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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软弱-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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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
  “好了好了,我啥话也不说了还不行吗?”
  “你就会哄我。”
  于富贵苦笑笑,什么话也不再说了。
  “我走,但是我要等着你。我给你八年,八年时间足够了吧?”她眼里忽然涌
出来泪水,却顽皮地笑着说:“八年后我来找你,我得和你们一起过。”
  八年了吧?
  整整八年了。
  刘莉一走,于富贵就再也没见到过她的人影儿。原来想着她只是说说罢了,回
到洛阳老家,可能会托人找个工作就业,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时间一长,就会
把他忘了。他一直相信时间,只有时间才会掩埋一切。但是他错了,刘莉回到洛阳
几个月后就失踪了。她只给家里留下一张字纸说她要出去闯世界,让家里人别找她。
就这么失踪了。一晃八年时间,就像做梦一样过去了。
  八年来,虽然嘴上不说,于富贵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从来就没有忘过。谁也说
不准她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明白她在外边干什么。有人说她在重庆经商,有人说她
在西安开公司,还有人说在广州看到过她,整整八年了没露面,刘莉就像一个鬼魂
一样无影无踪,忽然一个电话说来就来。
  她来了,他怎么办?
  于富贵觉得也怪了,没她的消息,总是惦着她,一听说她要来,又害怕她来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相连。于富贵就想,自己这一辈
子就办了这一场不要脸的事儿,就再也脱不了干系,像一块砖头永远压在心上了。

  唉,人哪……

 


  

