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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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那就是我上次找错了地方,恰好另有一个何氏鸡场 ”
我说了一半,就陡然住了口。
因为那是绝无可能的事;那只不过是我在极度惊诧之时,没有话找话说的想法。
要弄开那锁,自然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我其时却思绪紊乱,哪有心思。我耸身攀越
围栏,跳了进去。黄堂也学著我,追了上来,他大声道:“卫斯理,镇定一点,你经历
过那么多怪事,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闷哼了一声,真的,是小事一桩,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认为要我参与这样的小事
,真是一种侮辱;却再也料不到,会有这种异峰突起的变化出现。
我向内冲,两排房舍依旧,鸡舍却新了许多,且不闻鸡只的骚动声,取而代之是一
种“轧轧”的声响。我先奔到鸡舍之前,推门一看,只见鸡舍之内,整洁得很,食槽之
中,有管子缓缓泻下食物来 自动喂饲设备!
我上次来的时候,若是有这样设备,我断无看不到之理。
而且,我根本曾拖下每包重五十公斤的饲料,倾倒入食槽之中,这一切都不可能是
我在作梦。
我陡然转过身来,由于黄堂一直紧跟在我的后面,所以我一转身,几乎和他鼻尖对
鼻尖相碰。
他又想开口说甚么,我一挥手:“你别开口,我要好好想一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
黄堂点了点头,我又道:“我的意思是,把这件事的性质,分一分类。”
黄堂又点了点头,我向他说了我上次来到鸡舍的情形,黄堂的神情,也怪异之至。
我向外面那排房舍指了一指:“那何姓老人的屋子,就在那里。”
我们脚步沉重地走过去,推开门,陈设一模一样,可是床上无人。而且,也不像是
才有人住过的样子。不过虽是空屋,却又打扫得甚是乾净,显然空屋也有人不时打扫之
故。
我吸了一口气,在屋中呆立了一会,又向黄堂讲了我在这里和何姓老人谈话的经过
。
黄堂神情更是怪异,又不住点著头。
我又向外走去,进了何可人的住所。
何可人的屋子之中,变化相当大,有了电视机等音响设备,书也多了许多。
我走近去,看到有两盒“白蛇传”的录影带,一盒是长篇电视剧,一盒是京剧。
我一面摇头一面道:“这位何姑娘,对《白蛇传》像是特别有兴趣。上次我来的时
候,一本《白蛇传评话》正放在床头。”
黄堂指著书架:“这一本?”
他已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书,取了出来,向我扬了一扬。我道:“就是这本。”
接著,我就道:“我没有来错地方。但是两次前来的时间,只隔了几小时,一切的
变化,却像是已隔了好几年。”
黄堂沉声道:“两个可能。”
我示意他说下去,他道:“一个可能是,上次当你来到这里时,有一股力量影响你
的脑部活动,使你的脑部受了误导,看到了,听到了,或自以为做了根本没有做过的事
情。”
我点了点头,黄堂的分析很有理。人的一切感觉,皆由脑部活动决定,若是脑部活
动受了误导,就会产生各种不同的感觉 我之所以不用“不真实的感觉”这个词,是
因为我认为,感觉没有甚么“真实”或“不真实”之分,一切全是脑部活动的结果。脑
部有这样的活动,就有这样的感觉,有那样的活动,就有那样的感觉。感觉就是感觉,
无分真幻,真即是幻,幻即是真。
这种想法,自生以来就有,也被不少哲人大大发挥过,但却未曾和脑部的生理活动
联系在一起。
脑部的活动,确然可以被外来力量所影响,而产生种种感觉。一些药物可以达到这
种情形,还有更多来历不明的力量,也可以造成这种情形。
关于脑部活动受外来力量的影响,而衍生出来的故事,我过去有一个故事“茫点”
,曾经十分详细地记述过。
所以,我可以接受黄堂的这一个分析。
我不由自主抬头四面看了一下 自然,即使有这种力量存在,我也是看不见的,
那只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我道:“第二个可能呢?”
黄堂道:“第二个可能是,你上次来的时候,无意之中,通过了时光隧道,回到了
三年多之前,那也会产生了这种情形。”
我也正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由衷地鼓掌:“还有第三个可能吗?”
