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2-水龙吟-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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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既非冒名顶替,原来是利令智昏,自甘堕落了。”卫玄冷笑。
卢九真脸色丕变,强自嘿笑:“庄主命在旦夕,还是多修养心口的好。贫道与庄主素无仇隙,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让一样道门失落已久的宝物回归原主而已。贵庄所藏之《方圆诀》百年前乃出自于一名道门仙长之手,庄主若能慨然交出,贫道定与众人说情,必不为难庄主的性命。”
卫玄仰头大笑,夹着阵阵剧咳抽搐,直至气力不继,才冷冷睨着卢九真。
“在场诸人,就属你最无耻。且不说偷袭暗算的卑劣之举,你为了一部经诀能造如许杀业,分明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何必假托什么索讨旧物的堂皇之辞?就算我交出《方圆诀》,今夜在场众人谁敢让我走脱?这么无耻的谎言你都能说得出口,可见其人!”
卢九真给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里倏地杀气大盛,浑不似之前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卫玄也不理他,径自转向徐纮。徐纮原本已预备好要面对一双世上最为冰冷,甚至足以隔空杀人的怨毒目光,谁知卫玄面上毫无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仿佛视穿了他内心的震动与不安,眼底竟隐然浮现些许悲悯之色。
徐纮突然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为了抵抗这种莫名的挫折与脆弱,他苍白的面孔略略涨起了些许血色,微颤的指掌紧握成拳,冷哼一声:“你不必问我。我的所作所为皆有其因,也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的结果早已在我忖度之中,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卫玄摇头,一指姚牧的首级。
“我只想知道,子冲是你所杀?”
“何止是他?我手下还有你两位公子及无数卫家婢仆的性命。”徐纮狞笑。
卫玄微微点头,容色平霁,丝毫不起波纹。
“那便是了。伯维,今夜众人之中,就属你最可怜。”
徐纮脑中如遭重击,浑身一震,霎时间种种紊乱不堪的思绪涌上心头,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他双眼赤红、血丝密布,嘶声道:“满嘴胡言!待我取下你的首级,再看谁最可怜!”手腕一翻,隐藏在袍中的“飞化腾骧”霍地奔雷电射,直飙向卫玄咽喉!
兕牟君暗叫:“不好!”卢九真、百里孤伤俱都看出破绽,却已补救不及。徐纮识见高超、心思缜密,剑式甫一出手便觉不妙,立时从狂怒中清醒过来,想起韩当、赵一化的惨状,不禁吓出满襟汗凉,咬牙硬生生顿住身形,回剑挺护各处要害。
可惜为时已晚。
卫玄一言戳中他心底痛处,激得他冒然出手,等于在五大高手滴水不漏的合围之势上打开一道无形缺口,瞬间剑式发动,迫得众人连退几步,回头向后院掠去!兕牟君与卢九真两人功力最深,几乎不受虚招影响,随后紧追上去。卫玄鬼魅般的身影自院墙圆拱底下穿过,突然回身出剑;“雁书三复”心法催动之下,长剑一分为二,分别攻向兕牟君、卢九真两人,百忙中左掌奋力上击,“轰”一声竟将拱门击得崩塌四散。
漫天烟尘里卫玄飘然退去,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龙吟》 第四部分第八回 天马绝尘(3)
众人跃出尘灰雾团,万万想不到他重伤之际还有如此武功、如许智计,心中俱都骇然。徐纮倒抽了口凉气,喃喃道:“若今夜走脱此人,咱们终是死路一条。”卢九真瞪他一眼,冷笑:“徐施主助他逃出生天,料想必不至死。”百里孤伤沉默不语,俯身检视地面血迹,又捏起几撮尘土草屑凑近鼻端,微一抬头,正好迎住兕牟君的目光。
这是两人头一回想着同样一件事。
“他朝后院去了。”兕牟君袍袖一挥,率先动身。
“快追!”
