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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行走在宋代的城市-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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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遗存的这些书铺所贩卖的书籍来看,都有品牌的标明,如尹家书铺所出书均记有“临安府经籍铺尹家刊行”等字。各地书商、书贩、好书者蜂拥于早市书铺,多是慕类似尹家书铺大名而来的,而各家书铺在早市批发零售书籍,在宋代城市中营造了一片书香的天地……    
  临安早市上的精神商品可谓既佳又多矣,物质方面的商品在早市上也是可与之平分秋色的,像在早市上批发零售的温州漆器铺,自东京到临安,始终在早市上都稳稳占有一个位置,这显然是由于漆器有着非常好的销路的缘故。    
  1959年,淮安出土的北宋绍圣元年(1094)杨氏墓葬中有七十余件漆器,如八棱形漆盒、葵花瓣漆碟、漆碗、漆盘、漆钵,其中就有“温州□家造”、“杭州胡家造”等黑书铭记。杭州出土的宋代漆碗、漆盘,也都在外口下朱书“壬午临安府符家真实上牢”的铭文,于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东京、临安早市上批发零售出去的温州漆器是很多的,这是由于市民阶层生活需要所形成的,也是与温州漆器的制造精美分不开的。高濂在《遵生八笺》中为此赞叹宋代漆器道:刀法之工,雕镂之巧,俨若画图。这道出了宋代城市早市上的漆器铺历久不衰的一个原因。    
  的确,任何一种商品倘若没有精美的外观是很难打动顾客的,而这一点在宋代城市商品买卖中是特别讲究的,每一种商品都是竭力美化,只求吸引市民购买。这就使人想到宋代城市早市上那种特殊的叫卖时的吟唱——    
  在描写宋代城市生活的作家的笔下,外地到临安来的人,见到顶盘挑架、遍路歌叫的商贩,无不认为稀奇。这又使人想起英国著名作家阿狄生所写《伦敦的叫卖声》中的一段话:    
  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或者外地乡绅,最感到吃惊的莫过于伦敦的叫卖声了。我那位好朋友罗杰爵士常说,他刚到京城第一周里,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些声音,挥之不去,简直连觉都睡不成。相反,威尔·亨尼康却把这些声音称为“鸟喧华枝”,说是这比什么云雀、夜莺,连同田野、树林里的天籁加在一起还要好听呢。    
  两相比较,何其神似!不过阿狄生所写的是18世纪的伦敦叫卖声,这显然比11世纪的宋代城市早市上的吟唱水平要逊色得多。这种历史的巧合,标示出了宋代城市发展远远领先于西方城市的发展。从宋代城市早市上叫卖商品的吟唱,我们难道感受不到宋代城市早市商品发展的程度吗?更不要说宋代市民是将早市上的叫卖声,当成一种艺术景致来欣赏的,这远比18世纪伦敦关于叫卖应不应该和如何去叫卖的争论先进得多,文明得多。据宋代《事物纪原》说:出卖商品的吟唱“必有声韵,其吟哦俱不同”。以此我们可以去观察四月东京早市上的卖花吟唱:    
  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宿酒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悬生,最一时之佳况。    
  唐五代《卖花声》曲调,为双调,平声韵,前后片各五句,共54字。北宋的张舜民曾以《卖花声》曲调创作过两首词,这个曲调很有可能与宋代城市早市上的卖花吟唱接近。换言之,《卖花声》词至少在体制予卖花吟唱以很大影响。现无《卖花声》的音韵词调流传下来,但从孟元老传神的刻画中,已经可以领略到宋代城市早市上这种卖花吟唱的独特魅力了。而且孟元老在描写东京“天晓诸人入市”时,曾用“吟叫百端”来形容东京早市上的吟唱景象,这种景象一定是十分热闹而又十分生动,所以到元代,有人写了一出《逞风流王焕百花亭》,专用大段篇幅来记述宋代城市早市上水果商贩的吟唱,足见当时商贩为推销商品而吟唱不绝已是早市上不可缺少的一景。                  
 夜色 
  宋代城市又一个深夜。    
