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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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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车行走在一幢幢白色的高楼之间,其中的每一幢楼都有可能被埋上了炸药。有的大楼带有阳台,阳台上晾着衣物;有的大楼带有敞廊,敞廊里摆有色彩斑斓的秋天的花朵;有的大楼前有一块儿童活动场地,场地里满是玩耍的孩子。

  在一个有冰激凌出售的街心花园里,聚集着几个孩子,别洛谢尔采夫大老远地就看了出来,那几个孩子很面熟。

  “他们上夜班之前在这里玩一玩,”谢廖加说道,钻出了汽车。“我十月份就去参军。我到兵役委员会去过了,我的身体很健康。我请求到达吉斯坦去服役,车臣人溜到那里去了。无论是在这里,在佩恰特尼基,还是在那里,在塔吉斯坦,我都要给这些畜生一点颜色看……您多保重,维克多·安德列耶维奇,我会给您打电话的。请您试着去看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替我问个好……”说完,他快步朝街心公园跑去,身材瘦削,身手敏捷,扎着一个军用三角头巾,他把两个指头放进嘴里,打了一声呼哨,招呼孩子们到自己身边来。

  别洛谢尔采夫开动了汽车,他一遍遍地说着:“佩恰特尼基,爆炸分子……首都,梯恩梯……”

  他决定去找被安插在阿斯特罗斯电视公司里的布拉夫科夫。因为在那里,根据各种间接的征兆,应该可以感觉到爆炸的临近。此外,布拉夫科夫经常去探望被关在监狱里的阿斯特罗斯,想从阿斯特罗斯那里套出一些有关金融账户、离岸特区和假冒公司的最新信息,以便把那些钱都转到自己的名下。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也被关在同一座监狱里,躺在监狱中的医院里,别洛谢尔采夫希望在布拉夫科夫的帮助下能见到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奥斯坦基诺电视塔又一次让他感到吃惊,因为它就像一个耸人云端的巨大烟囱,其顶端的黑烟就像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他走进电视中心的玻璃笼子,电视中心就像一个倒扣过来的玻璃杯,杯子里是一群被毒蘑菇弄昏了脑袋的昆虫。

  他乘电梯上楼,在宽敞的电梯里,还有两个人和他站在一起,他觉得他们的脸很熟。那个女的个子很小,很优雅,一双眼睛充满了《圣经》式的忧伤,她是一位著名的电视主持人,阿斯特罗斯曾经给她戴上钻石皇冠。那个男的则有些好动、蛮横,他是个爱说俏皮话的人,以主播俄罗斯历史节目而著称,在他那些节目中,他对那些君主、统帅和作家全都持批判态度,把他们全都描绘成了可笑的、自负的、有些令人讨厌的傻瓜。他们两个照了照镜子,相互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别洛谢尔采夫,似乎,别洛谢尔采夫就是电梯里的一个零件。

  “阿斯特罗斯是个失败者。他过于激情,城府不深,也不够警觉。他被人给取代了。”那个像拇指姑娘一样的女主持人说道……“我还是很感激他的,他给了我房子、奖项和成功,但所有这一切他也不是白给的。他被弄垮的时候,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还用说,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他是怎样追你的。你是个宠儿,是彭帕杜尔(法国围手路易十五宠幸的女子。),你只穿了两天的丧服,然后布拉夫科夫就接见你。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从那个时候起,你的妆就化得更精致、更奢华了。”这个爱说俏皮话的男人抖了抖他套着锃亮皮鞋的双脚,这是在表示,他的双关语让拇指姑娘得到了满足。

  “布拉夫科夫是个强悍的男人,真正的契卡人员。他身上有些东西好像来自叶卡捷琳娜时期的贵族。他答应增加工资,改善住房条件。他可能很无情,但也可能非常慷慨。难道你不这样看吗?”

