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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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超度鬼囚之意。后羿沉沦日久,值菩萨降临,他就自诉:“平生好道,曾承王母赐药。虽射九日,乃是帝尧之命。
弑夏后相,亦是我命数该做帝王,且我亦为臣下所弑,也可准折得过。因何不许再转人世?望菩萨超生则个。”菩萨听
他供词,在可矜之内,因令冥曹查案。冥曹覆道:“是上帝罚下。因他淫杀之根太重,恐至流毒人世,所以不许转轮。
若论他的因果,尚与爱妃嫦娥还有半年姻缘未尽,与其宠臣季艾又有十万债负未了。须奏明上帝,方可宽他。”
菩萨道:“既如此,也是他数合当然。嫦娥近须下界,季艾又转宦途,可着他投入季艾家中,完此债负。将来与嫦
娥仍为夫妇,完此姻缘。待我启知上帝就是了。”所以后羿在鬼道,已历数千年,才得再生人世。其父林参政,即六世
以前之季艾也。
看书者要知道内典上因果二字,近只在三生以内讲,远则历数十劫以前、百千劫以后,总不能脱却二字之根。此二
字,包罗天地,统括古今,亿态万状,莫可名指。人生于五伦、三党、九族之间,往往生出事情,各有前因,非出偶然。
今只就男女一事言之。譬如男女钟情而死,他生必为夫妇,始终恩爱。
或男负情于女,或女负情于男,他生亦必借为夫妇,以偿其孽报。钟情,因也。恩与孽报,果也。他生不遇,又俟
来生,必至相遇完其果报而后已。在本人受报者,不自知其有因也。若只就此生数十年内,而欲就事论事,无异于坐井
观天,不知天之大矣。《洞冥记》载:唐玄宗追思太真,感悼不止,命术士御气求之。上天下地,十洲三岛,靡所不届,
绝无影响。直至海外一山,见有瑶阙琼楼,珠宫棋树,隐隐然闻鸾吟凤啸之声。阙下颜额曰“玉妃仙院”。方士前叩朱
扉,有女童出问,说是上皇处遣来者。女童报与玉妃,此玉妃即太真也,许令引见。太真问上皇安否,亲授与方士折钗
半股,钿盒半枚。且言:七月七日曾与上皇对双星发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只此一念,不能久居此山,且得与上皇他生
再会也。
大抵玄宗、太真夫妇之缘,已是尽的了,而两人之爱根未断,即谓之因。如播种在地,少不得要生苗结果。况羿与
嫦娥夫妇之缘,犹有未尽者乎!虽嫦娥已证仙道,情缘久灭,此番下界,原是为着劫数,其如尚有所负于后羿,而羿之
爱根,又是历劫难泯的。今适同生于世,则月下老人之赤绳,早为系定两足矣。
不要说半年夫妻,也要清偿,就是片刻姻缘,终须完结。谚云:“露水夫妻,也是前缘分定。”斯言信然。于此当
下一断语曰:“若嫦娥未尝下降为赛儿,则林三公子自非后羿;若赛儿是嫦娥降世,则后羿定为林三公子无疑也。”且
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鲍仙姑化身作乳母 唐赛儿诞日悟前因
唐孝廉的妻黄氏,产后止五日,即起身接待亲戚,感了风寒,头疼发热起来。医药无效,日重一日。孝廉一面烦人雇觅奶娘,一面发帖到滨州去请名医来看。云“系产后伤寒,邪热抟结,瘀
血凝滞,汗下难施。幸脉有元神,且用两解调和之药,看是何如。”时赛儿有三四天缺乳了,并不啼哭,亦无声息。
老婢把米饮来喂些,也咽下去。蒲台是个小县分,那里寻得出好奶娘?看了两个,甚觉腌臜,都不中意。黄夫人之
病势,又加胸膈烦闷,渐渐发喘,滨州医生已自辞去。孝廉心中着急,唯有叩祈祖宗保佑。
黄夫人之弟及弟妇来问候,生眼一看,知道不济,劝孝廉预备后事。只见门上老家人进来禀道:“有一个奶娘,说
是济宁州人,流落在这里的,不论雇价。看去到也洁净。”孝廉道:“我心已碎了,烦尊舅出去问问他。”舅子道:
