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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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动那两只弯曲的小腿,灵巧地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
在长长的台子上,躺着一长溜木偶。那些木偶或是向上翻着僵死的脸庞,或是鼻子顶着木板,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有烟熏火燎、开膛破肚的痕迹,浑身满是锈斑。一些木偶的身上还插着大头针,另一些木偶被割掉了鼻子和耳朵,似乎,这些小演员们到过一间玩具刑讯室,在那里,它们被玩具喷灯烤伤了,被玩具刀片割伤了,被玩具硫酸烫伤了。
“这就是我们的死人,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政界,它们都不存在了。马埃斯特罗就这样把它们给解决了!”
阿斯特罗斯把一只手放在侏儒拳曲的头发上,那侏儒充满感激地靠在主人的腿边。
在那些死掉的木偶中间,别洛谢尔采夫认出了总统办公厅的几个成员,不久之前,他们还在电视屏幕上频频亮相,夸夸其谈,如今却几乎完全被人们遗忘了。
这里还有一个木偶,是那位人民“代言人”,他曾把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自己的麾下,冲着广场喊出激昂的话语。
这些木偶受到了摧残,被剁掉了双手,就像切·格瓦拉一样,脸上被泼上了硫酸,一只脚上的鞋子被脱了下来,脚掌和脚趾都被烧焦了。 这里有几位政府危机时被赶下台的前部长。这里还有总统的新闻专员,他曾因自己神秘的爱情经历和对“傀儡”丑闻声明的详细解释而著称。
这里还躺着检察长的木偶,他一丝不挂,两腿之间似乎还塞进了一块东西。
侏儒翻了翻那些死人。他挑出一个木偶,这是杜马前议长的替身。
侏儒巫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他踢踏着鞋,跑到炉子旁,把木偶扔在了还没燃尽的煤火上。他开始使出吃奶的劲头吹气,就像一台老式风箱,终于把煤火给吹旺了。
木偶烧着了,一转眼就被烧了个精光,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股烧焦的毛发和烧煳的肥油的气味。
“这是我们的积极分子,”阿斯特罗斯说道,躲开了飘过来的那阵焦烟,“他进炉子还早了些。”
在工作台的上方,一排整齐的活套上吊的是当今的政界领袖,他们耷拉着四肢,脑袋垂在胸前。这里有那位共产党领袖,他的脸被做得像个面疙瘩。这里有市长,他就像一个幽灵。这里有那位年轻的民主派人士,他长着一头黑色的鬈发,就像一条卷毛狗。这里有扎列茨基,他像一只脱了毛的松鼠。
这里有那位“亚卢博”的主将,他带着一张永远失意的面具。
当然,这里有“傀儡”,他被做成一个宽厚的俄罗斯老爷爷,他耳朵聋,也不爱生气,任由人们对他挖苦嘲讽。
在这堆木偶中间,还吊着总理。制作者把他的特征抓得很准,两个腮帮鼓鼓的,没有下巴,软塌塌的嘴巴像是老太太的嘴,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胆怯和猜疑。
“什么英雄!……”阿斯特罗斯碰了碰这个木偶,吊在丝绸活套上的木偶晃悠了起来。“瓦哈比的朋友,这是你说的?……宝座的继承人?……把舍普顿派到车臣去了?……没有空中掩护?……你是怎么看的,马埃斯特罗?”
他用那变得严厉起来的目光看了侏儒一眼。
那侏儒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枚长长的胸针,那胸针原来是别领带用的,上面镶着一颗很大的钻石。侏儒用力把胸针刺进了总理的身体。那胸针就像是扎进了活人的身体。
在同一根横杆上,在稍远些的地方,还吊着一些刚刚做成的木偶,这些木偶还没有在节日中被展示过。
别洛谢尔采夫试图猜出这些木偶的原型,可他觉得这一张张脸都很陌生。
他只隐隐约约地看出,其中的一个木偶是那位再次被选为省长的人,看来,木偶的主人打算让这位省长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
更远一些的地方,在工作台的一个专用托架上,摆着一个刚刚做成的黏土人像,这个人像应该就是制作木偶的模型。
别洛谢尔采夫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眼。
突然,通过人像上那两道弧线形的眉骨、窄窄的脸庞、长长的嘴唇和稍稍前伸的坚毅下巴,别洛谢尔采夫认了出来,这就是“代表”。这尊雕塑还没有完成,四周还摆着一堆黏土,几把雕琢表面用的刻刀和刮刀。
“这个幽灵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很神秘,静悄悄的。谁在幕后操纵他呢?他要去哪里?他会在哪个路口悄悄地消失,就像他悄悄地出现一样?”阿斯特罗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代表”。“我们该怎么办呢,马埃斯特罗?”