黄堂摇头道:“有是有,可是……不想说。”
我一摊手:“无非是想说我活见鬼而已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鬼,但说无妨。”
黄堂吸了一口气:“但人鬼殊途,你要是见鬼见得如此实在,这……著实骇人听闻
。”
我踱了几个圈,除了这三个可能之外,我也想不出再有甚么可能来。
黄堂又叽咕了一句:“那何正汉死得怪……死了之后,也有可能作怪。”
冤死的人,鬼魂特别容易作怪,这本是鬼传说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动。黄堂曾把当年的凶案资料交在我的手中,但是我一看
到了资料中的照片,就和黄堂发生了争执,对于凶案的经过并不知道。
黄堂如此说,可知凶案大有蹊跷,而且,何可人又会被当作疑凶 当我说在鸡场
见到何姓老人时,她还以为我是和黄堂串通了,编了个故事去吓她的。可知其中必然还
有许多曲折在。
我就问:“三年前的凶案,有甚么怪异之处?”
黄堂道:“怪在凶手使用的凶器,和死者致死的原因。”
我道:“肯定是被杀?”
黄堂有点骇然:“你以为凶案和如今的事有关连?”
我苦笑:“谁知道 最初,不过是要找一只走失了的鸡,已经由此而发生了怪事
,我自然要尽一切可能去追查真相。”
七、死得离奇
黄堂道:“说得是 我也很想能找出凶手来,资料全在,你可以仔细看,我一时
也说不明白。”
我点了点头:“我们分工,你去留意何可人,我看她大有古怪 那只走失的三六
五号的鸡,要是找不回来,看她会怎么样。”
黄堂一直表示极喜欢和我合作,所以闻言,大是兴奋,大声答应。
我们走出去,看到有几只母鸡跟在一只大公鸡之后,那大公鸡大得异乎寻常,几乎
高到人的腰际。顾盼之间,神气活现。
黄堂指著那公鸡道:“考一考你,知道这公鸡是甚么名堂?”
经黄堂这一问,我再仔细打量那头公鸡,觉得它确然有不同凡响之处。当我向它走
近去的时候,它非但不避开,反而额上羽毛起伏,大有战斗的格局,看来更加神气得很
,雄骏异常。
我道:“我对鸡的品种没有研究,这公鸡是甚么名堂?”
黄堂道:“这鸡的名称是‘九斤黄’,原产地是中国江苏省的一个叫浦东的地方,
听说是在上海附近。”
我笑道:“多承指教。想不到你对鸡的品种,如此有研究,只不过你的地理常识差
了点,那浦东不是小地方,和上海隔江相对,有好几道大桥连通,大大有名。”
黄堂挥了挥手:“我也是三年前调查凶案,才知道这公鸡是异种。”
我大奇:“查凶杀案,和了解鸡的品种,会有甚么关系?”
黄堂苦笑:“万事皆有牵连 你回去看资料,就会明白了。”
我们一直在谈论那公鸡,那鸡也像是知道我们在谈论它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一群
十来只母鸡,围著它咯咯乱叫。
而且,它还侧著头,用它那亮如点漆的眼睛,看著我们,顶上的鸡冠高耸,其红若
血。
我看得有趣,伸手,想去它的额上摸一下,手才伸出去,黄堂就叫:“小心!”
一时之间,我还不明白黄堂叫我小心甚么,那鸡的头一侧,竟避过了我的手,向我
的手背直啄了下来。那鸡的鸡喙艳黄,看来锋利无比。我忙一缩手,总算及时避了开去
。
我反应快,顺著那一避之势,五指伸屈,已然向鸡头直抓了过去。
这一下变势,乃是中国武术小擒拿手中的一式“翻云覆雨”,就算对方是一个武林
高手,也未必避得过去,何况只是一只公鸡!
果然,我一出手,五指一紧,便已捏住了鸡颈,手臂一振,把鸡直提了起来。
那鸡虽然名叫“九斤黄”,但想来其后曾经品种改良,体重又有增加,一提在手中
,便知份量,怕有十五六斤重。
我才一将鸡提了起来,准备顺手摔出去,又听得黄堂叫道:“小心!”
