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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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拉上拉练,也可敞开胸怀,又随便,又帅气。“
“听你的。”
冯怡先到一个柜台,为他挑了两件夹克。一件是蓝黑地透出淡红和暗黄色方格。冯怡像开导小学生似的说:“这蓝黑地,有庄重感,两种淡淡颜色的方格,给人华丽而不轻佻的视觉。”第二件是银灰地,配以黑色不规则图案。张敬怀穿上,对着镜子看自己,说:“这两种彩色对比太重了。”
冯怡说:“这设计服装和做菜差不多,豆腐、白菜都没有什么个性,和什么菜都可以搭配。这银灰色,也是如此。大红大绿太刺眼,这银灰配黑纹路是大方、庄重,又质朴。”
“听你的。”张敬怀说。
买了上衣,又买了两条裤子。两种颜色,都是在同一颜色中织出不同花纹。
张敬怀也很满意。
接着又去买男衬衣。张敬怀说:“还是买的确凉吧,耐穿,又不用烫。”
冯怡笑他:“你落后十年了!现在谁还穿的确凉?”转向售货员“要纯棉的。”
“不用烫吗?”张敬怀问。
冯怡又笑他:“这纯棉是经过‘ 后整理’ ,怎么洗也不打褶,你摸摸这手感……”
张敬怀用手指拈了拈,果然柔软而有弹性,但一看那价格标签“80元”,说:“不买,不买,太贵了,太贵了!”又看旁边柜台中的的确凉衬衫,标价“25元”说“还是的确凉耐穿。”
“你得了吧。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早过了。不消费,怎么发展生产,不发展生产,怎么提高人民生活?”
“道理我都懂,可是多年形成的习惯,改也难。”
冯怡又问“样式质量你相中了吗?”
“倒还可以……”
“相中了就买!你穿上试一试。”
张敬怀说:“号对就行,不用试了。怪麻烦售货员的。”
“什么麻烦,现在我们是上帝。”
张敬怀试了又试,觉得很合身。
冯怡吩咐“小姐,要四件,给包起来。”随即从身上掏钱,又说“钱花了才是自己的”
“钱花了才是自己的”新观念,张敬怀想。
服务员对张敬怀笑说:“你这个女儿真孝顺,如今有几个这样女儿?你有福呀!”
“我有福!”张敬怀也满意地笑着。
出了商店,张敬怀说:“我对叫‘ 小姐’ 总是不习惯,还是叫同志的好。”
“你以为,谁是你的同志呀?‘ 同志’ 贬值了。”冯怡说。
他们在商店买妥了预定的衣服,已经是上午十二点了。冯怡提议,他们到一个风味餐馆来顿小吃。既可口,又省钱。拐了一个弯,到了“食品一条街”。
冯怡指着那条街上的块块招牌,问:“咱们吃什么呀?”
张敬怀说:“要辣得过瘾的。”
冯怡说:“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冯怡领张敬怀进了一个四川餐馆。
服务员拿来菜谱,冯怡让张敬怀点菜,张敬怀说:“我从来没有点过菜。你点吧。”
冯怡点了几个菜,果然是张敬怀最爱吃的。冯怡问他:“喝酒吗?”
“不喝。”张敬怀说“你愿意喝我就陪你喝点葡萄酒。”
冯怡便要了一小瓶葡萄酒。
这顿饭吃得很惬意,比什么宴会都高级,张敬怀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们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家。秘书厉顺为等在门口头,走过来为他开门时,用埋怨的口气说:“张书记到哪里去了?见你中午没有回来,我们便报告了公安局!”
“报告公安局干什么?小题大做!多此一举!”张敬怀生气了。
“我们要为张书记的安全负责!”厉顺为嘟嘟哝哝地说。
“有谁要暗杀我吗?”
说着进了张敬怀正房的办公室。保姆冲上茶来,张敬怀说:“今天真累。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出了几身大汗,现在也没有感到疲劳。”
“怎么样?过过老百姓的生活,也很有意思吧?”
冯怡说:“你那个厉秘书的眼光真讨厌!好像老是在问我:你是书记的什么人呀?”