侏儒把一条高高的长椅向前推了推,然后像松鼠一样敏捷地爬了上去。他把那双灵巧的小手伸向“代表”。他开始搓揉起那尊雕像。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在小声地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咒语。
别洛谢尔采夫担心,“代表”的秘密将被识破。他们的秘密同盟,他们的密谋,都将被揭穿。精心设计的整个“斯瓦希里计划”将被粉碎。别洛谢尔采夫产生一阵盲目的冲动,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代表”,让自己的身影投射在那尊黏土塑像上。他感觉到,两个太阳穴立刻剧烈地疼痛起来,脑壳中的压力似乎要把两个眼珠给挤出来,耳朵根发胀,一阵血冲进大脑,大脑像是要炸裂开来。
侏儒停住了手,不再搓揉那雕像,他惊异地回头看了别洛谢尔采夫一眼。
“好了,先生们,我们的游览到此结束。”阿斯特罗斯说道,他领着客人走出那间神奇的作坊,来到长着夹竹桃和棕榈的温室。
“也许,您的意见是对的,”阿斯特罗斯看了布拉夫科夫一眼。
后者似乎明白了那位大亨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手机。“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
别洛谢尔采夫看到,阿斯特罗斯蠕动两片粉红的嘴唇,轻轻说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用那精心保养过的手指按了按手机上的按键,那些按键便变成了一颗颗闪亮的珍珠。
“阿尔比!……”听到来自远方的回应之后,阿斯特罗斯高兴地喊了起来。小小的手机把一枚极细的针尖投向广阔的空间。这针尖刺破平原上方的天空,穿过高加索的群山,在众多的村庄和嘈杂的人声中寻找阿斯特罗斯所需要的惟一一个人。
“阿尔比,亲爱的,身体怎么样?……家里怎么样?……生意怎么样?你的人来找过我,要我帮忙……我帮了他们。如今我开车走在莫斯科,到处都可以看到你的加油站,我也在那里加油呢!……你的汽油很纯啊,就像婴儿的眼泪一样!……”
阿斯特罗斯不做声了,把黑色贝壳一样的小手机贴在耳朵上,那个高加索口音从远方传来了一些开玩笑的话。
“我俩什么都对半分,阿尔比!面包一人一半,石油一人一半,女人也一人一半。我们是兄弟啊,别无选择啊!……你瞧,形成了一种很有意思的合作……不过你还需要支持……你向我要过三百万。我没有回绝,可是我当时手里没有那么多闲钱……现在你可以把钱拿去了,我得到一笔利润分成。明天,舍普顿将军要去格罗兹尼,坐普通航班去,没有警卫……啊不,他不是坏人,从没向任何人开过枪,他的主要活动是在宴会方面……你把他带下飞机,让他到你那里做几天客……”
别洛谢尔采夫还没弄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认为这场谈话与他无关。
“当然,你用不着让他住六星级饭店,但是也不能让他住地坑……就给他安排个商务舱吧……然后你就索要五百万赎金……你肯定能得到的。事成之后给我两百万,是我出的主意啊……”
不知道那位隐身的大胡子,坐在万水千山之外一间平房中的地毯上,都说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支持你……战争爆发的时候,除了我,还有谁支持过你……现在我仍然支持你,就像支持亲兄弟……你把录有被俘将军的录像带寄过来,我就立即播出!……为了真主而行动吧……你的人能找到我的门!……。”
阿斯特罗斯关掉手机,熄灭了手机上那捧闪亮的珍珠。
他把手机还给了布拉夫科夫。
“我们开始行动吧,先生们!……总是很高兴见到你们!……”
他们道了别。
别洛谢尔采夫大为震惊。他们站在电视中心那磨刀石似的玻璃大楼前。
“我们是在进行奴隶贸易吗?”别洛谢尔采夫问道。
