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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野葫芦引第一卷-南渡记-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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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马场还没去呢!”小娃叫起来。 
  “再商量吧。”碧初说。只有峨不说话。 
  过了几天,萧澂来到龟回。当晚在孟家吃饭。他还是那样潇洒,穿着依然讲究,到后特地到厨房看碧初,称赞正在检掐豌豆苗的峨“真能干”,给嵋和小娃带来糖果,向玮介绍昆明飞机厂的简况。大家把萧伯伯喊得震天价响。峨尤其高兴,自告奋勇要炒那豌豆苗,碧初含笑答应了。 
  子蔚带来最重要的消息是中央政府陆续从武汉撤退。我方为阻挡敌军,六月份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堤,大小淹了十七个县,有灾民百余万。政府又封锁新闻,最近才透露。这一年来,人们经历了不少撤退,很明白抗战的艰巨与持久。但中央政府——抗战的领导核心——的迁移总是大事,让人心头沉重。 
  弗之沉默片刻,评论说:“中国兵法里有火攻水攻,但要得当,若借不来东风,岂不烧了自己。” 
  “还有关于你的事。”子蔚背着手,来回踱步。 
  弗之推推厚重的眼镜,定睛看着子蔚颀长的身材。 
  “也是关于我的事。”子蔚站住了,踌躇道,“关于你有一种说法。说你和那边有联系,至少是思想左倾吧。这些议论你早知道了。还有亲属问题,说是老太爷已往那边去了。真是无稽之谈!” 
  “株连攀附是中国人的老习惯了,我们不必计较。”弗之笑道,“我的思想则在著作中,光天化日之下。说左倾也未尝不可。无论左右,我是以国家民族为重的。我希望国家独立富强,社会平等合理。社会主义若能做到,有何不可。只怕我们还少有这方面的专家。当然,学校是传授知识发扬学术的地方,我从无意在学校搞政治。学校应包容各种主义,又独立于主义之外,这是我们多年来共同的看法。” 
  子蔚点头道:“学校的工作是教和学。若无广博全面的教,不受束缚的学,不能青出于蓝。现说关于我的事。到昆明后学校做长时期打算,教育部要派人协助建校。有人建议由我来任教务长。这实在很可笑。” 
  弗之听了,感到不被信任的不悦,微微一笑。若卣辰在,定会睁大眼睛,奇怪国共合作还分思想倾向。其实斗争无处不在,我们都是书生,有些呆气。子蔚多谋,且善于掌握分寸,是很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恳切地说:“这建议我同意。” 
  “我不同意。”子蔚坚决地说。“我不象你那样认真执着,鞠躬尽瘁。我还要听音乐,打桥牌。秦先生仍以为你最合适。我们应该坚持。明仑以后困难很多,你年事长,声望高,工作方便得多。” 
  “这点工作,在你不过谈笑间的事。”弗之笑道。“听歌聆唱之余便打发了。明仑难得集中了这么多第一流的头脑,怎样能让大家自由地充分发挥能力,是最大的事。” 
  子蔚微叹道:“听说本地有些人以为明仑设备差,不让子弟上。可是青年争相报名,比报本地学校的多多了。当然因为有这些头脑。”他想到弗之博闻强记的本领,曾戏称这头脑相当于北平图书馆。又想到各系的学术泰斗,想到对中文系教授江昉的议论,因说;“对江昉江先生也有议论,说他学鲁迅,又学得不象。” 
  “岂有此理!”弗之大声说,随即克制,放低了声音:“春晔的性格我很了解,他绝没有一点软骨头。这确实象鲁迅。但他不想学谁,他是一派天真烂漫。其实我不赞成鲁迅的许多骂人文章,太苛刻了。”他推推厚重的眼镜,修长的手指在夕阳的光线中有些透明,慢慢地说: 
  “我们有第一流的头脑,也有第一流的精神。” 
  “要有所作为,还得先求生存。”子蔚道。 
  “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弗之慨然道。 
  他们互相望着。 
  晚上,弗之向碧初说了子蔚的话。碧初在铺床,转过脸说: 
  “真的,爹怎样了?他常幻想游击队会来接他,是不是真来了?” 
