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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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谋沮,建文帝只命铁公扼住济南中路,燕王遂由大名绕出馆陶,径趋徐泗而下金陵。登极之后,即召景公。公抚膺
曰:“我不能存社稷,誓必与燕贼俱死以报我君。”乃诡自归附,入见燕王。王大喜曰:“我故人也。”
升公为左都御史。自是恒伏利剑于衣衽中,委蛇从事,觑个方便。寮漷多有疑公者,所以与铁公绝不交接,以杜人
之耳目。
在景公正喜铁公之来,为生死之计,若己一刺燕王,此身必遭屠戮,今有铁公,则身虽死而社稷可复也。大英雄之
处事,一柱足以撑天,而忽倾折,能不伤感悲恸乎?
未几,中秋节近,闻赐群臣宴集,公喜曰:“好机会,我当献酒于贼,逆而刺之。”先一夕,钦天监密奏文曲星犯
帝座甚迫,其色赤,其人当衣绯,宜为严察。燕王初不疑为景清也。
诘旦,内束滉猊,外罩衮龙,又令心腹侍卫百人列于殿上,方行视朝。遍察百官,唯有景清独衣绯袍,心甚讶之。
公见燕王色动,知为所猜,待不得会宴了,遂奋跃而前,掣出袖中匕首,直刺燕王。燕王大呼杀贼,左右卫士蜂拥齐上,
扯衣的扯衣,拖手的拖手,抱腰脚的抱腰脚,夺匕首的夺匕首,即时拿下。
清知志不得遂,植立嫚骂。王令以刃抉去公齿,且抉且骂,含血直OK燕王之面。王大惭大怒,立命将公剥皮揎草,
以索系于长安门,碎剐骨肉,投之溷厕。既而夷公之九族,又株连乡里,因亲及故,屠戮数百家,名日:“瓜蔓抄”。
好些村社,尽作丘墟。越日,燕王过长安门,顾所系之皮,宛似人形,笑而诟曰:“汝犹能刺朕耶?”言未毕,公之朽
皮,顿然跃起,绳亦挣断,奋趋数步,直薄燕王。王大惊,左右以金瓜乱捶之。
王亟还宫,即令武士烧公之皮,化杰灰烬。凡举火数人,莫不口吐鲜血,立仆于地。燕王痛憾之极,复又波及公之
朋友,而公最寡交,止有青州教谕刘固,与公莫逆,时居京师,遂连坐之,并其弟刘国、母袁氏,一家五口,同日受刑
于聚宝门外。
刘固之子名超,年方十五,生有神力,仰天一呼,捆索尽断,刽子手中的大砍刀,早夺过来,左挥右击,斩馘十余
人,众皆披靡。监斩宫亟呼兵士四面围住,忽人丛中突出一道姑,袖内飞出一剑,将监斩官砍作两截。刘超见有助他的,
又夺一刀在手,纵横旋转,刀光奋跃,如飞霜激电,但见人头滚滚坠地。那道姑的飞剑,飕飕风响,腾空而下,如鹰击
兔,血肉狼籍,顿杀百人,余皆四散逃去。道姑收了神剑,同刘超竟奔江口,路上迎着几个汛兵,尽行砍杀。见江边有
个空渔舟,道姑便呼超同跳下船,荡起桨来,顷刻抵于北岸。刘超拜伏在地,道:“承道姥活命之恩,独是我一家受戮,
今投何处去好?”