“舍普顿不会是奴隶,”布拉夫科夫回答。“他是个骄奢淫逸的家伙,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就让他在家庭监狱里呆上几天吧,设有白兰地,没有女人,然后,他就能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勇敢获得‘俄罗斯英雄’的称号了。”
“车臣人绑架了舍普顿,这件事情会连累到总理,”格列奇什尼科夫悄悄地松懈释道,他瞪着一副幼儿园老师的眼睛,盯着别洛谢尔采夫。“这只不过是赶总理下台的行动中一个巧妙的小插曲。”
“舍普顿是我们的战友,是一位战地将军啊。我们违反了普遍的道德规范,更违背了小集团内部的道德规范。”
别洛谢尔采夫产生一种感觉,似乎被人蒙住双眼,带到了湿滑的悬崖边上。
“他算什么战地将军?”布拉夫科夫哈哈一笑。“他仕途通畅,是因为他出卖了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投靠了‘傀儡’。他参与了对议会大厦的进攻,坚持要使用坦克。他人坐在莫斯科,指挥了那场失败的车臣战争。他对迈科普团队的覆灭负有责任。在进行军事行动的时候,他一次也没去过车臣。如今就让他去溜达溜达吧。让他看看那里的大自然和人民。在那里,在巴拉耶夫的部队里,有许多优秀的地方志学家。”
“并不是所有的手段都有助于达到目的,”别洛谢尔采夫孤立无援地重申了一句,他感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蛛网给网住了。他卷入其中的这次行动,都笼罩着一层让人痛苦的神秘面纱。“我们违反了小集团内部不成文的道德规范,这一点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结果。”
“我能理解你,维克多。安德列耶维奇,”格列奇什尼科夫柔和地说道,为了表示同情还半合上了眼睛。
“人越老,心灵对道德问题也就越敏感。我们正在从为祖国尽忠的特工人员,转变成智者和圣徒。但是,你回忆一下从前的你吧,”
格列奇什尼科夫猛地睁大眼睛,那双无情的、橙色的圆眼睛直直地盯着别洛谢尔采夫,“想一想那条从开罗到开普敦的非洲公路,那辆红色‘福特’车的残骸,那位名叫皮特的纳米比亚教师,他的相貌很像萨姆。努乔马(萨姆。努乔马(1929年生),纳米比亚西南非洲人民组织的主席。),你把他当成诱饵,你让他受到了法国‘幻影’战机的攻击,为的是把‘野牛营’引进陷阱。你发出了欢呼,看着被击中的南非装甲车冒起浓烟,烧焦的布尔人(布尔人,南部非洲荷兰移民的后裔。)的尸体横在道路两旁。那时,你是一名勇敢、大胆的特工,你为祖国的利益做出过贡献。今天,敌人就在我们的家里,就在克里姆林宫中饮酒作乐,可你却像一个真正的智者和苦行僧那样,在为良心感到痛苦。任何一位敌人在这次特别行动过程中稍稍受点罪,你居然都无法忍受。”
“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要完整地了解整个行动。”别洛谢尔采夫疲惫地说道,他忍受不了格列奇什尼科夫的目光,缴械投降了。“我不清楚整个计划,对自己的角色也不完全清楚。”
“你的角色是关键性的,”格列奇什尼科夫拉住别洛谢尔采夫的手。“少了你,行动就无法完成。到时候你就会清楚整个计划了。现在,你还是回家去吧。休息休息,看看电视。要注意看新闻节目。”
格列奇什尼科夫把别洛谢尔采夫领到汽车旁。他为别洛谢尔采夫打开车门,帮他在座位上坐好,然后默默地朝司机点了点头。于是,汽车便载着别洛谢尔采夫驶过电视中心、那座贵族庄园和那片池塘,在庄园和池塘的上方,是钢筋混凝土的电视塔,被烧焦的历史之幽灵,也在那片天空中飘荡。
他回到家里,觉得很虚弱,全身的血像是被抽于了,他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脸冲着天花板,突然,他发现,在那白色的石膏装饰板上,在吊灯上,那个黑胡子的教师皮特正在看着他,皮特身穿一件天蓝色的斜领衬衫,模样就像一名古巴情报部门的军官,为的是让跟踪者那锐利的眼睛能够发现他在那条非洲公路上运动。
别洛谢尔采夫转过身去,不再看天花板,转而看起那些装标本的玻璃盒子来。
盒子里的蝴蝶是从安哥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