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书话-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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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当时赠给梅氏,后未果,乃于1980 年3 月15 日将联语写出,原句如后—
—
踏月六街尘,为观黛玉葬花剧
逢君一杯酒,却说游园杜丽娘
联语不见于近年出版的俞平伯各种诗文集。联语中的“逢君一杯酒”,
指五十年代他与梅氏相逢于灯市口萃华楼饭庄文联举行的一次宴席上,这时
他们才得以举杯对谈。俞先生讲到在舞台上早就认识了梅氏,而梅兰芳则怀
着对学人的尊重说,他读过俞先生写的关于《牡丹亭·游园惊梦》演唱问题
的文章,非常钦佩,并且为了加深印象,自己还抄写了一遍。这就是联语中
所说的“却说游园杜丽娘”的本事。梅氏抄写的文章,是俞先生写于1957
年5 月的《杂谈〈牡丹亭·惊梦〉》,全文共分四节,前两节是“关于‘游
园’一般的看法”和“杜丽娘怎样醒的”,后两节是“唱演方面修改的商榷”,
几近万言,抄写一遍的话当非举手之力。梅兰芳果然有令人尊敬处。1950 年,
作家宋云彬也曾对梅兰芳在《游园惊梦》关于“迤”字的读音问题提出商榷,
梅氏还就此专门求教懂得音韵学的俞振飞先生。俞、宋先生的议论洋洋洒洒,
是不折不扣的学术文章,包括梅兰芳的见解,也自有根据,现已全部收入《舞
台生活四十年》书中。梅兰芳被人们誉为艺术大师,确非凭白无故。他能如
此自觉地重视学人的意见,这在同辈戏曲艺术家中也是稀见的。
柳亚子编《文艺杂志》
1931 年4 月,以柳亚子主编的名义出版的《文艺杂志》在上海创刊。(见
图20)名为季刊,到1932 年9 月停刊,共出四期。柳亚子先生主编过新文
学刊物,按说这是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但在柳先生的公子柳无忌的《柳亚子
年谱》一书中却没有记载。
说起来这并不奇怪,原来柳无忌也是这个刊物的编者之一,他是位知情
者。实际上这个刊物是由在美国的几名中国留学生所编,不过由亚子先生在
上海集稿、发稿、出版而已。四位编者是柳无忌、罗念生、罗皑岚、陈林率。
负责编务较多的是罗念生。这是典型的一本同人刊物,特别是创刊号,几乎
由四位编者的作品包办了,如罗念生的诗与散文共占八题,柳无忌的诗也有
四题。《卷首语》所表白的办刊宗旨倒也单纯——
不是为了祖国的文坛太沉闷了,不是为了现今的出版界太芜杂了,也不是要标榜什么
新奇的主义,我们才集合起来办这个刊物。这季刊只是几个在新大陆爱好文学的朋友,在
读书的余暇中,愿意抽出些工夫来做一番耕耘的工作,在创作与介绍方面,为开拓这块文
艺的新土,期待着未来的收获。
由此亦可证明,亚子先生确实只是挂名主编,关于刊物的方针大计,他并没
有发言。只是在第二期发表了《重订苏曼殊年表》。以后各期刊物也没有增
加几位新作者,只有朱湘、曹葆华等人。
第三期刊物的出版赶上了九一八事变,第四期又赶上了一二八上海事
变,两期刊首都及时作了配合,也不可能由美国临时寄稿来,我猜想这是由
亚子先生就近在上海组织了稿件。前者是林庚白的诗《别忘了九一八》,后
者是李康佛的诗《十九路士兵》。林诗控诉了帝国主义的侵略,李诗歌颂了
淞沪抗战的士兵们。当时柳亚子结识林庚白不久,颇为欣赏林庚白的旧体诗,
引为同道,不以林自称诗才超过杜甫而有微词。林庚白的遗诗集里几乎不见
新诗,这里发表的却是新诗。他在诗里谴责了国际联盟包庇日本侵略中国,
提出日本贵族和资产阶级同情战争,而劳苦的日本人民则是我们的好弟兄。
林庚白是在珍珠港事变后,倒于日军子弹之下,他的诗印证了他爱国的真诚。
歌颂十九路军抗日的李康佛不知何人,我怀疑这也是林庚白的化名,但这只
是猜想而已。
据柳无忌的介绍,第四期刊物载有他写的散文《别二妹》,其中引录了
亚子先生第一次尝试的白话诗,内容是送别长女无非赴美留学的。这当然是
饶有兴味的一则新诗话,特摘引几句以供留心此道者欣赏——
我忍心放你走吗?