“这是极要紧的事,教进来看的好。”老家人随将奶子引进。但见:身材不肥不瘦,穿一领鸭头绿的细布宽衫;头发半
黑半白,裹一片佛头青的滑绫小帕。面有重颐,鼻如悬胆。双眸熠熠,光华动若春星;两耳耽耽,洁白弯如新月。骨相
端严,雍雍乎闺中懿范;神姿秀逸,飘飘然林下清风。腰系无缝素罗裙,脚着有棱黄葛履。都猜道有似半老的萧娘,谁
知是真个长生的仙姥。
孝廉见此姆虽穿一身布服,容止非凡,觉道有些跷蹊。因几日心思烦乱,没个主张,遂叫老梅引至夫人卧榻前,孝
廉亦随后步人。夫人病虽昏沉,心却明白,开眼一看,就点点头。
舅母就将外甥女抱起递与乳妈,乳妈接在手看看道:“好。”只见赛儿嘻嘻的笑个不已,口内哑哑的,却像要说些
话的光景。
孝廉大为奇异,舅母再去抱时,掉着头不理。老梅道是认生,把两手来拍拍去接时,赛儿看一看,也掉转头去了。
黄夫人见了这个光景,便道:“我儿,我没福气做你的母亲,这个才是我儿的真亲娘了。”说未毕,泪如雨下,昏晕去
了。孝廉急唤醒来,夫人眼泪滚个不住,向着孝廉道:“相公好生看待乳娘。”
孝廉气咽心酸,遂请乳娘抱着赛儿到西房安歇,留下舅子舅母在家相伴病人。
看看一刻重似一刻,气逆上来。老梅将夫人抱在怀内,抚摩胸膛。孝廉坐在床头。守到半夜,叫声:“赛儿!做娘
的枉生了吾儿了。”又向孝廉道:“老梅甚好,相公收用了他,再生个儿子接续香火罢。我去了。”遂瞑目而逝。孝廉
放声大哭,遂移出去放于正厅上,一家举哀。乳母知道夫人已死,天明起来,抱着赛儿出到厅上,赛儿忽地呱呱的哭。
孝廉肝肠欲断,抚着赛儿说道:“吾儿月尚未足,就知道母亲死了么?”越哭个不止。乳母道:“莫哭罢,吾儿日后封
赠母亲罢。”赛儿方住了哭。家人听见暗暗称奇。孝廉分付乳母:“少不得有女亲戚来吊丧,要看赛儿,推着睡觉罢。”
乳母说:“待亲戚来时,我叫赛儿睡就是了。”那时忙忙的备办衣衾棺椁殡殓,延请僧人诵经礼忏,吊丧者概止领帖,
整整悲哀了七七四十九日。
孝廉自从夫人死的那夜在厅上睡起,后遂移榻在厅侧书房,把后面四五间内室让与乳母,令老婢在内伏侍。因丧中
哀苦,病了几日,闭门静坐。想起这个乳母着实古怪,他来时正值夫人病危,不曾细问来历,遂叫老婢请乳母出来。孝
廉让坐毕,问:“赛儿两日爱吃乳么?”乳母说:“想因夫人死了,吃得少。”孝廉道:“实不瞒你说,赛儿自生出来,
从不会啼哭,并无声息。自从你来之后,不但会哭会笑,并且有知识,我想来必有缘故。且尚未知你姓氏籍贯,看来是
个大家举止,不是做乳母的,为何特寻到舍下。我心里委实不能解。如今我儿全仗着你,不妨说与我知道。”乳母说:
“天下事,皆有自然之数。
老身姓鲍,先父做过兖州府太守。在任之时,先父常说济宁州有个神童,十二岁上游庠,后来必然显达,就将老身
许了他。
迨任满回籍,老身就随丈夫归于济宁。不期先夫才高命蹇,屡举不第,抑郁愤闷,至于病亡。先夫亡后三日,老身
生下个儿子,临盆就死了。“孝廉道:”这是在几月间呢?“乳母道:”是本年八月十五酉时。老身无儿无女,葬了丈
夫,要去做个尼姑。
忽得一梦,见送生娘娘向老身说:“你生的儿子,原该是女身,错投了男胎,所以我又送到蒲台县真孝廉家去了。
你这里死,他那里生哩。‘老身因此到来,问姓真的孝廉;都说没有。问着一个算命的岳先生,说是个真正孝廉,不是
姓真,是姓唐,他家正要寻个乳母,你造化,这姑娘他日大贵哩。老身是这个缘由来的。”孝廉听了这些话,欲待信他,
恐无是理;欲待不信,赛儿这个情景,却又奇怪。因向乳母道:“如今赛儿也就是你的亲儿了,望你抚育长成,先荆在
地下也是感激的。”乳母道:“不消说得。老身当日随父亲在任,曾请过名师读书,经史子集皆请大义。又延女师教过
针指,凡刺绣组圳之事,亦所优为。待令爱长大,老身当一一教导,日后嫁个佳婿,老身也要随去以终余年”孝廉大惊,
肃然致敬道:“我女儿长大时,自然把你做亲娘看待。但还有句话相问:”前日你说赛儿日后封赠母亲,这句话更为难
解,从没有女婿封丈母娘的理。“鲍母道:”令爱女儿赛过男儿,是以说着止他哭的。“孝廉想送生娘娘在亡妻梦中讲