  “估计不会。”弗之沉吟道。 
  碧初默然半晌,说:“子蔚这样坦率很好。其实你早该辞去行政职务。年纪渐长,以后怕吃不消。”她铺好床,先躺下了。 
  “我的抱负是学问与事功并进,除了做学问,还要办教育,所以这些年在行政事务上花了时间,到昆明就辞掉好了。现在书已快写完了,真是大幸。”弗之说着,奇怪碧初早睡,走过来看,才见她精神不好,容颜惨淡,因安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有人议论,总免不了的。” 
  “我不是为这个。只是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知爹怎样了。”碧初的声音很轻。 
  “不要瞎想。爹那里谅不会有错的。今天菜很好。你太累了,太苦了。” 
  “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两滴清泪,流下碧初苍白的腮边。 
    


  约两周后,峨与玮随萧澂到昆明去了。后一个月,孟弗之终于完成了他的四十万字的大书《中国史探》。在颠沛流离中能够完成一部著作,实在是大幸事。这天他从早在小房间里,通读最后一章。十点多钟,他读完全稿最后一句,放下笔,深深吐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兴奋感激之情和一种解脱之感。这部书中倾注了历史学家孟樾对历史、社会、人生的看法,在那第一流的头脑中酝酿多年的精深思想,化为文字固定在纸上。他感谢所有支持他的人,最主要的是碧初。 
  “我写完了。”他想跳起身大喊一声,他当然没有。正好碧初从窗前过。他敲敲窗,碧初侧脸微笑,手中鲜嫩的云南苦菜映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她没有停步,向厨房去了。 
  “太累了。”弗之想,心里很抱歉。他想和妻子说这句话,但他没有进厨房找妻子的习惯。钱明经记得一副坊间对联:“自古庖厨君子远,从来中馈淑人宜”,认为贴在孟家厨房最为合适。 
  书的印刷出版,早有安排,也是明经介绍的。原来弗之没有想到,龟回小城十字形的两条街上,竟有一个石印小作坊。已经说好了,书一脱稿,即可送去。 
  张嫂在院子里,他又敲敲窗,“请太太来。”一会儿,碧初来了。 
  “你太累了——写完了。”他轻声说。“写完了?”碧初苍白的面颊上飞起红晕,她很兴奋。丈夫的事业的进展也是她的成功,也是她的家庭的成功。“我没有什么。你才真不容易啊!”她微笑,俯身看那手稿。光滑的白臂放在白木案上,使得那枯槁的白木显出润泽。 
  无论繁重的家务怎样消磨了精力,她还能为丈夫的著作真心高兴,弗之觉得这更不容易,伸手把她掉在颊边的一绺黑发掠上去。“我想现在就送去。” 
  “得好好包起来,怎么拿呢?小娃长大,就好了。”碧初说着,敏捷地拿来了旧报纸,灵巧地叠着、包着,把大摞稿纸包成两包,再蒙上包袱皮,捆扎停当。弗之穿上长衫,一手提起一包掂了掂,碧初轻轻一笑,道:“你这样儿,有点象去走阔亲戚的穷师爷。” 
  “那可不能拿着稿子去啊。”弗之点头,提着稿子走了。 
  小作坊在城的东门边,地势低洼,路边杂草丛生。若不是预先知道,很难想到这里有印刷设备。老板见弗之进来,奉如天神下降,把桌凳擦了又擦,吩咐学徒用水吊子在炭炉上烧开水,沏好茶,又忙着说话:“孟先生在龟回,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大学校搬来,是我们的福哟!不然这一辈子,你说是见得着咯?”张罗半天,才容弗之说话。弗之说明来意,他又兴奋地说:“荣幸得很,荣幸万分啊。”很快谈妥,印两百部。印费三十元。老板原说需时两个月,弗之说学校要迁往昆明,一个月印出最好。 
  “你家的书,不敢怠慢哟。赶一赶,赶一赶。”出于一种朴素的对知识的敬仰,老板大有赴汤蹈火之意。 
  一切顺利,弗之交过稿子,老板恭敬地捧过,又说些云南风土人情。弗之告辞时,他忽然说:“慢得,慢得。我这里有件东西,请孟先生过目。”转身捧出一件东西,蒙着绿锦套子,放到桌上打开,是一个红漆砚匣,漆色很深,锃光发亮,侧面略有断纹。打开匣子,露出一块椭圆形的砚台,一边微有压腰,砚石纹理细腻,上端有一个乳白色圆点,圆点中又有一点淡青,衬着这圆点,镂出几缕流云,云下面雕出个蓄水小池。摸起来只觉光滑如婴儿肌肤,若磨起来,必然温润出墨无疑了。 