“我早晚要辞掉他的,只是他老是赖着不走,说是等着解决了他的级别问题。
让他等吧。“
“这是你工作上的事,本来不该我说话,如果是我,早把他打发走了。”
这天晚上,冯怡和小保姆在屋里闲聊。小保姆问冯怡:“冯姐,你怎么不结婚呀?”
冯怡答:“没有适合的对像。”
小保姆说:“像你这么有学问的人,找个爱人还不容易呀?”
冯怡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小保姆问:“什么是‘ 可遇不可求’ 呀?”
冯怡答:“就是可以想想,也许偶而遇到个合适的对像,是很难强求的。”
小保姆说:“你只要愿意,那些大知识分子,还不是可以成把抓呀!”
冯怡哈哈大笑:“你还小,你不懂,不懂!”
小保姆也笑了:“找个男人,能一起好好过日子,生娃娃就行呗!”
冯怡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小保姆说:“我看你们这些人,越是有学问,越难找对像,你是不是条件太高了?”
“你不懂,给你说不清楚。”看了看表“睡吧,都十点多了”
小保姆立即睡着了。可是冯怡睡不着。
这天晚上张敬怀先是看了一会书,关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又起来看了一阵书,再关灯,还是睡不着。他似乎有一种渴望,这渴望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需要有一个人说说话吧?他一看表都十点多钟了,不能叫冯怡陪他聊天了。可是,他犹豫了很久,忍不住拿起电话,打到小保姆房间:“小怡,你过来一下。”
过了三四分钟,冯怡站在他面前了。
两个人对立着,谁都没有说话,只隔着一米远。
像尊远古的雕像。
像两座相持的冰山。
像两个凝固的幻影。
地震了,雕像要崩裂!
火山爆发了,冰山要熔化!
幻影出窍了,灵魂要狂舞!
可是寂静着,寂静着,寂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冯怡打破了沉默,她近乎耳语般地:“爸……”
这一个“爸”字,似乎把眼前的一切都消熔了。
张敬怀沉默着,喃喃自语般地说:“没有事啦,你回去吧。”
冯怡泪水猛地涌出了眼眶,她再没看张敬怀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一切似乎都归于沉寂。
次日早饭后,张敬怀对冯怡说:“我今天要到机关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冯怡问。
“我的办公室还留着,去看一看。你也该跟我去一次,你不去看看卜奎吗?他知道你回来了。”
“是,是,我是得去看看他,谢谢他。他很关心我呀!”冯怡说。
不多时厉秘书也来了,问:“张书记今天有什么事?”
“我要去机关办公室。”
厉秘书忙去备车。其实省委机关离他们家只有十分钟的路。张敬怀说:“我和冯怡走着去,不要车了。”
两人散步似的出了院子,沿着一条胡同,向省委走去。到了大门口,两根巨大的门柱前,站着两个塑像似的卫兵。卫兵们都认识张敬怀,向他敬礼。倒是收发室那老头叫着:“呃呃呃,我说那位女同志,你站住!”
张敬怀对老头说:“她是跟我来的……”
老头忙摆手:“进去吧,对不起,进去吧。”
两人进了大门,绕过一个花坛,又走了一段路,进了办公大楼。书记们的办公室在三楼,最近新安装了电梯,可是张敬怀说:“我练练腿脚吧。”随即拾级来到三楼。掏出钥匙,打开301 房间,冯怡也跟着进了屋。
办公室是里外两个大套间,外屋摆着一张长桌,桌上铺着四边低垂的白线毯,放了一套茶具,周围有十多张椅子,很显然这是开小型会议的地方。里屋靠一角摆了一张大写字台,靠两边墙壁放着两套沙发。一面还放着一台电脑。冯怡禁不住问:“你都用电脑了呀?”
“他们给安装的。一直摆在那里,我没有学,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学。”张敬怀说。
“我教你,手脑并用,能延迟脑子老化呢。况且你将来写个回忆录什么的,用得着呢。”
冯怡又满屋撒了一眼,觉得房间太大了,摆了那么多东西,中间还可以容纳五六对男女跳舞。里外间加起来有一百多米。她说:“你要这么大办公室干什么?”
