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3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几个提着空菜蓝子的人围过来互相发着牢骚:“他妈大官一来,老百姓连菜都买不到!”
另一个人说:“我们不是天天讲实事求是吗?你这个镇够‘ 卫生镇’ ,就当;你不够,就别要那个金字招牌。哄谁呀?”
“反正不是哄老百姓。”
“这开开关关的,是谁下的令?”张敬怀问。
“谁?上边呗:县里,街道,镇上,农贸,公安……”
“自下而上,自上而下,有计划,有领导,有组织的集体作弊!”张敬怀愤怒地想。
张敬怀刚刚从农贸市场回来,一到疗养院的大门口,那位刘记者便迎上来,说:“我刚写了一篇稿子,请张书记审查修改,我们主编电话催稿,要争取这一周见报呢。”
张敬怀接过稿子,回到房间,记者也跟着进来了。张敬怀示意记者:“请坐吧。”自己先坐下来,看稿子。见大标题是:
《深入群众,体察民情》副题是“随张敬怀书记视察农村记实”。
张敬怀反复看了两遍:稿子前面有一段“导语”,接着叙述张书记如何不辞辛劳的深入基层,访贫问苦,体察民情。张书记在整个视察过程中,认真调查研究,和群众亲切交谈。张书记认为:五门地区在实行“水火工程”中成绩是显著的,主要表现在,农民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张书记表示,五门地区的经验值得推广。在视察果园时,张书记说:“广泛开展多种经营,是一条使农民迅速脱贫的道路。”
张敬怀看了稿子,问:“这稿子是你写的吗?”
记者面无表情,想了想,答:“是地委几位领导和宣传部领导先议了个内容提要,拟了个草纲,由我起草的。”
张敬怀又问:“稿子里的话,是地委领导们的话?是你记者的话,还是我的话?”
记者又回答:“主要是地委领导们想写的话。”
“地委领导的话,作为你记者的话发表出去,你同意吗?”
记者又沉吟了一刻,说:“现在写报道……大体如此。记者报道哪里的事情,当地领导常常先出意图,……至于这篇稿子发不发表,当然得经过张书记同意……”
张敬怀停了一刻,大声说:“你是‘ 记实’ 呢?‘ 记虚’ 呢?你写这些话……不觉得昧心吗?记者要反映真实情况……一派慌言!”
刘记者没有想到张敬怀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汗珠不觉从脸上浸出来。
张敬怀本想把憋在心中好几天的话,喷吐出来,又一想,现在还不是时候,记者有记者的难处,自己对他发脾气,也没有多少道理。理智随即占了上风,缓缓地说:“这篇稿子,不要发表了……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
记者说:“这些年,我们新闻界也染上了一些不良作风……”
张敬怀说:“不是我谦虚,事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记者说:“写这类稿子,本来也不是我们新闻从业人员的心意。可是由于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新闻真实的最高准则,被扭曲了。”
“我理解,我理解。”张敬怀说。接着张敬怀建议记者重新写一篇文章,并详细讲了观点、事件内容和结构。连标题都想好了,叫:《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要非常详实地记述他这次到五门地区的经历。记者有些顾虑,张敬怀说:“你就放心地写,我会告诉省报放心的登。出了事我担着。你是省报的记者,地区又管不到你,你怕什么?”
记者按照张敬怀的意见,以《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重新写了篇文章,吉秘书又专门给总编打了电话,稿子要一字不改地见报。文章详细而具体地披露了张敬怀这次到五门地区视察过程中的真实情况,地方官员们是如何地有领导,有计划,有组织地弄虚假,在招待方面大摆宴席,铺张浪费;在保卫工作中使领导脱离群众,在群众中产生恶劣的影响……一切都按事实全盘托出。这样的文章在省报的历史上绝对是没有先例的。文章发表后,不仅在全省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全国也产生了哄动效应。
也就在记者把稿子,用传真发给报社的当天晚上,张敬怀把地区、县、乡和有关领导,召集在一起,在疗养院的大会议室,开了一个会。
“同志们,现在开会。”张敬怀说“今天开会,我们违反一下常规,我先不讲话,先让刘记者念一篇他刚写好的稿子。这篇稿子,将来是要公开发表的。我让今天参加会议的同志们‘ 先听为快’。”接着转身向记者,你向大家念念你那篇《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
记者按稿子念了一遍。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接着,张敬怀开始讲话了。这几天他心中积满了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
“我要先请同志们原谅,我今天有点火气,我忍了好几天了,今天非发出来不可!”