  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从酒楼、茶馆伎艺人指下口中传来的作乐声,市民的欢笑声,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传入深宫,传到仁宗的耳畔。仁宗不禁问宫人:这是何处作乐?当宫人告诉他说这是民间酒楼作乐,仁宗不由感叹起自己在宫中冷冷清清,羡慕起高墙外面的夜市生活来了……    
  这是出自《北窗炙录》的记叙,如果将这条史料放在整个古代城市生活史中去考察,就会发现这条史料是很珍贵,很有用的。因为皇帝羡慕城市夜生活,在宋代以前还未有过这样的记录,在宋代以后也不多见。这条史料所透露出的信息可以说是划时代的,那就是在宋代城市里,传统的坊市已经崩溃,为商品交换开创新路,显示着充沛生机的夜市生活,尤其是那素以清心寡欲自我标榜的仁宗也都产生歆羡之情的文化夜市,成为历史趋势的最鲜明的标志……    
  根据史家的研究,中国古代城市最早的夜市出现在唐代的中晚期,其依据是当时的一些文人的诗作里,出现过这样的句子: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类似这样的描写,还可以搜罗出一些来,但数量不会太多。依笔者之见,这种夜市即使有,也是极其有限度的,因为唐政府有规定:城、坊、市门必须在日头一落就关闭,城市里面普遍夜禁,连燃烛张灯也有限制,若有违犯,要受到处罚。或者说,唐代的夜市只出现在少数的商业繁盛区,而且多限于供达官豪吏纵情声色的场所。它与宋代城市那种真正属于市民自己的夜市,无论是在深度上还是广度上,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每逢夜幕降临,宋代城市又腾起一片片比白天还要喧嚣的声浪。这时,如果徜徉于夜色中的城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看不到奔驰的汽车,听不见机器的轰鸣,人们恍如走入现代社会一样——    
  一丛丛市民聚集在瓦舍勾栏里,兴致盎然地观看一出由书会才人新编的《宦门子弟错立身》杂剧。    
  一块块空地被比赛风筝、轮车、药线的少年们占满,他们仰望夜空,欣赏着有史以来的对火药的和平利用。    
  一爿爿铺面敞开窗,打开门,像《清明上河图》所绘的那样,商品密布,干净整齐,经营者向顾客献上殷勤的微笑。    
  一行行团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一排排石质塌房,居水中央,将各地客旅寄藏的货物收纳于怀,为建设夜间防火、防盗的货栈作出了示范。    
  一队队太平车,从城中出发,乘着夜色,缓慢而又稳健地走向汴河堤、浙江岸,为明日远航的船只送去货物。    
  一条条水渠,流淌淙淙,清澈而又动听,穿城入槽,四方贯通,夜间加工麦面、茶叶的水磨之声在空中回响。    
  一扇扇被灯火照亮的作坊纸窗,将织工的精细,铁工的辛劳,药工的专注,印工的细致……像剪影一样,一一映现。    
  一簇簇果子,在摊床上争芳斗艳,在烛光下别是一番颜色,使最挑剔的市民也禁不住止步看上一眼。    
  一杆杆灯笼,像群群飞散的流萤,引着市民去马行街,去蒋检阅园圃,去一处处“胜地”,赏玩那里的夜景。    
  宋代城市的夜市,对市民来说,是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在这里,听不到官吏的呵斥,看不见怒马甲胄的将军,寻不着拖朱曳紫的宰相枢密……这是因为像张衡《西京赋》所说的“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的城市格局已不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随街设坊、面市建屋的生动的新风格。道路已打通,街区不封闭,市民可以像鱼游春水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夜市上漫步、吵闹、打情骂俏,逐神怪于“露台”下,迎“社火”于街道上……    
  宋代市民的夜市生活较之前代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人们经常提起“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这一夜市现象,还被小说家予以剪裁,写成了话本《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死而复生的痴情女子周胜仙,在夜深之时,到灯火齐明的樊楼上去寻找开这樊楼酒店的范二郎。小说家以“樊楼灯火”为创作背景,足见夜市生活在市民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位置。以东京马行街夜市为例,这条街长达数十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还夹杂官员宅舍,从而形成坊巷市肆有机结合的新格局。尤其是这里的夜市,要比东京著名的“州桥夜市”景象更加壮观。    
