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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狼烟-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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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警察是万人烦的差事……徐德富心里顾虑,像冯八矬子这样的警察,勒索敲诈,徐家人咋能干这些万人烦的事情。 
  “我们多多叮嘱少爷梦天就是。” 
  “那就当吧,约摸不好再说。嗯,还有,他们要缴民枪,陶奎元透过话了,叫我家准备交上三杆枪。”徐德富说。 
  “交吗?”谢时仿问当家的。 
  “交,陶奎元说我们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旧枪坏枪凑够三杆就行。时仿,你安排好。” 
  谢时仿说仓房里有两杆老套筒,加上炸膛那杆老洋炮,够三杆了,交上去应付缴枪。 
  “行。说起炸膛,让我想起老门来,那次老洋炮意外炸膛,才要了老门的命。开春你想着给老门家送些谷种,别因缺种子种不上地。” 
  “我记着。”谢时仿问,“谭万仁当村长有信吗?” 
  “听说是定了,是他。”徐德富很注意邻里间的关系,说,“过去民国他当村长,没少关照咱们家,这回他当上满洲国的村长,咱也表示表示。” 
  “我再仔细哨听(打听)一下。” 
  “佟大板子去王家窝堡有个事儿我忘告诉他,王顺福家有两棵松木檩子要卖,顺便捎到镇上去,盖药店的房木不太足兴。”徐德富想起了一件事,说。 
  “冯八矬子说三具死尸,够拉的,哪有地方装檩木。”谢时仿说,“过些日子,专门去趟车。当家的,这回可要了佟大板子的命了。” 
  “怎么?” 
  佟大板子赶车走黑道儿,遇狼遇胡子啥的他都不怕,惟独怕死倒(尸)。多胆大的人,也总有怕的一样东西。 
  “你没对我说过。” 
  “他不让我对你说。” 
  “这个佟大板子啊!”徐德富道。 
  佟大板子虽然是徐家的下人,和做长短工、炮手有所不同,他是徐家的远房亲戚,辈分与徐德富同辈,这也是东家容忍自己的弟媳妇和车老板走近的原因。二嫂和德中是徐老爷子做主的一桩婚姻,儿子对老子的反抗就是没和二嫂圆房,以到外地读书为借口,一去不归。当家的徐德富自然看出养在家里的二弟媳妇,充其量顶个名分而已,最终她得改嫁,佟大板子是最好的人选,何况他们俩彼此有好感,也有那么一些苗头。   
  第十四章明争暗斗(5)   
  佟大板子赶着大车在乡间土路上行走,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路上不时遇到行人,又有带枪的冯八矬子在车上,可是他头发茬子发麻,手在二嫂给做的猫皮套袖里颤抖。赶大车经常遇上翻车打误、野狼、胡子什么的,他都不怕,只怕一样:死人。 
  “死人不能起来说话,你怕他们干什么?”谢时仿曾说。 
  佟大板子心里恐惧,头一直不敢回,三个死倒(尸)的六只脚探出炕席,随着车的颠簸不停地摇晃。而冯八矬子就不同了,他大排儿二排儿(大模大样)地躺在车笸箩里,头枕炕席卷儿——枕着死尸,说:“人死了身子这么硬,硌脑袋。佟大板子,你有垫子什么的给我用用。” 
  佟大板子没转身,扔给他一个棉坐垫。 
  “瞧你吓断脉的样儿!其实死人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打他骂他,他一声都不会吭的。”冯八矬子将棉垫垫好,躺得更舒服些。 
  佟大板子没搭话,心里有一面惊惧的鼓在不停地敲。 
  “佟大板子,你听说死人借气的事吗?”冯八矬子不怀好意,你越怕我越往你怕门上讲,编造道,“我亲眼见过,我六姨死时那个晚上,我们哥几个给她守灵,有一只猫从她头顶一过,嘿,坏啦,我六姨忽然坐起身来……” 
  “别说了冯科长,求你啦……”佟大板子声音发颤,央求道。他无法排遣掉心中的恐惧感,手紧紧的握着大鞭杆儿。 
  “佟大板子,咱们麻两句。”冯八矬子说,他躺不住,钻心磨眼找乐,说说笑笑,既可打发无聊的时光又可驱走寒冷。 
  “我、我嘴都让你吓瓢楞(变形)啦,还麻得出话来呀。” 
  “看看你,这样不经吓,我编排瞎话(故事)吓唬你,根本没这八出戏。”冯八矬子“哨”哨:民间的顺口溜歌谣,是口技艺术。起来: 
  高高山上一片地, 
  搭上台子就唱戏。 
  头一出唱的是黄花结果, 
  二一出唱的是刀砍王义, 
  三一出唱的是小燕儿凫水, 
  四一出唱的是稳坐剥皮。 
  佟大板子应该朝下接,例如:身穿绿袍头戴花,我跳黄河无人拉等等。他会哨没接着哨,车笸箩里三具尸体的恐怖阴影不散,哪有兴致和别人哨啊! 