                                   2
  真是八年了?
  那年她走的时候就是春天,于富贵仔细算算如果刘莉现在回来找他,就正好整
整八年。
  怎么这么快?八年时间就像一股风,把那么多日日夜夜当落叶一样吹散了。
  八年前,不,结婚以后他们家就住这平房。现在算下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吧?
不过刚开始厂里只分给他们一间。那时候他还没有干公安,和老婆一样在厂里当工
人。那时候厂子里年轻人太多,双职工能够很顺利分到一间住房就很不容易了。为
了分到这间平房,他写好申请,请双方车间的党支部书记和主任都签上字,送到厂
里的行政科排号。排号分房的年轻人很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挨到自己。有
的人生了孩子还分不到房,只好先住到母子宿舍里。两个小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合
住一个房间,中间用布帘隔开,两个丈夫悄悄地挤在自己妻子的小床上,别说做爱
了,连亲嘴彼此都能够听到响声。多亏了自己拼命干活,因为自卑又不敢得罪别人,
人缘还不错,没什么人咬他。再加上利用星期天去给厂党委书记家里打了几次煤球,
这才经过书记特批,就像奖励一样,提前分到了这间破旧的平房。拿到房子钥匙的
时候他们就像做梦一样,两个人走进只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整整十六平方米,真大
呀,就像走进了天堂一样。
  为了建设好自己的小家庭,按照那时候的生活水平,他们曾经认真装修过这间
平房。在朋友们的帮助之下,他们先刷墙壁。到基建科弄来白灰,在桶里用水泡开,
还要兑上一点盐,这样刷出来的白墙才不容易掉灰。在车间里偷两把板刷,蘸上白
灰浆就刷起来了。一般房都刷两遍,为了百年大计,他们家刷了三遍。顶棚是黑乎
乎的苇席,他们就在苇席下边扯上一道道的细铁丝,再一点点地把白纸卷在细铁丝
上一路糊过去,就把铁丝和黑乎乎的苇席顶棚掩盖起来,造出了白亮亮的纸顶棚。
墙上是白的,顶棚也是白的,整个房子白亮亮的,真漂亮呀。
  做床没有费劲,先把两个单人床搬进来。找一块木板帮在靠墙的里边,下边钉
两根木棍支起来,就把一个单人床拼成一个睡双人的大床。另一只单人床支在外半
间,平时放一些杂物,来了客人铺开就可以住人。吃饭桌做得最精致了,到街上五
块钱买了两个破自行车的车圈。请木工刮块木板再锯成圆面儿镶进一只车圈里,就
造成了桌面。另一只车圈锯成三截儿,请焊工焊在一起就做成三条腿儿。然后呢,
到漆工车间倒一点油漆一刷,就成了一个漂亮的饭桌。
  没有钱买大衣柜,大衣柜那时候太贵,差不多要花一百块钱。那时候一百块钱
可是一个大数目。他们两个的存款攒到一块儿,也还不到三百块钱。他们还计划着
用这点钱买一台缝纫机哩。再加上于富贵老家在农村,老家人更穷,经常需要钱,
他们就把这三百块钱看成金豆子,存在银行里生利息,没事儿只敢把存折拿出来看
看摸摸,不敢轻易花掉。
  也不敢马上搭小厨房。比别人提前分到房子就已经让人家眼红,接着就搭小厨
房就太张狂,也太惹眼。只好先在家里做饭。做饭时把煤炉子提进屋里来,做好饭
再把煤炉子提出去放在自家门外。煤炉子也不用买,只到街里花三毛钱买个蜂窝煤
炉的炉膛就可以了。然后呢,到漆工房捡一个破漆桶,把盖子剪掉,做一个铁撑子
放进去,再把炉膛放在撑子上,在炉膛的周圈儿用炉灰垫实,再在下边开个洞放一
只瓶子做风道出炉灰,就自造出一只又漂亮又实用的蜂窝煤炉子。当然不会去买现
成的蜂窝煤,公家的煤太贵,买蜂窝煤还凭户口本供应,到指定的煤场去买,一块
钱只能够买四十二块煤。太贵不说,还太虚,机器打的煤不瓷实,不耐烧,一天一
夜要烧四五块哩。而买一车散煤回来自己打煤球就合算多了。三锨煤一锨土的比例,
兑在一块儿和成煤泥,打出来的煤又多又瓷实又耐烧。他计算过,自己打的煤,一
天一夜二十四个小时,烧水做饭加起来三块足够了。就是来了客人,多加一块煤也
就行了。
  小厨房是后来才搭起来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在新房子住了半年了,再没有人对
他们提意见,也没有人眼红他们了,他们才觉得搭小厨房的时机终于成熟了。就在
厂里到处捡些破砖头蛋儿,先把墙砌起来。再找几根木头做椽,在椽木上钉一些板
条儿,最上边铺一层油毛毡,这就算把小厨房搭起来了。至此,他们家才算完美无
缺了。
  那时候当然没有卫生间,住平房的家家户户都没有卫生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
方便。家属院儿里有公厕,大小便都得往那儿跑。特别是早上起来,家家户户的女
人们都要端着屎尿盆子往厕所里倒,有时候挤到一起还要排队,远远看上去就很壮
观。讲究的用纸片子把痰盂盖着,不讲究的就那么亮着,也确实不那么好看。冬天
冻屁股还好忍耐,夏天最难受了,蹲在那儿拉屎,你还得和无数的小蚊子作战,一
边拉一边还得用东西赶它们,要不然等拉完了,屁股也咬成一片红疙瘩。这还不说,
男女厕所中间只隔一道半截墙,这边儿说话那边儿听得清清楚楚。男人们不在乎,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女人就不行了,女人们上厕所一个个像小偷一样,谁也不吭声。
就这样,有一些爱开玩笑爱热闹的,还编排着逗她们,说谁尿尿看起来一道线,谁
谁尿尿看起来一大片,谁尿尿的乐谱是“12345——”,谁尿尿的乐谱是“54321—
—”。工人们爱逗爱闹,为这个厕所闹出了许多的笑话。
  那时候就这么过日月。也没有觉得怎么可怜,人多房少,大家都这样。一直到
他调出工厂到公安队伍以后,厂里调整住房时才又挤给他们家半间。这一间半房子
他们一直住到现在,人家都弄成几室几厅了,他们家还是这一间半。
  这一间半房中间没有门,只拉了个布帘子,他和老婆孩子住里间,客人住外间,
就是翻个身儿互相也能够听到。所以,要是双方的老人来了,他和刘伟睡在里间床
上就很小心,从来不做男女之事,只有刘莉来了他们才不在乎,因为她还是个孩子。