  “好砚台!”弗之捧着这砚,不由得赞叹。 
  “这是一方宝砚。”老板说,“名为烘云托月。你家看铭文。” 
  弗之翻过砚台,见后面刻着几行小字,字迹秀丽,刻的是:“巧匠如神,斲兹山骨。雨根乎云,唯尤嘘其泽;水取诸月,故蟾舍其魄。方一滴于金壶兮,恍源淖而委汐,迺载试臣渝麋兮,用浮津而辉液。媿余磨之未抵夫穿兮,犹得摩挲以当连城之拱壁。”最后刻着:“蛟门为莲身先生勒铭。”莲身必是砚主了。蛟门是谁?弗之稍一沉吟,想起这是康熙年间进士汪懋洪的别号,其诗词书法,俱称于世,无怪字迹这样飘逸潇洒。那么这砚至少已有三百余年了。再看砚匣,边上有四个中楷,“蛟门铭研”;几处闲章,一作“三昧”,一作“雪缘”,一作“商鼎汉樽之品”,有小字云:“莲身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于光绪卅三年丁未十月得此砚于昆明,温润绝伦,间为妙品,名为烘云托月。”署名邹清。看来这邹某得砚后,专作此匣保护。 
  弗之看了,不觉感慨道:“这样为主人钟爱之物,怎么流落出来!”老板说:“此砚当前主人衣食不周,想脱手,要求个明主,也是宝剑归于勇士之意。”“主人什么人?”“不必提起。” 
  弗之便不再问,说好售价五十元,这是一笔大数目了,老板很高兴,定于次日到孟家取款。当下弗之用包袱布包了砚台,慢步回家。 
  弗之走进院子,见李涟从客厅迎出来,神色不安地说:“五个学生得疟疾,两个高烧昏迷,诊所没有金鸡纳霜了。有人叫学生跑摆子,有人叫士珍驱赶疟鬼,我又不好阻拦。”其实看样子是已经阻拦,而且引起过内战了。 
  “学生当然不会信这些,”弗之匆匆放下砚台,和李涟一起大步走到学生宿舍。他很想让李涟问一问,为什么不能驱赶攫取李家大小姐性命的恶鬼,莫非因为是在外国,鬼不服管教? 
  “是照看园子的老头儿来找的。不知怎么的,她和当地人颇多联系。”李涟大声叹息。 
  “李太太没有到学生宿舍去吧?”弗之问。 
  “没有。我不准她去!去了学生会把她打出来。”果然已经阻拦过了。 
  因学校搬迁费时太多,今年暑假很短。宿舍很拥挤。三个学生正在疟疾发作期,一个冷得上牙磕打下牙,两个处于高烧昏迷状态,一个无意识地呻吟,一个一声不响。还有两个不在发作期,神色委顿,一个靠在床上,另一个手里还拿着微积分习题。 
  “孟先生!李先生!”诊所的医生和几个看护的同学见了弗之和李涟,都很高兴。医生是昆明人,马上报告,因为无药,他毫无办法。他有几个草药方子都已煎服,没有止住发作。 
  同学们望着弗之,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信任。那发高烧一声不响的学生选过弗之的课,大概姓孙,是一位极为英俊的青年,也极聪明,这时满脸通红,五官似乎都肿着。弗之几乎要喊一声。“亲爱的孩子!”他摸摸这同学的头,说道: 
  “文涟,你看是不是谁到昆明去一趟?去取药。” 
  “当然好!”李涟振作起来,“我去!真的,我去!” 
  弗之本想钱明经门路多,现李涟要去,可能也想逃避内乱,未为不可。“事不宜迟,火车时间过了吗?” 
  “还有半小时,赶得上。到碧色寨住一晚。”李涟很有精神,“我不回家了,我有车钱。”说着便请医生开药单。 
  医生也精神大振,说,“来得及,摆子打几回不碍事。”他迅速地开了所需药品。李涟急忙走了。 
  弗之摸摸同学们薄而硬的被褥,蚊帐大部破了,大洞小洞.正好给蚊子出入。记起刚从长沙迁来时,他曾到过这宿舍,遇见两个学生争一个靠窗的床位,互相说不好听的话,他把两人都责备了几句。后来钱明经说,学生听他劝说,还算给面子,明经自己决不管这些事。弗之想,这些年轻人,比峨大不了多少,都远离父母,不象在北平时,有舍监、工友等精心照顾;他以前也从不到学生宿舍的。现在怎能不管。 
  “这蚊帐可以缝一缝,免得进蚊子。”他自己从未动过针线,却想学生可能高明些。 
  “就要离开龟回了,凑合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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