  哨是一种比赛,没心情战胜对方自然哨不起来,看来冯八矬子没磨嘴皮子的机会了。有一件本打算哨后再问的话挪到前边来,他问:“佟大板子你卸了车,住在徐家大院里?” 
  “嗯呐。” 
  “你对徐德成熟悉喽。” 
  “当然,他是三爷。” 
  “最近他没来家?”冯八矬子问。 
  “这事你该去问当家的。”佟大板子说,觉得这样说冯八矬子不会满意,解释道,“我起早贪黑的赶车,没许护。” 
  “嘿嘿!”冯八矬子干笑道,“你行,嘴挺严。我试试问你……你做得对,东家的事,知道也不能随便向外人说。” 
  冯八矬子走进亮子里警察局的局长室,陶奎元在写什么,他停住笔。“局长,三个死倒拉回来了,放在警察大队的院子里。” 
  “你写份悼词。”陶奎元说。 
  “怎么,还要给他们开追悼会?”冯八矬子觉得奇怪,死的是三个刚穿上警察服的胡子,开什么追悼会啊? 
  “隆重地开。八矬子,你可要好好地措辞儿,认真地写,悼词角山荣队长亲眼过目。” 
  冯八矬子更觉奇怪了,说:“角山荣队长看悼词?” 
  “你别眼睛睁得像豆包似的看我,角山荣队长让拉回他们的尸首,开追悼会,重殓他们。” 
  “破了天荒。”冯八矬子嘀咕道。 
  “完全是为了下一步。”陶奎元举了举手中的材料说。 
  下一步?有什么重大行动?冯八矬子心里画魂儿(犯疑)。 
  “我这不是正按角山荣队长的指示,拟春季剿匪计划。”陶奎元向心腹透露部分机密。 
  “哦。我懂啦,激励……卖命。”冯八矬子憬悟道。   
  第十四章明争暗斗(6)   
  “行啦,你别捅破这层窗户纸……保密,保密!”陶奎元转而问道,“徐家的事儿……” 
  “缴枪的事我和徐德富说了,他同意,交三支。”冯八矬子说,“他儿子徐梦天准时过来报到。” 
  “徐德富是人核儿(鬼道),分出大小头了。”陶奎元掩饰不住得意,说,“好!” 
  “局长你对徐家……我感到费解。” 
  “对他家太好了是不是?八矬子你呀,有些事情你算精到了家,但摆弄人,你比我可就差两个节气。徐德富的儿子当警察,以后自有妙用。” 
  “啊,啊,是这样。”冯八矬子似懂非懂地道。 
  “你先忙开追悼会的事,忙完赶紧帮我搞剿匪方案。角山荣特意提到天狗绺子,此次剿杀他们是主要的目标。” 
  冯八矬子推断,角山荣队长认为这三个警察是天狗绺子枪杀的,所以要坚决消灭他们。 
  陶奎元也这么看,只是不清楚天狗绺子的来头,他们从哪里来的,可能从白狼山窜过来的,目前只能如此揣测。 
  冯八矬子拉死倒回来,久占看了死者的枪伤,有两个人子弹从左太阳穴打进,从右眼出来。 
  “我想到一个人。”久占说,有一个人是这样手法。 
  “谁?” 