  用孟元老的话来说,这里的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其繁华热闹可想而知,以至在马行街的夜市上,车马拥挤,人不能驻足。具有百余万人口的东京,大概会有上万上十万或更多的市民到这里逛夜市。     
  时间好像在马行街上突然令人惊奇地放慢了脚步,成群的市民,含着香糖,打着口哨,边逛边看,仔细品评,悠闲地打发这似白天一样的光阴。在这条街上,有说不尽的奇丽,数不完的雅趣。仅马行街北就有密密麻麻的医药铺:金紫医官药铺、杜金钩家、曹家独胜药丸子、柏郎中的儿科、任家的产科……这些店铺均打出独具特色的商标招牌,或用形象,或用实物,就像饶州城市售风药的高姓市民用手执叉钩、牵一黑漆木猪的形象以为标记一样。    
  这些药铺不仅仅能向市民提供周到服务,且有不小的观赏性。如那家卖口齿咽喉药的,竟在铺面装饰了宋代最著名的李成的山水画,这显然是由于李成的山水画享有“神品”的美誉。时人这样评论李成:“凡烟云变灭,水石幽闲,树木萧森,山川险易,莫不曲尽其妙。”所以连皇太后也争购李成的画,贴成屏风,让皇帝来玩赏。药铺也装饰上李成的山水画,这无疑会抬高这家药铺的品位。不用说,到这家药铺观看李成画的市民,不在少数,反正在马行街的夜市上什么都可以看清。因为那又明又亮的灯火,足可以照天,可以将长达数十里的马行街辉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即使夏日,整个天下都苦于蚊蚋,可是蚊蚋由于恶油,却在马行街的夜市上绝了迹!    
  怪不得大文豪苏轼满怀感慨地写道:“蚕市光阴非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此中流露出多么深的对马行街夜市的怀念啊。这是因为马行街上的夜市是以服务性行业为胜的,以苏轼的身份,他当然可以在这里寻找到上乘的服务。由此而推及其他市民,无论是何等身份,出于什么缘故,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只要需要,只要付出酬劳,都可以在夜市上找到适合自己情趣和嗜好的消遣方式,这是宋代城市夜市一个最为显着的特点。如北山子茶坊,内建一“仙洞”,一“仙桥”,吸引得仕女结伴来此夜游吃茶。又如有一官吏深夜回家,碍于路远,便到市桥赁得一马;此时已是二更,但赁马者服务极为周到,牵马送至家门。还如许多提瓶卖茶的小贩,为了等待深夜才能归来的官府衙门人员,竟整个夜晚在市场上守候着。这就形成了东京热闹之处,夜市通晓不绝的景象。即使寻常四梢远静去处,冬月虽大风雪或阴雨,也有这种服务性夜市。    
  还有另一种单纯的出售商品的夜市,如从黄昏就开始的东京潘楼大街夜市,长达数坊之地,集中卖头面、冠梳、领抹、珍玩、动使之类的商品,持续时间最长。尤其七夕节时,尽管潘楼所卖“乞巧物”,“伪物逾百种,烂漫侵数坊”,可是市民仍蜂拥而至,竟使车马不能通行,人进去就出不来。    
  到潘楼夜市的市民不一定都买得起价钱昂贵的“乞巧物”,像那可值一囊珠子的“泥孩儿”,就鲜有人敢问津。他们主要是来观赏,闹腾到深夜散去,才算尽兴。这就是画史上真正开始以“状京城市肆车马”为题材的生活基础,是继宋代燕文贵画《七夕夜市图》后众多此类画作的源流。据此也不难想见这种季节性文化夜市是多么的使人眷恋和向往了。    
  这就使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以与服务性商业性的夜市相媲美的文化夜市的景象,它是一种由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带来的较为独特的现象——    
  “夜行山步鼓冬冬,小市优场炬火红。”陆游所描述的小文化夜市在当时已屡见不鲜,像南宋后期嘉兴府的乌青镇上,竟也有几处像模像样的文化夜市,如有八间楼的八仙店南瓦子,鼓乐歌笑至夜深三更才罢……文化夜市的出现,不单单赋予宋代城市市场以新的内容,同时也给宋代城市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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