台下鸦淮无声。
“第一,我这个人一贯奉行的准则是讲真话。可是这几天,你们一直在弄虚作假,在胡弄我。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这是一个关系着党的生死存亡的政治作风问题!
“仁义礼智信,为中国传统的‘ 五德’。‘ 信’ 是什么?信就是诚实,真实,实事求是。关于诚信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两千多年以前,我们的老祖宗就认识到了。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 怎么为政?’ 孔子提出了三条:足食,足兵,民信。就是要让老百姓有吃的,要有巩固的国防,要讲诚信。子贡为了比较这三条哪个最为重要。又问:如果这三条必须去掉一条,那么去哪一条呢?孔子说:去兵;子贡再问,剩下这两条,如果必须再去掉一条,那么去哪一条呢?孔子说:去食!接着孔子说明他的道理:‘ 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就是说,可以不要兵,可以不吃饭,惟独不能失去‘ 民信’ !没有民信,你就不能‘ 立’ ,就要垮台!”
简单的一段话就把会场镇住了。
“在坐的诸位同志,都是‘ 从政’ 的吧?你们知不知道诚信的重要?
“我再从小范围讲,‘ 不要说假话’ 几乎是每个家庭的‘ 常见课’ 和‘ 必修课’。一个小孩子,在外面犯了什么错误,家长知道了,总是向孩子说:孩子,你到底怎么了?有天大的错误不要紧,你要讲真话,爸爸(或妈妈)不打你。谁人从小没有受过这种‘ 不说假话’ 的教育?可是现在弄虚作假成风,成灾,成为党内党外一大隐患。张敬怀的语气开始转为气愤:
“当然罗,在历史上,在旧社会也有这种现像。但是大规模的,具有全民性的弄虚作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大跃进时候开始的吧?可是,那时是政治运动逼迫的,你不搞浮夸,不说大话,不报高产,就要挨批判,就要拔你的‘ 白旗’ ,就要定你的右倾分子。现在呢?现在弄虚作假是很自觉的了!为什么那么自觉?是为了创造‘ 政绩’ ,为了官帽更大一些。这种例子,那篇《省委领导视察的台前和幕后》里举了不少例子,是我亲身经历,我向大家保证,绝对是真实的。五门地区的袁书记来了没有?”
“来了。”袁书记在台下站起来,低着头。
张敬怀接着问:“你作为地委书记讲讲,文章中写得是不是真实的?”
“是,真实的。”
张敬怀说:“你坐下吧,我还有话呢。”
袁书记坐下。
“这种现像只有五门地区才有吗?只是个别现像?你们信吗?谁爱信谁信,我是不信!我以为,这种恶劣现像,和流行病一样,很普遍,很常见!
“再说,我们下到基层去,本来是正常工作,可是一到下边,我们讲几句话,无论讲什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就说是什么‘ 重要指示’ 呀,‘ 重大鞭策’ 呀,如此等等。这种吹捧之风,即使一个聪明的领导人,久而久之,听惯了,也会被吹糊涂的。我以为,‘ 爱吹不爱批’ ,是作为领导者的第一大忌。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必然是‘ 宴席摆下’ ,陪同人员成群结队。我们这次五门之行,最多时,达四十八人,汽车二十三辆。哎哎,袁书记!”