卫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也不知过了多久。
说也奇怪,印在胸口的那一掌如此沉雄,几乎震断了他的心脉,卫缺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不,应该说是四肢百骸都已没了感觉,仿佛三魂七魄空荡荡地悬浮在肉体上方,眼、耳、鼻、舌、口、肌肤等各处讯息不再传输到心识里,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卫缺很想笑。当然他感觉不到“笑”的其他部分,像是嘴角肌肉牵动、肚子里骨碌骨碌地灌着气、喉咙发痒等,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笑了没有,若非胸口那阵阵炙人的灼热正如沸浆般摇晃滚动,他几乎已丧失一切关于“存在”的感觉。
卢九真一记“燎龙夜炬”正中卫缺胸口,这胸口“膻中穴”是人身三十六处致命死穴之一,莫说给武林高手打一掌,便是让三岁孩童拿筷子戳一戳都有送命的危险。所以卢九真虽只用三成功力,却连回头察看“尸体”的工夫都一并省去,除非大罗金仙驾临,想来卫缺必是气绝倒地,立时身亡。
但卫缺却没死。
他胸口的衣衫尽皆焦烂,露出了那部《方圆诀》。诀外金丝绣面的书皮不仅未被火劲灼烧毁坏,反而尽去陈年污垢,更加灿然耀眼,仿佛用清水洗过似的。合着也是造化,原来这《方圆诀》的封皮是以乌金炼丝,再杂以金银缕、女子头发、天蚕丝等异物织成,刀剑不伤、水火无惧,以保护书中秘诀,本身就是件罕有的宝物。
卫缺将之放在怀里,等于穿上数层金丝软甲,因而得以抵消部分掌力,但余下的劲力仍足以致他于死,卫缺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就在卫缺心识丧失的同时,他的身体肌肉突然变得极为柔软,胸口顺着掌力微微凹陷,一股细小但坚韧的莫名真力忽地凝聚起来、护住心脉,与蜂拥而入的强烈火劲紧紧相缠,竟是先前在石室里练了大半个时辰的《真人篇》内息。
卫缺昏迷之中,四肢百骸毫无意识的干扰,面对强大外力的侵袭,便以最自然、最合乎体脉运行的方式与之相应,那一小撮以《真人篇》心法练就的内力自然而然发动,不正面与“燎龙夜炬”刚猛无匹的的劲力负隅顽抗,却以细密黏缠之姿带着火劲散入任脉诸穴,一点一点将之化消。
卫缺只练了个把时辰的《真人篇》,又因“无心”的境界难以掌握,时有时无;全凭经诀神妙无方,一经习练,体脉百骸便记住了种种导行相生的法门,此际正好暗合“无心”的至高要旨,居然自行发动。然而毕竟修练日浅,这薄弱的内息仅化消了一成的火劲不到,眼看火劲便要脱出禁制,肆无忌惮地毁伤经脉。
须知宇宙循环,乃强弱相生、有无互赞,天地万物在面对变化流转之际,总能自行调节,循出一条最巧妙、最切合需要的大道;《真人篇》暗合大化至理,岂无相应之法?这厢胸口的真气即尽,丹田里又冒出了丝丝热气,却不再只是一味缠住火劲消解,反将火劲沿任脉徐徐导引,一路经中庭、鸠尾、巨阙、神关、阴交、关元、中极等各处大穴,来到了胯下的“会阴穴”。
这“会阴穴”位于两阴之间,地当任、督、冲三脉所起,既是要害,又是经脉真气的要冲。只见火劲真气在此紧紧交缠,逐渐积累,犹如一只紧闭鼎盖的炉上水镬;卫缺顿觉胯下股间仿佛有个灌满热气的皮囊,体内热气积郁、即将爆炸,当真苦不堪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脊椎末端传来一阵酸麻,灼热的气息竟冲破“会阴穴”的关口,沿长强、阳关、命门、风府等督脉诸穴直奔脑门“百会穴”,再回到胸口“膻中穴”,顷刻间已完成了大周天搬运,真气越转越强,直似川流。那残余的“燎龙夜炬”火劲犹如陷入滔滔不绝的江海,几次往返间载浮载沉,终是强弩之末,逐渐化消不见。
倘若没有石室里那一个多时辰的习练,倘若没有顺手将诀册放入怀里,倘若卢九真多用了半成掌力,亦或回头补上一掌,卫缺此刻已是冰冷的死尸,断无生机,更遑论打通任督二脉云云。
这武学里最凶险的“生死玄关”一节,竟让卫缺就这么误打误撞一步跨过,突破了无数武人毕生无法克服的难关,完成《方圆诀》里最基础也最重要的根基,从此打开通往上乘武学的玄奥之门,得以登堂入室。
卫缺一跃而起,吐出几口淤血,虽然胸口还有些许闷痛,但全身真气畅旺、流转自然,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隐约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忍不住仰天长啸,居然震得窗棂微微晃动,斗拱楹柱间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道人影倏地掠进堂内。