海水天风销不尽离愁。
我待叫你不要走吗?
怎禁得这环境暗淡的神州。
如果从亚子先生也给刊物写稿,并配合组稿来考虑,他又不完全是个挂
名的主编。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亚子先生参加中国新文学活动的史实,理应
列入年谱。
《文艺杂志》的圈子还是过小了。几位编者的作品所反映的生活亦多留
学的见闻,以及个人青春期的烦恼,没有什么厚实的作品。诗歌的内容也比
较单调,着重形式的追求,倒是译文和理论有些可看的,显示了几位青年编
者的文学根底和实力,应该肯定他们在介绍西洋文学方面所做的努力。由于
刊物不见新的力量投入,也缺少接近现实生活的力作,据说当年天津《大公
报》的文艺副刊还批评过它。
现在四位编者当中,只有柳无忌先生健在海外,罗念生先生逝世不久,
罗皑岚先生也是近年病逝于湖南的。罗皑岚是长篇小说《苦果》的作者,三
十年代发表作品较多。陈林率(麟瑞)也已故去,抗战后期他以石华父的笔
名出版过几本话剧,后来脱离了文艺界。
柳亚子与林庚白
林庚白(1898—1941)在香港九龙遭日兵枪击殉于抗战后,夫人林北丽
整理庚白的遗作旧体诗,编为《丽白楼自选诗》一册,1946 年3 月上海开明
书店出版。封面题字者叶圣陶先生,同时也是该书的负责编辑。书前有柳亚
子先生执笔的《林庚白家传》、林北丽的《序》及《庚白的死》。附录十种,
其中八种为林庚白散篇旧作,两种为林女士的《博丽轩诗存》和《更生集》,
盖女士亦诗人也。书末又有亚子先生的一篇题记,剧赏庚白夫妇的诗作,最
后说:“老夫耄矣,忽复逢此劲敌,惭喜交并,聊书数语。”时在1944 年4
月。应该说为了《丽白楼自选诗》的出版,亚子先生也尽了力。
偶读柳亚子先生的散文《怀旧集》一书,在《更生斋随笔》中有一则《记
林庚白》,述及他自1928 年以来与林过从最密。亚子先生认为庚白的诗“理
想瑰奇而魄力雄厚”,又说:“庚白思想颇前进,而生活未能脱离士大夫阶
级传统之积习,余曾戏目为‘客厅社会主义者’,庚白亦笑颔之。”这真是
知者之言,比喻亦妙。我们若从庚白的诗集中,寻找一些与社会主义有关的
人与事还是不难的,证明他确实拥护社会主义学说,这在他人的旧体诗集中
也许是少见的。
林庚白曾经加入过南社,却又看不起南社的诗人。亚子先生在南社中坚
决反对同光体,为此与社内名流发生分歧,却把林庚白引为同志,以为只有
他们两位才可以并列为南社的代表。亚子先生在《我的诗和字》(刊重庆《客
观》周刊)中,分析了他与林庚白诗作的异同,他说:“我的诗和庚白的诗
来源是不同的。庚白由唐入宋,再由宋入唐。他在同光体中间打过滚的,却
能够跳出同光体的圈子,发挥其时与世的理论,要社会主义者的思想而入诗。
他自命为古今第一,在杜甫之上。我不敢贸然附称,但也并不反对他。我自
己呢,庚白死后,从淞妹那儿读到了他的全集,觉得受他的影响很深。到现
在,我很想做一个丽白楼诗派的继承人。”这是1945 年12 月的事。到了1949
年4 月,亚子先生已经到了北京,他对林庚白自命为“古今第一,在杜甫之
上”的说法已经没有异议,此言见于寒斋所藏的亚子先生持赠陈叔通先生的
《丽白楼自选诗》上的题词。(见图21)亚子先生用钢笔在该书的封面上题
字,字体飞舞,不太好认,其中写道:“庚白一代天才,造诣甚深,非曼殊
所能企及,方驾杜陵,岂狂语哉!”从这里可以看到,亚子先生一向推崇林
诗,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评价亦愈高。
1940 年,林庚白曾经着手编辑一部《今诗选》,共收民国纪元以来的诗
人百余家,这里自然表现出选家的目光。于新诗人中,他选中胡适、郭沫若、
郁达夫、田汉诸人,更有鲁迅和毛泽东的诗作,在当时这也要一定的识力与
魄力,可惜未能终稿。
说到亚子先生的字,确实属于自由挥洒的一派,不是那么好认,因想他
在前文中亦曾谈及自己的字过于奔放,他说:“我的脾气太急,写字像冲锋