的话,他也知道,更觉可异,遂立起身深深四揖道:”赛儿终身都要仰借大力,学生自当衔结以报。“鲍母说声”不敢
“,自向内宅去了。
孝廉想着隋文帝初生的事,因检出《通鉴》看,云:帝诞生时紫气冲庭,手中有文曰王。随有一尼来请鞠育。居无
几,尼偶他出,帝母自抱怀中,忽顶上涌出两角,遍体皆成龙纹。
大惊投地。尼心动亟还,曰:“这一惊,致令吾儿迟做十年天子。大抵史传所载,谅非虚语,这样奇事原是有的。
乃分付家人呼乳母为鲍太太。
光阴倏忽,赛儿将及周期了。孝廉预备酒筵,请女亲戚来看赛儿抓周。至期毕集。老梅婢便向中堂铺下红毯,摆列
抓周物件。鲍母道:“有剑须放一口。”孝廉随取祖遗的松纹剑,远无放在红毯上。老梅便去抱了赛儿出来,见了亲戚
只是笑。鲍母又在袖内探出一颗玉印,光华夺目,放在剑之左旁。然后将赛儿坐下红毯。各件不抓,竟爬到前面,右手
把剑拖在身边,再三玩弄,频以手指点剑鞘。鲍母就去鞘与他看了看,孝廉忙接了去。赛儿左手就取玉樱印有钮,钮有
红丝绦,自己竟穿在手臂上了。又翻翻几本书籍,余外都不看。众亲戚都呆了,鲍母遂抱了赛儿进去。都在那边三三两
两,猜这奶娘是个妖怪。
孝廉虽然闻得,阳为不知。到晚各散。未几,又是黄夫人周年之期了,孝廉在灵前设筵哭祭。赛儿听见,务要出来,
也和着父亲哭。孝廉到含着眼泪住了声,恐伤了女孩之意。自后无话。
赛儿到五岁时,鲍母教他读《女小学》,一遍即能背诵,慧悟颖异,过目辄不忘。《四书》《五经》只两年读完。
略讲大义,闻一知十,又能解古人所未解,发古人所未发。孝廉家中有的是书,尽送到内室,由他看玩。九岁、十岁上
头,文章诗赋,无所不妙。一日要看兵书。鲍母云:“兵书尚未到哩,有《武经七书》在此,看看罢。”孝廉见说要看
兵书,心中疑讶,且试试女儿的志向,连鲍母请到前厅。赛儿方十一岁,穿的东方亮衫子,水墨披风,鹅黄裙,素绫袜,
插的是水精簪与碧玉钗,云鬟鬈鬈,莹泽照人。平素性格,不喜熏香,不爱绮绣,不戴花朵,不施脂粉。孝廉想:我儿
自是仙子降生。又见鲍母穿着的,还是十年以前进来的衣履,绝无尘垢,反觉新鲜,孝廉也猜是个仙姥了。随问道:
“鲍太太用斋,我儿小小年纪,尚该吃些荤。”赛儿道:“孩儿凡事随着太太。”孝廉道:“就是孝顺了。”因取镇书
的一块方玉,上雕着个蟠螭,递与赛儿道:“我儿镇书少不得的,可就赋诗一首。”赛儿随口吟道王螭千古镇诗书,好
似拘方宋代儒。
曷不化龙行雨去?九天出入圣神俱。
孝廉大惊道:“我儿的诗,格高旨远,就是当今才子,也恐不及。独是宋儒是传述圣道的,不宜诋斥。”赛儿道:
“孔子一部《论语》,只教人以学问,从不言及性天,子贡所谓不可得而闻者,自非大贤以上之资,不能几也。子思为
孔子之孙,亲承家学,故《中庸》一书,说到性天上头,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可与天地参。则知圣人之道,粗
者夫妇与知,精者天地同德。故曰至诚为能化,又曰至诚如神。圣人神明变化,岂拘拘焉绳趋尺步者乎?善学孔子者唯
有孟氏。七篇所述,不越乎仁义孝弟,此人圣之大路也。其性善一语,不过为中下人说法。他自己得力处,在于尽性知
天。孔子五十学《易》,孟子终身未尝言《易》,诚以《易》者,乃天道幽远之极致,上智亦所难明。宋儒未达天道,
强为传注,如参禅者尚隔一尘,徒生后学者之障蔽。又讲到性理,非影响模糊,即刻画穿凿,不能透彻源头,只觉到处
触碍。若夫日用平常,圣人随时而应,要之各当于理,何用设立多少迂板规矩,令人印定心眼,反疑达权者为逾闲,通
变者为失守,此真堕入窠臼中耳。孩儿读书,要悟圣贤本旨,不比经生眼孔,只向章句钻研,作依样葫芦之解,是以与
宋儒不合。幸父亲勿讶之。”孝廉呆了,不能出一语。赛儿即向父亲说声“进去”,同鲍母缓步进去了。
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