袁书记又站起来。
张敬怀说:“你回去,给我算一笔账:我这次到你们这里,叫做‘ 视察’ 也好,公出也好,反正我一个子儿也没有花。这笔账要包括:全体人员的吃、住、行,你们不是都很忙吗?还要把这数十人耽误的时间算进去。”
“好好好。”袁书记诺诺。
张敬怀说:“你们这么请我大吃大喝,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们呀?我才不感谢你们呢。你们不管花多少钱,报销单一写‘ 招待我张某人’ ,到底是你请我呢?还是我请你们呢?花这么多钱,我是不能给你报销的。如何处理,你们商量着办。
“你们以为我爱吃呀?高兴呀?我才不呢。你们地区还没有脱贫,你们怎么吃得下去呢?我吃了就很不舒服。我的吉秘书当时说,他吃不下去。他为什么吃不下去?一是他看了老百姓吃苞米芯子,地瓜叶子,不忍心动筷子,二是一天两大宴,吃得讨厌了!宴会变成了讨厌的‘ 厌会’ ,你们没有吃累呀!没有吃烦呀!
“我再讲讲这保卫工作。从省到地区,到县,到区,你们活活地把你们的‘ 张书记’ 和老百姓隔开了!脱离了老百姓,你们怎么要我们了解真实情况?在革命战争年代,我们的部队和国民党部队周旋,和敌人隔着一个山头,我们部队领导同志还接见老百姓呢,怎么我们现在掌握政权了,那么怕老百姓?都把老百姓当成了要打我的黑枪的阶级敌人?
“在美国的历史上,曾经有四个总统被暗杀。他们也有保安工作,可是他们为了争取选票,还是要到老百姓中去。我说这话,在以前可能会有人给我上纲,说我是‘ 宣传资产阶级民主’。现在大概不会了吧?你们可以数一数,在解放之后,我们有几个领导被打黑枪暗杀的?没有!一个也没有!话又说回来,是领导接近群众重要?还是防止暗杀重要?我宁肯被暗杀,也不愿被自己的人封锁!我看这‘ 以阶级斗争为纲’ 的保卫工作思想,还没有被肃清!真……这样我们怎么了解真实情况,怎么会有正确决策?……见鬼去吧!要知道,我是放牛娃出身,是农民的儿子呀!”
此时张敬怀口气有些哽咽,几乎说不下去,他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接着说:
“在参观那个道观和住疗养院的时候,我已经听到骂声了,我一来,他们没有了参观的自由,没有了买菜的自由!你们不是给我找骂吗?”
整个会场静得似乎掉在地下一根针都能听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位领导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讲到这里,张敬怀自己也感到气氛太紧张了,有意缓和一下,说:“我今天讲话可能有点火气,有点火气,就得燃烧。无论批评到谁,我要请大家原谅。”
会场仍然没有任何声音。
张敬怀看了看台下,笑了:“都绷着个脸干什么?我给大家讲个古老的故事吧。”
张敬怀稍微停顿了一下说:
“这是战国年代的故事:当时的齐国有一个叫邹忌的人,长得漂亮,人称美男子。邹忌听说城北有一个徐公,也是个美男子。他就问自己的妻子:‘ 我比起徐公谁更漂亮?’ 妻子说:‘ 当然,你比徐公美多了。他怎么能赶得上你呢?’ 邹忌不相信,他又问自己的妾:‘ 我和徐公,谁长得更美呢?’ 妾对他说:‘ 徐公哪能比得上你呢?’。邹忌仍然不自信。接着来了一个客人,邹忌又问客人:‘ 你看,我比徐公谁长得美丽呢?’ 来客很快回答:‘ 徐公所谓的漂亮,比您差多了!’ 有一天,徐公来了,于是邹忌对着镜子和徐公比较,自己的美,比徐公差远了。就这次经历和体验,邹忌悟出了一个大道理。他就入朝去见齐王,把这个道理讲给齐王听。他说:妻子之所以说我比徐公漂亮,是因为她对我有挚爱的感情;妾之所以说我比徐公漂亮,是因为她对我有畏惧之心;来客之说我比徐公漂亮,是因为他要办事,有求于我。他请齐王想一想:你现在掌握着全国的大权,天下的人,没有不想亲近你的;天下的人没有不畏惧你的,天下的人没有不有求于你的。由于大家都向你说好话,谁还能说你的缺点呢?大家都不讲你的缺点,可见你身上的弊端一定是很多的。齐王想了想,觉得这个意见很对,说:‘ 好!’ 立即下令:当面批评我的过错者,受上赏;编出文艺作品批评我的过错者受中赏;背后议论我的过错,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受下赏……于是,到王宫直接提意见的,在大街上对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