又是随著他的叫声,那鸡双翼张开,向我脸上煽来,同时,双爪齐出,抓向我的脸
,不但攻势快疾,而且,很是有力。
若不是我一提起它,就想把它摔出去,早就有了发力的准备的话,等到它攻来再发
力,只怕已来不及,已给它抓中不可。
这时,它抓过来,我发力,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手臂一振,已把它摔了出去,撤
下了漫天的鸡毛。那公鸡咯咯怪叫,自半空之中扑向地,立时站定,略抖了一抖身子,
立时引颈高啼,啼声嘹亮之至。
它并不逃走,啼了两声,仍然凝视著我。
在那一霎间,我也不禁呆住了。
我曾和不少高手交过手,也曾和一只三千年老猫拚过生死,却再也想不到,有一日
会和一只公鸡过招,而且一招之下,不分胜负。
我也凝立著不动,和那公鸡对峙著,黄堂这才气咻咻道:“这鸡大是古怪,是年老
成了精的,别再惹它。”
我盯著那公鸡:“要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惹,那还有甚么可干的?”
黄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根本没有必要去惹它。”
黄堂一早就大喝要我“小心”,这时又如此说,我心中一动,问:“是不是你曾惹
过它,吃过苦头?”
我虽然在和黄堂说话,但是仍然盯著那只鸡,绝不放松。因为我感到这只公鸡在和
我过了一招之后,并不肯就此干休,随时可以扑起来向我进攻,以报我刚才“一抓之仇
”!
黄堂喘了几口气:“我倒没有,但是有几个警员,见它神高马大,想抓住它看看;
又有的看中了它的尾翎,非但没能抓到它,还被抓得……受了伤,其中一个,且眇了一
目!”
我听了黄堂的话,不禁有心惊肉跳之感,失声道:“那还容它活著?”
黄堂道:“警员老想去抓它,此是侵犯私人财物,是警员的不对。当时,何可人护
著它,说是谁要是杀了它的鸡,非把事情闹大不可,所以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当时,我
就觉得这鸡场充满了妖气。”
我再吸了一口气,此时,那鸡离我约有三公尺远近,看来神定气闲,大有高手风范
。我心念电转,心想,它有双爪一喙,我只有双手。除非是想把它打死,不然,想活捉
它,颇有困难。因为我很难在同时,用双手抓住它的一喙双爪,只要它有一喙一爪可以
活动,即使我抓住了它,在近距离,它就可以向我攻击。
自然,若要杀死它,那就容易得多了。
我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且看我活捉它!”
黄堂道:“你跟一只鸡呕甚么气,我们有事在身,别节外生枝了。”
我道:“你不是说它积年成精了吗?我倒要看看它有如何厉害!”
我一面说,一面已抽出了腰间的皮带来。
为了对付一只鸡,我卫斯理居然要出动武器,真是胜之不武之极了。可是这鸡一直
盯著我的目光,极其妖异,使我觉得它凶心甚盛,非给它吃点苦头不可。
黄堂道:“你要小心,这鸡不但伤人,还可能杀过人。”
我一怔:“此言何意?”
黄堂道:“何正汉老人死于喉间受伤,气管断裂,可是法医一直不能肯定凶手是用
甚么凶器成凶的,我看了伤口之后 ”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冒上来,失声道:“你以为是给鸡
啄死的?”
黄堂道:“是,可是我连提都不敢提。”
这一点,我倒可以了解。黄堂是赫赫的特别工作室主任,要是追查命案,说死者是
被鸡啄死的,只怕立刻会被人说他是神经病!
我沉声道:“你也不来和我商量一下。”
黄堂苦笑:“这等小事,怎敢来劳你的大驾。”
我怒视他一眼:“那你既然有怀疑,至少也应该抓住它,看看是不是和伤口吻合,
以证明自己的设想!”
黄堂也有点恼怒:“这种想法,想过就算了,如何能来真的!”
我冷笑:“别推搪了,你根本抓不住它。”
黄堂也有了怒意:“好,看你的了,古人说杀鸡焉用牛刀,现在是‘抓鸡要看卫斯
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