一般,喜欢赤膊上阵,杀了一下,胜败不问,也就完蛋。管他写得像样不像
样呢?”这完全是性格的自然流露。他写字只顾抒发个性,正是字如其人。
文人中还有田汉亦如此,诗好,字亦好,但有时草得很难辨认。
《铁流》缩写本
1990 年8 月18 日北京《文艺报》副刊《原上草》上的梁永《周文缩写
苏联名著〈铁流〉》一文,向我们披露了自1933 年以来,周文缩写的绥拉菲
莫维支小说《铁流》一共印行了四次,最后的是1950 年9 月北京新华书店出
版的作者最新修订本,并附作者的《说明几句》。这个版本距今已有四十年,
平时不易见到,更不要说以前的各种版本了。
曹靖华先生的《铁流》中译本,问世以前便“先天地”遭到国民党当局
的迫害,原先订约的出版家不敢出版,还是鲁迅先生拿出一千元现洋,用“三
闲书屋”的名义自己印行的。周文的缩写本一出亦即遭到查禁,市上流传极
少。倒是在解放区,《铁流》的原译本和缩写本都得以翻印畅行,革命队伍
里正需要这种书。据曹靖华介绍,抗战末期,林伯渠同志从延安到了重庆,
他对曹老说:“延安有一个很大的印刷厂,把《铁流》不知翻了多少版,印
了多少份,参加长征的老干部,很少没看过这书的。它成了教育人民、教育
部队的教科书。”(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年版《铁流》中《译者的话》)我
想,这里也应该包括了《铁流》的缩写本。
梁永的文章说,《铁流》的缩写本一共印行了四次,恐怕不确,更准确
地说自它问世以来共有三种版本,即1933 年上海光华书局的初版本、1941
年2 月延安的修订本、1950 年9 月北京的修订本。1948 年11 月的华东本,
不过是延安的翻印本,而在其他解放区也有翻印的,似乎难以统计齐全,如
笔者就藏有1947 年11 月冀中新华书店的翻印本,所据的即为延安本。那么
缩写本的《铁流》,以所见到者为准,至少已印行了五次。
冀中新华书店总店在河北省饶阳县。冀中版《铁流》缩写本以绿色木刻
插图作为封面,那是在荒漠中行进的一条乌铁似的人流。书名为棕红色,封
面用的是白报纸,内文是土纸,这在解放区的出版物中算是讲究的。(见图
22)书内还有十余幅木刻插图,我估计是延安本中原有的,可惜不知作者何
人。为了适应当时的印刷条件,木刻线条比较粗犷,构图简练有力,这同《铁
流》的内容风格相近,颇具欣赏价值。
《铁流》缩写本的初版本,寒斋有幸藏了一册,那是左联大众文学委员
会编印的,是“大众文艺丛书”的第二种,1933 年6 月上海光华书局出版。
作者署名何谷天,印二千册。(见图23)书前有一篇《大众文艺丛书缘起》,
指明这一丛书是为适应青年大众的需要而出版的,主要考虑到有些外国名著
的译本“原文构造的太复杂,译文的句法太难懂,以及书价太贵”,而“把
它的故事用最通俗的文字传达出来。。描写极力求简单化,使十多万字至几
十万字的作品缩到二、三万字,书价也尽可能的定得低廉,使得一切忙碌而
贫苦的大众都能购买来读”。从这篇“缘起”看,我们可以想见当年“左联”
在文艺大众化方面所做的工作。如果事后来检验,他们的努力并没有落空,
《铁流》缩写本在解放区的一再翻版就是最好的证明。
周文以何谷天的笔名写了序言,他说:“《铁流》是一篇新形式的东西;
与其说它是一篇小说,毋宁说它是一首长诗更来得妥当些。”他把原译本的
四十章,缩为十八章,着重把握《铁流》中的群像描写,而故事情节一开始
就是紧张的,“一直紧张到底”。三十年代进步作家从事的文艺通俗化的经
验,也许对我们今天的工作仍有意义。我以为类似《铁流》缩写本这样的书,
可以与全译本同时存在,估计会有不少读者喜欢它。
孟超的小说
孟超同志早期的创作,很多都是在1927 年大革命失败以后完成的。他的
诗和小说,都诞生在腥风血雨中,自然有悲愤也有感伤。我保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