道姑说:“有个去处,既可以建功立业,又可以报冤雪愤。”超又拜谢了,道姑就作起缩地法,如飞而去。
明日燕王视朝,应天府府尹将法场上事情逐一奏闻,燕王大骇,命兵部行文各省,画影图形,缉拿刘超与无名道姑
二人。
朝罢回宫,猛见景清仗剑而来,王亟跳下步辇,向内亟走,绊了槛,一交跌倒在地。宫女们疾忙扶起,徐妃询知缘
由,便奏道:“陛下何不学唐太宗,用猛将把守宫门呢?”燕王道:“不怕外廷笑话?”既而倒在御榻,又见景清掣剑,
照顶门砍下。
燕王闪过,跳将起来,浑身冷汗,乃秉烛而坐,拔剑在手,而景清已在背后。燕王大喝:“景清能为厉耶?朕有命
在天!”大踏步转身砍去,景清却又在前,即便翻身迎他,而清或左或右,随其所向,面面盘旋。燕王使尽气力,轮剑
击刺,直到天明。
从此白昼现形,凡燕王止息之处,清亦在焉,舞刀试剑,直逼将来,阴风飒飒,毛发皆竖,把两三个所幸妃嫔,活
活吓死。
又见铁铉带赤金帕头,衣绛红衮袍,指挥猛士数十,杀进宫来。
燕王大叫左右,似梦非梦,霍然而醒,心甚着急。告于徐妃。
妇塞曰。“人言景清、铁铉皆系上界列宿,英灵特异。以妾愚见,陛下赠其官爵,赐以祭典,则气平而精灵散矣。”
燕王欲依徐妃所奏,又不肯以胆怯示人,乃密谕胡氵荧、金幼孜等公具一疏,言“景、清、铁铉虽心在建文,然忠烈可
嘉,请特旌之,以风在位”。燕王批示曰:“建文时之奸党,均宜夷灭,而铁铉则系外吏,景清是朕素交,据钦天监奏
皆上应列宿,姑颁格外旌典,并以原衔加赠宫保,各赐祭一坛,命蹇义、菇王常代朕行礼。”自此以后,方得宫中宁谧。
有诗吊景公曰:文曲星芒赤,中宵杀气分。
心能藏一剑,胆直压千军。
十步皮能跃,一灵火不焚。
英魂空杀贼,天意在燕君。
燕王之世子高炽,素性仁厚,向以父亲杀戮过惨,几次要谏,又怕性子利害,惹出事来,不敢启齿。今见褒奖了景、
铁二公,略有悔悟之心,遂乘间奏曰:“当日离间宗亲之奸臣,不过数人,皆已族诛。至于遁去官员并殉难之妻女,似
可原宥。
若搜拿紧急,恐人心震骇,激出事端,未免有烦睿虑。孩儿浅见若此,愿父王察之。“燕王曰:”此辈颇有节义,
朕原欲用之,乃敢骂朕为反贼,是自取诛戮,非朕必欲杀之也。今依吾儿所奏,凡遁去官员与殉难之妻女,悉免逮解,
止禁锢其子孙,不许出仕。“世子又奏日:”前日泗州与临淮,被勤王贼寇杀死大将三员、官兵四千有余,以孩儿之见,
当亟加天讨,父皇置之不问,何也?“王笑日:”非汝所知,此乃乌合之众,急之则聚,缓之则散,散而缚之,一捕快
之力耳,若急之则必挺而走险,啸聚益众。相传建文未死,人心惶惑,倘有摇动,安能保得中原耶?我已密敕青州守将
与登州总兵,伺其消息,聚则讨之,散则擒之矣。“世子曰:”足见圣算周详。“
忽大常寺密本奏云“奉发教坊司罪人妻女若干,于昨晚忽然不见,门户紧闭如故,事出异常”等语。王默然良久,
以奏摺付与世子详察。世子奏曰:“据孩儿看来,此必有妖人以邪术摄去,恐即是劫取刘超之道姑,亦未可定。”王曰
:“是也。
彼能飞剑斩人,妖术无疑。“世子又奏曰:”泗陵守监来时,儿曾问及贼寇情形。据云中军有女将,号太阴元帅,
有金甲神人护持。由此言之,劫法场之道姑,即此贼寇矣。“燕王曰:”报来文书,云系响马作乱,并未言及女将情由。
俟朕临朝讯之。“
忽又刑部密奏云:“狱中墙垣不动,门户不启,罪囚逃去无存。”
燕王大怒,令将提牢司狱官吏勘问。世子又婉奏曰:“此亦教坊司一辙,非防范不严之故。大约妖党必与青州响马
合成一局,不可不早加剪灭也。”燕王正在筹画,兵部又一密本奏进云:“据青州都指挥使高凤飞报,益都卸石寨中,
盘踞响马数千,奉一女将为主,竖起黄旗,招军买马,日盛一日。亟请进剿,以除祸本。”王谓世子曰:“汝之见识良
是。”遂飞颁密敕与高风并登州总兵,令会兵合剿。但不知那锦衣卫狱与教坊司忠臣的子孙妻女,是怎样一齐走个没影
的,总在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鲍道姥卖花入教坊 曼陀尼悬珠照幽狱
前回在法场救取刘超者为谁?乃是一位剑仙,叫做聂隐娘也。到卸
石寨去辅佐月君的,路过皇都,适见刘超怨气冲天,满腔忠义,所以拔刀相助。然还没来由,且分明些个。要知道掌主
人间劫数,不是仙真列宿临凡,即系魔王出世。如汉高祖为赤帝子,明太祖为娄金宿。魔王如汉之项羽,秦之嬴政,唐
之黄巢、朱温,皆至杀人千百万。为之羽翼将相者,真人有真人之部属,魔君亦有魔君之种类,皆应劫运而生。今唐月
