬,而乱臣贼子惧。”我想世界上最不要脸的谎话,无过于此,便是用显微镜去查历史,也查不出那一个乱臣贼子惧了一下。革面洗心,靠自己的大彻大悟;说教的东西,只能升官发财,不能救世。
关于“若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