  在早传闻,坐山好手下水香草头子,枪法很神,拿胡子的话说管亮……久占肯定地说:“这三人有两个人是他射杀的。” 
  “怎么可能啊?”陶奎元不信,坐山好的绺子改编了,那个草头子应该在徐德成的骑兵营里头。警察局长立马否定道,“不对呀,徐德成带骑兵营早离开本地。” 
  “故事儿就出在这里啊!”冯八矬子大胆猜测说,“有两种可能,一是草头子在改编前拔了香头子(离开绺子),后来自己又拉竿子;再就是骑兵营重操旧业。” 
  “你说徐德成当胡子?”陶奎元摇头道,“后一种不可能。” 
  “咋不能?徐德成至今去向不明,说不定又当上了胡子,而且把绺拉回家乡来,这三名警察在坐山好原来的老巢蒲棒沟附近被杀的。” 
  能说明什么?徐德成去向不明就去当胡子?他不能随大部队调入关内?或者驻扎某地方不便与家联系;蒲棒沟人迹罕至,在那一带出没的不只是一个两个匪绺,打死警察怎么肯定就是徐德成所为?猜测,仅仅是猜测。陶奎元想。 
  “也许是我多疑,无端……”冯八矬子牢骚道。 
  “对徐德成他们怀疑你并不是无端,坐山好的班底,直白说是胡子打底的骑兵营,在时局不定的情况下重蹈覆辙完全可能,因此你并非无端。”陶奎元心里还是赞同冯八矬子的分析,也交了底道,“八矬子,你睡觉都睁一只眼睛,没错。我如此态度,不是反对你怀疑徐德成,相反,倒希望你……现在我对徐家所做的一切,还是那句话,以后自有妙用。” 
  “我明白啦,局长用心良苦。”冯八矬子彻悟似的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打耗子也得用油脂捻儿!” 
  “这件事你心里有着,悄悄地去做。尤其是徐德富的儿子到警局里来,我打算叫他做内勤,你丝毫不能让他看出什么。”陶奎元老谋深算,说,“与其说留在身边一个徐家眼线,不如说我们利用他方便。” 
  3 
  三匹马匆匆忙忙地赶路。冬天的马蹄叩磕在冻土路上清脆而有力,大德字、顺水子加了几鞭子,故意与徐德成拉开距离。 
  小香与徐德成同骑一匹马。 
  “我跟你走,哪怕到天涯海角。”小香说。 
  “不行,还是我说的,前边是个小镇,通火车,你从那儿去哪儿都方便。”徐德成记不得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你冒死救我出来,我该好好报答你。”小香总觉欠他什么,女人用什么偿还呢? 
  “不欠啦,在心乐堂你已经报答啦。”徐德成说。 
  “那种地方,大茶壶巴眼的在门外监视……往后则不同。”小香感觉和别的男人是皮肉生意而麻木的,和徐德成则不然,有情感在里边,心乐堂的房间里她清楚有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在监视,这种事在第三者的监视下进行太扫兴。   
  第十四章明争暗斗(7)   
  “小香,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说来,会吓你一跳,我是胡子。” 
  不料,小香平静地说:“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你是胡子。” 
  “噢?” 
  “你睡觉不枕枕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狗夜间睡觉将耳朵贴在地面上,那样便可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还有,你走路仍然露出骑马姿势。”她观察得很细致。 
  “我算服了你啦!小香,我们绺子有规矩,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其中一条,不准压裂子(奸淫女人),我不能破坏绺规。”徐德成为她做了安排,“小香,我这儿还有些钱,够你花销一阵子,你尽快落下脚,世道这么乱,一个羸弱女子四处飘零,难免遭恶人欺凌。” 
  “我以为你救我,要带我走,没成想……”小香脸贴在他宽大的背部,獾皮暖着她的脸,她渴望温暖。 
  “你不是想跳出火坑吗,从良的愿望可以实现啦。小香,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 
  “我真心想跟你走啊!” 
  “这我知道,几十个弟兄等着我回去,我是大柜啊。” 
  大德字勒住马,待徐德成走近。说:“大哥,前边有两股道,一股进城的,另股……我们走哪股?” 
  “送她到城边上。”徐德成说。 
  “好嘞!”大德字策马追赶顺水子。 
  小香听出把自己送到城边儿,就是说在城边分手。最后了……哦,不能就这样最后,给他留点儿念想,她瞥向路两旁,那儿荒草深深,高粱谷地一样蔽人。 
  “哎,快到城边了。”荒草埋没他们时,她说。 
  “快到城边了。”徐德成拉下缰绳,使马慢下来,转身看她道。 
  “我想给你!”小香直视着他,大胆地表露欲望。 
  徐德成何曾不这样想,他心里明白,也许今生今世这是最后一别,她将漂泊何处谁知道,自己的生命在马背上行走,随时随地都可能结束。 
  小香滑下马背,躺倒在荒草上。他脱下獾子皮大衣给她铺上,一堆发亮的东西在黑色的毛皮间闪烁。 
  一匹空鞍子的马在荒草边儿上,等候它的主人。 
  不久,小镇的轮廓清晰可见,草房的尖屋顶上,有喜鹊在飞翔。小香像一只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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