卫缺心念未起,手脚已动,眨眼间与那人连过数招,被一掌震退两步,揉了揉眼睛一看,竟是卫玄。眼见父亲全身浴血,手里还提了柄血淋淋的长剑,卫缺不禁目瞪口呆:“爹……”
卫玄的讶异只怕还在他之上,但转念之间随即醒悟:“这孩子天资过人,短短半日,竟然悟通了《方圆诀》的入门根基。我过去失察,总是忽略了他,唉!”从怀里拿出那张青铜马面,交到他手里。
“你好生保管这面具与经诀。若不能两全之时,当以面具为重。”卫玄回头道:
“你速与三少爷离开。以后,三少爷就交给你照顾了。”一条壮硕的身影一跛一跛地上前,颤声道:“小人明白。”却是去而复返的滕贵。
滕贵一离开后院便遭遇哨子攻击,运起半生不熟的铁线拳,居然杀出一条血路;鏖战片刻,眼看黑衣杀手越来越多,仗着天生神力,掀倒一株海碗口粗细的树木狂舞开来,又接连投掷石磨、石鼓等重物,直若鸡卵布囊,打得院里飞沙走石,地门群哨心惊胆战。滕贵虽被杀得伤痕累累,也拼命打倒了十余人,适巧卫玄经过,随手将他救下。
《水龙吟》 第四部分第八回 天马绝尘(4)
卫缺实在有太多事情不明白,心中惶乱,拉着父亲的衣袖道:“爹!你伤得这么重,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还有娘……”话还没说完,瞥见卫玄怀里抱着的首级,却不是卫夫人是谁?卫缺张大了嘴,双目圆睁,泪水顿时溢满眼眶;脖颈涨得粗红,额际青筋暴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卫玄心中一痛,森然道:“你要尽力保全性命,莫教爹娘死不瞑目。”放下卫夫人的头颅,一手提起卫缺、一手提起滕贵,倏地奔至暗门之前,将两人投入石室里;一掌轰击墙上的暗格,厚重的石门“砰”地落下,机栝尽毁于掌力之下,再也无法开启。
他轻轻叹了口气,强自抑制着失血过多所引起的晕眩与虚弱,环视窗门破落、满目疮痍的室内,一生中最难忘的光景仿佛历历在目:与妻子初识风光明媚的西湖畔,在栀子花下互结鸳盟、永结同心;盈儿出生,从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学着女红、煮菜的模样;沉默的亢儿,好强自大、总是被众人捧在掌心里的冲儿,还有最会闯祸的缺儿……
真奇怪。最怀念的,反而都是些不着痕迹的琐事,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天门之主微微摇头,与这些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记忆一一告别,再次拾起那张无形的面具戴上,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堂外。皎洁的月光下,无数双凶狠残厉的目光正摒息以待,映衬着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腥与尸骸。
卫缺发了疯似的拍击着石门,直到手掌都冒出血来。
“爹!娘!爹!放我出去……爹!”他双眼充血,嘶哑的声音与野兽嚎叫无异。纵使滕贵力大也拉他不住,更不知该说什么来劝解,脸上血泪混合,只得紧紧按着他的肩头。卫缺使劲挣开,“方圆诀”神功到处,猛地将滕贵摔得背脊撞墙,沾了一墙一地的血渍。卫缺却恍若不闻,只觉得脑后丝丝凉风,吹得他遍体生寒,忍不住一阵哆嗦,突然呕出几口鲜血。
他内功初成,尚不能收放自如,心神激荡下血脉畅旺,全身毛孔开放,陡然间吹到了凉风,便犹如运功中途突遇干扰一般,顿时禁制不住、气血岔走,是受了颇重的内伤而不自知。滕贵挣扎站起,见他口唇边鲜血淋漓,骤然慌了手脚。卫缺却眼睛发亮,扑到石室尽头,伸手摸索着平滑的墙壁。
通风口。有风,就代表有通路。
果然“格”的一声,卫缺按下一方小小的掣扭,石壁微微震动,转开一扇高约一人的活门,门后漆黑潮湿,毫无亮光。卫缺连想都不想,一头钻入,滕贵急得大叫:“三少!当心危险哪!”跟着钻入门中。这条密道窄仅容一人通过,两壁湿滑,生满青苔,脚下积水泥泞,有几处甚至深及足踝。
两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卫缺没命地向前奔去,有时跌倒了也不起身,手脚齐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