  “你说得对。有人写了一封信,对被捕的阿斯特罗斯表示支持,他们要我在信上签名,我拒绝了,虽说阿斯特罗斯待我也不薄。不该去支持他。你知道吗,布拉夫科夫把我叫了去,让我做一个节目,谈一谈俄罗斯的圣徒谢尔吉… 拉多涅日斯基和谢拉菲姆。萨罗夫斯基,让他们的金色光环稍稍退点色,将他们和方济各和圣奥古斯丁这样的天主教圣徒作个比较,以显示出他们的土气和缺陷。他甚至还提议让我到意大利的阿西西去看一看,当然,我也没有拒绝。”

  电梯停下了,他们两人走了出去,临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镜子,但还是没太注意站在他们身边的别洛谢尔采夫。

  他来到了布拉夫科夫那问非常宽敞的会客室,不久之前,这间会客室还属于阿斯特罗斯。透明的穹顶下方现出一行绿色的象形文字,似乎是古老的迦勒底文字又默默地浮现出来了,这被忘却的语言包含着被忘却的秘密,只有特定的对象才能理解。

  那些等待接见的来访者,和几个星期前来求阿斯特罗斯的人几乎一模一样。几个头戴黑色帽子的拉比,长长的鬈发拖到了地面。一个衣着鲜亮的商人,就像一只野鸡,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来回乱转。一个态度恭顺的将军,裤子上有两道蓝色的裤缝,他渴望得到一小块导弹和一小片原子弹。双层橡木大门后的那间办公室已经换了主人,可这些来访者们却依然在期待同样的恩赐,几乎没有觉察到主人的更替。

  办公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女秘书走了出来,让别洛谢尔采夫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女秘书和女演员明涅莉十分相像,似乎,布拉夫科夫是从美国订购来了她那性感的大鼻子、黑中泛蓝的鬈发、鲜嫩欲滴的红嘴唇、显得不太自然的大白牙,以及像盏灯似的从白牙后面露了出来的红舌头。她的乳房就像两只大红薯,有力地顶起了紧绷绷的上衣。两只健壮的小腿肚子突然变细了,下面是两个干瘦的脚踝和娇小的鞋子,就像是两个被削尖的蹄子。女秘书用凶狠、严厉的目光扫了扫那些精神猛地振奋起来的来访者。看到别洛谢尔采夫,她的脸上却裂出了一道甜蜜的微笑。

  “正在等您呢,请吧!”她用迷人的声调说道,同时却用那双严厉的、鼓出来的黑眼睛制止了其他来访者。别洛谢尔采夫跟着女秘书身上的香水昧,跟着她沙沙作响的服装,跟着她那双小皮鞋踏出的性感的脚步声,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它就像是一个调度大厅,四周的墙壁是椭圆形的曲面,上面镶满了电视屏幕。甚至连天花板上都装有电视屏幕,那些屏幕在光亮的地板上投下了倒影。不过,所有的屏幕都关闭了,它们泛着奶色的微光,就像是长了一层自翳。因为,办公室的主人正在和一位来访者谈话。主人朝别洛谢尔采夫点了点头,摆摆手让他在稍远的地方坐下,并以此表明,他的谈话马上就要结束了,然后就会全身心地来接待他很愿意接待的这位朋友。别洛谢尔采夫坐了下来,并借机打量起布拉夫科夫来。

  在挤走阿斯特罗斯并把他关进了监狱之后,布拉夫科夫的身上迅速地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原先是一个小心谨慎、沉默不语的警卫人员,从不抛头露面,在那位光彩夺目、声音洪亮的老板身边,他不过是一个影子,可是如今,他却突然鲜花盛开了,挺起了脊梁,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抖擞的精神,他做起了有力的手势,面部的表情严厉起来,嗓门也变大了,威风凛凛的。

  “你去对他说,让他别再装疯卖傻了,别再考验我的忍耐力了。”布拉夫科夫对一个律师模样的人说道,那人战战兢兢的,就像是煤油灯上的小火苗,在风中不住地来回摆动。“我给了他很好的补偿,他可以去希腊,也可以去西班牙。他把那些工厂交给我,他就不再会受到追究了。否则,就是牢房,检察院,查封财产。铝喜欢铝,石油喜欢石油,钱喜欢钱。”

  “好人喜欢好人。”那人嘲讽地、同时也像是讨好地插了一句。

  “说得对,”布拉夫科夫迁就地微笑了一下。“我们不会忘记你,我们会衷心感谢你的。”说完这话,他就像一位驯兽师那样,用眼神把那位来访者从座椅上提溜了起来,那人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还讨好地鞠了一躬。

  “唉,谢天谢地,”等那位来访者走出门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布拉夫科夫说道。

  “非常高兴在我的府邸里接待你。”他用他那只滚烫的大手握了握别洛谢尔采夫的手,他的手掌散发着一种由不可遏止的精力和如愿以偿的成就交织而成的热量。“说吧,朋友,我能帮你什么忙。”