君是太阴女主,就有一班女仙真,也是数中人物,不期而自至的。
究竟聂隐娘救取刘超性命,也是数该同归卸石寨,不该遭燕王杀戮的,方有这等凑巧之事。按下不题。
且说鲍、曼二师来到金陵,随向神乐观去会王昪。 昪惊问道:“鲍道长可是不曾回去,怎来得这样快?”鲍师道:
“太阴圣后又差这位曼道兄来,路上遇着了,要同在此干些机密事。”
王昪道:“不敢请问,是何勾当?”鲍师应道:“太阴圣后闻得燕王杀戮忠臣,把妻女发人教坊,甚为可惨,要设
法救他几个,暂借这里担阁两日。谅道兄忠于建文的,必不相拒。”王昪道:“难,难!如今忠臣义士差不多杀完了,
唯狱中有几个忠孝子孙,重重锁钥,都带着九条铁链,你就是飞得进去,他也不能勾出来。那教坊有几位贞节的夫人小
姐,都是窄袜弓鞋,行动要人扶持,就是放他去,他也不能勾走的。昨日有个道姑,在法场上救了刘教官的儿子,一者
他有飞剑的神术,二者刘超有万夫不当之勇,杀伤许多兵士,京城内惊天动地,这不是当耍的事!”鲍师也不知是聂隐
娘,遂将机就机应道:“这也是太阴圣后差来救去的。只要间僻静房屋,自有救法,管教神不知鬼不觉的。”王昪心上
一想,刘青田所托的梦,件件都应,又疑救去刘超就是的姑,将来富贵荣华断然不错,就应承道:“我房后尚有一个夹
道,三间空屋,可以安歇数人。如今二位就在我房内下榻,小道暂移别处,日间锁着门,我白有应答人的话。”
鲍姑道:“这极妙,到事完之日再会罢。”王昇别了自去。
曼师谓鲍师道:“我的性急,不耐烦与女人做事,教坊司是你去,狱中是我去,何如?”鲍师道:“我也正是此意。”
当下二师各自分头行事。却原来教坊共有四司,虽然门户各分,总有一座大门内出入,每日卖刷牙梳子、针线花粉的,
不论男女老少,闯来闯去,从无禁忌。鲍师妆做了卖花粉的老妪,闯到各司。见这些忠臣妻女,分散四司,都另住一房,
悲悲切切,双泪横流,像要寻条死路的光景。也有病在床上,痛苦呻吟,觅死不能勾的。鲍师触目伤心,十分不忍,亟
回观中书符写咒。
至二更以后,飞人教坊。先到铁兵部的杨夫人住房门首,运动神光,照见两小姐,因母亲有病,坐在床沿,相对垂
泪,孤灯半明不灭的。外房有个老汉老妈,悉悉簌簌,未经睡稳。鲍姑遥向他脸上画道符儿,昏昏然鼾寐去了。方在房
门上弹了两弹,叫声开门。两小姐道:“他们恐我母子寻死,又来敲门了,不要睬他。”鲍师又低声叫道:“我是远来
寄信的,求小姐开开门。”
杨夫人病虽沉重,心却清明,听见“远来”二字,有些奇怪,遂叫小姐开他进来,小姐把灯剔一剔,开了门时,见
是个道姑。
杨夫人道:“可是阎王差你来的?我相公定在黄泉路上等我,你曾看见么?”鲍师看夫人是要死的,就朗声答道:
“我是南海大士差来的,你家铁相公是上界武曲星,已经升天,而今夫人也是要升天的。但两位小姐还有大贵的日子,
所以特来救他。”两小姐含泪应道:“我姊妹二人只因母亲尚在,暂活几日,待母亲去时,总要同去的。说什么大贵,
不知你是人是鬼,休来戏弄。”鲍姑又转口道:“我奉大士的命,不独救取两位小姐,还有康安公子,现在狱中受苦,
也要同救去的。将来建文复位,尚可报这大仇哩。”夫人听说的公子名字对准,不由不信,遂问:“你也是女流,有何
救法呢?”鲍师道:“南海大士与我灵符三十道,把合教坊的夫人小姐并狱中的各位忠臣子孙,都要救去的。”就在袖
子内取出两道灵符,说:“一符放在发内,我看得见人,人看不见我。一符系在膝磕子上,可以日行千里,不费厘毫毛
力。有个救不得的么?”随把一符塞在小姐发内,暗念神咒,连影儿也不见了。杨夫人道:“也罢,我自寻你父亲去,
你两个休得短见。闻得前日救去刘公子也是个道姑,必定有些来历,若得把你哥哥救出,自然有个好日子。”鲍师即权
辞应道:“那劫法场的道姑就是我,别无第二个。”杨夫人就叫两小姐拜了鲍姑,问:“几时可行?”鲍姑道:“教坊
中数位,要一齐走的。我一夜一处去劝他,尚要等数日,小姐但请调养贵体。”言讫,忽然不见。
次日,鲍师又向教坊剔探。夜阑时,到的谢御史夫人住处。
夫人正坐在床上,抱了个十来岁的小姐,在那里啼哭说:“我儿,你姊妹三个先去了,我为母的,只待你同到黄泉
路上寻你父亲,一家儿好相见哩。”鲍师想,这个门是敲不开的,不免径自进去,站向床前,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