“是他们设计的……”随即拿起电话,“卜奎呀,小冯冯怡从国外回来了,你……”他本来想说“你不来看看她呀!”因为地位不同了,他改口说:“她要去看你,现在在我的办公室。”
卜奎在电话中犹豫了一下:“哎呀,八点半有个会……”又一顿“我马上去看她。”
过了两分来钟,卜奎进来了。先和冯怡紧紧握手:“哎呀,我听说你回来了。
祝贺你得了博士学位。怎么样?“
“简单说吧,一切都好!”
“工作谈了吗?”
张敬怀插言:“人家是靠亲朋好友自费留学,工作得找个自己满意的地方。”
“大博士,还怕大家不抢着要呀。有什么问题言一声。我八点半开会,要他们推迟了十分钟。有时间再详谈吧,对不起了!过两天我去看你。”
“开你的会去吧。”张敬怀说。
卜奎出了门,冯怡说:“还是那么热情,热心。”
“他不忘本。”
“一阔脸就变阔了不变脸,就很难得。”冯怡说。
这天的下午,午睡过后,冯怡对张敬怀说:“关于你离休的事,我有一些想法,想和你彻底谈一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正想听听你这位社会学博士的意见呢。”张敬怀笑着答。
于是,冯怡和张敬怀又一次进行了长谈。
冯怡首先从省委留给张敬怀的办公室谈起。她说:“今天我看了你的办公室,就有感慨:你既然已经决心退下来了,还留那套办公室干什么?从组织上说来,是照顾退下岗位同志的情绪,怕退下来的同志,一下失落得太多,感情受不了。
可是,我不相信你的感情会那么脆弱。在战场上,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丢掉个办公室吗?况且办公室给你留着,你是去也不去?你去了,无公可办。偶尔去一次,见着卜奎他们,让他们怎么办呢?他们如果冷淡了你,他们自己也过意不去。如果热情些呢?再向你‘ 请示汇报’ 呢?他们都忙得很,你又担着‘ 垂帘听政’ 的嫌疑。所以,留着这个‘ 闲物’ ,是不必要的。“
张敬怀耐心听着。
冯怡接着说:“再说,这个厉秘书,你退下来后,除了给你发发文件,并没有很多事可做。我最讨厌他那双眼睛,东张西望的,疑神疑鬼。好像家里时时刻会进来贼似的。留着这个闲人没有一点必要!”
张敬怀还是耐心听着。
冯怡说:“再说,给你留着这部车子。你退下来之后,每天不去上班,又不去逛商店,有多少社会活动?就算一个星期有一次社会活动,去一次书店,一个星期才两次。过去咱们不算经济帐。可是国家养着一辆专车,不算司机的工资,各种费用,得一两万元吧。你这个一辈子为人民利益奋斗的老党员,让几十个农民一年的劳动,养着你很少用得着的一部车,心里能平衡吗?再说,一个大司机闲着,你能保证他不出事?前天”晚报“上登了一则消息:一个汽车司机,借由拉着一个女孩子,到了市郊,在车上先行强暴,再杀人灭口。后来公安局侦破此案,原来是某退下来的首长的司机。首长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负不负管理教育不严的责任?”过了一刻,冯怡又补充“况且现在出租汽车越来越多,出门招手就有车,方便得很。我想你不会因为坐着出租见了同志、朋友什么人的,觉得低人一等吧,我不相信你的觉悟那么低。”
“最后,最重要的是你的工作,我看你不想接受人大主任这个职务,是对的。
要退,就彻底退!何必再搞一段‘ 安慰赛’ 呢?“
冯怡停了好久,不说话了。但张敬怀等着她说下去。
冯怡把一杯茶,像饮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才接着说:“咱俩个比起来来,你好像是一座大山,我只是一芥草民。这些事,本来不该我说三道四,可是谁让我是你的‘ 友女’ 呢?说错了,说了一些让你不高兴的话,说了我不该说的话,这就要请你原谅了!”冯怡在这里才停下来。
张敬怀还是半天沉默不语。
冯怡接着说下去:“你问我美国,我讲了许多情况。他们是资本主义,不和他们比,好像也没法比。美国总统换了届,上任总统在下台那天,办公室、汽车、秘书、服务和保安人员,要在当天24点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