  “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在你经常去的列福尔托沃的医院里,躺着一个人,他叫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可他姓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在红场上引爆了自己的汽车,但他的目的不是政治性的,而是神秘主义的。他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一个旧礼仪派信徒,一个自焚者,想让自己成为牺牲品。我要见见他。请你给安排一次会回。

  “是的,是的,这事我听说过。一个傻瓜,一位圣徒。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飞行员加斯捷洛。我的上帝,现在的精神病人太多了!需要来一场精选和清洗,除掉那些有缺陷的人……

  当然,我这就来给你安排会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手机,这只像海马一样的手机不久前还属于阿斯特罗斯。他灵巧地拨着按键,就像是在演奏一只微型长笛。“请叫一下叶夫戈拉夫·叶夫斯塔菲耶维奇,”他语气威严地命令电话另一端那个看不见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您告诉他,说布拉夫科夫打了电话,让他往我的手机上回电话!”他把那个闪着多个亮点的小型海洋动物揣进了上衣里面的口袋。“这是一个老侦查员。他在主审犯人。过三十分钟他会回电话的……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在我们的电视厨房里都在烹调什么样的菜肴。”

  他按了一个隐蔽的按钮,于是,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所有屏幕都一下子亮了起来,色彩鲜艳的画面在不停地运动,似乎有一只神话中的怪鸟飞进了办公室,它从头到脚都长着闪亮的眼睛。这只怪鸟就是毁灭和死亡天使,就是爆炸和葬礼的天使。

  在所有的屏幕上,同时闪现出一幢幢被炸毁的楼房,一座座变成焦土的城市。本·拉登对那些恐怖分子下达了命令,于是,非洲的几座美国使馆就飞上了天。一位双手戴着手铐的恐怖分子被押上电椅,接下来,是一座超级市场的画面,坍塌的混凝土楼顶砸向大群顾客。阿尔斯特那冒着青烟的废墟,喀布尔那散发出臭味的瓦砾,被彻底摧毁的武科瓦尔,被炸毁的格罗兹尼的断垣残壁和座座坟墓。到处都是哭泣的面庞,被炸飞的手脚,被石头砸扁的脑袋,从肚子里流出来的内脏。还有消防队员的灭火场面,救护人员的施救,水柱,钢盔,推土机……这些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死亡和伤残的画面,被无数地重复,给人留下了十分震惊的印象。别洛谢尔采夫的心脏剧烈地颤抖着,瞪着紧张、慌乱的眼睛,目睹着这幅世界末日的画面。

  布拉夫科夫按下一个开关,对一个人说道:“很好,不过足够了!……您还要播放一些那样的节目,好让人们看过之后都跪在地上,爬到我们面前,求我们去救他们!……您要组织几个摄制组,就当有一群洲际导弹落到了莫斯科!……几个小组去爆炸地点!……几个小组去医院,去太平间!……几个小组去墓地!……另几个小组去到莫斯科的各大广场,去采访居民!……我当然是在夸大其词,但情绪上的冲击力一定要是决定性的!……”布拉夫科夫扮演起了导演的角色。“我还会要求您把这一切再播放一遍,但是要再浓缩一些!……”

  与此同时,大为震惊的别洛谢尔采夫却像一位炮火中的航空瞄准手,在灵巧、精确地判定方位:在这个地方正在策划什么行动,某种具有震撼力的宣传战,某种信息爆炸装置,足以洞穿任何一个无动于衷的心灵,撼动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意识。这样的信息爆炸,会比即将发生在佩恰特尼基的爆炸还要厉害一千倍。

  “我一定会帮助你的。”布拉夫科夫关掉电视屏幕,站起身来。“这个侦查员叶夫戈拉夫·叶夫斯塔菲耶维奇,是我们的小伙子。我们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我俩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去看一看木偶厅吧,看一看我想出来的一个小故事,我们今天就要播出。”

  他们沿着玻璃过道走去。在一个个透明的、就像动物饲养箱一样的隔问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在耀眼的苔藓和地衣之问,活动着一些长着鳞片的、带有斑点的、色彩多变的生物,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都是一些身着半透明奇装异服的人。别洛谢尔采夫曾在生机勃勃的阿斯特罗斯的陪同下访问过这个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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