  怎么也没有想到,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于富贵正想到这里,他的传呼忽然响起来。
  谁这时候会呼我?
  是王海吧?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他慌了。是杨局长。局头这时候呼他于富贵干什么?
没什么大事儿,局头是轻易不会呼他的。坏了,肯定是出大案了。他连忙从破沙发
上站起来,去回电话。他把挂在墙上的外衣拎下来,从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往局
长的办公室里打。尽管时间紧急,他也记着尽量使用手机不使用他们家的电话。手
机的费用公家报销,而家里的电话费要自己花钱哩。
  “是杨局长吗?我是于富贵。”
  局长在电话里劈头就质问他:“你的手机为什么老是不开?”
  “我总是想着打手机打出去和接着都花钱,就一直是只打不接。”
  局长说:“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你呀老于?你现在什么位置?”
  “在,我在新通桥呀。有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先赶到我这儿吧。记着,只你一个人就行了,王海不用
来。”
  “那好,我马上就到。”
  对上级说谎,于富贵早已经学会了。工作多年了,对待上级该说的说,不该说
的不说,这个习惯他还是养成了。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他如果如实说他还在家里猫
着抽烟没去上班,那算什么呢?
  关了手机,于富贵把家门锁上,就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去上班。虽然局长呼他,
让他快去,他还得先到刑警大队,把自行车放到单位车棚里,再骑上摩托到局里去。
刑警大队虽然已经给他配备了摩托车,那也只是让他工作时用,并没有让他回家也
骑着。当然,也并没有规定不让他骑回家去。只是骑回家来放哪儿?家里没地方,
放外边万一丢了,反扒专家却丢了车子,那不就闹出大笑话了?所以,他上下班还
得骑自行车。
  很具体。
  但是,这就是生活呀。

 


  

                                   3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大地上到处都是它洒下来的软软的阳光。
  金水大道两旁是梧桐树,梧桐树比别的植物沉睡期长,反应也慢,这时候也已
经从冬日的休眠期清醒过来,吐出了满树的嫩叶子,在阳光下放射着绿亮亮的激情。
于是,植物的性欲弥漫开来,就给整个城市生长出来勃勃的春天的生机。
  大街上车来车往,已经热闹起来。于富贵骑着摩托,走在高架桥下边的老路上。
他骑的是那种三个轮子的摩托,抓了小偷铐起来扔在车上就能够带走。所以小偷们
谁要咒谁,就说急什么急?急着去坐老于的摩托哩?别人不注意,郑州的扒手们都
记死了老于这辆摩托车的牌号,平时出来找活做的时候,远远地只要看见这辆摩托,
就赶快溜。时间一长,于富贵也跟他们玩把戏,常常是把摩托车扔在火车站,自己
却远远地跑到二七广场巡逻。或者是摩托车在东郊的花园商厦,人却在西郊的商业
大厦。他经常这样声东击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跟小偷们玩捉迷藏的游戏,让
小偷们摸不到他活动的规律。不过,今天他骑着摩托是去找局长哩,风风火火的什
么也不管了。往局里去的路上于富贵想,杨局长突然找我会有什么事情呢?
  “你一个人来就行了,王海不用来。”
  杨局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往常,如果杨局长给他直接布置工作,都是让他们两个人一块去,因为他们两
个人是搭档。今天专门交待王海不用来,只让他一个人来,就有点神秘。看起来不
像是为了工作。莫非是为了王海的什么事情?可是王海年轻轻的,干得又不错,他
能够有什么事情?不像。局头莫非是为了什么私事儿找他?杨局长神通广大,他自
己还能有什么私事儿办不了,找到我于富贵一个烂警察的头上哩?不像。他猜来猜
去,怎么也猜不着,心里空落落的没底儿。
  说心里话,杨局长一直待他不错。从刑警大队到局里,那么多正副大队长和正
副局长,再加上正副政委们,扳住指头数一数,于富贵还就和杨局长个人关系不错。
别的不说,他现在用的手机就是杨局长送给他的。这部手机他只管用,局里直接给
他报销,他连去交费都不用,全是局机关办公室代劳的。方便不说,连他们刑警大
队的钱也省下来了。但是,就这样他也不舍得经常用,他明白用手机和平常的电话
不同,打出去和接回来都他妈的花钱。虽然花的是公家的钱,他还是觉得能省一个
就省一个。在他的意识里,钱这玩艺儿总是越花越少,而不是越花越多。
  刚当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时,单位曾经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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