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书话-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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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说明》中讲到当年第一次发表此稿的《五月诗丛》,是在上海出版的。刊
名和地点都弄错了,足见编辑部一时也找不到原刊了。
《尝试集批评与讨论》
胡适的《尝试集》,1920 年3 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印行,不管人们怎样评
价它,它是我国新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诗集却是无疑的。诗集问世以后,曾
经引起震动和争论,1923 年3 月上海泰东书局印行了《尝试集批评与讨论》
(见图7)一书,编者是胡怀琛(1886—1938)。胡怀琛在商务印书馆编译
所工作多年,并任上海几所大学的教授。按说这是一本关于中国新诗开创时
期的重要史料,可是历来不为史家所重,连总结我国新文学第一个十年历程
的《中国新文学大系》也没有给予一定的地位,看来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尝试集批评与讨论》分上下两辑,全书一百四十余页。卷首有胡怀琛
的《序》,写于1921 年1 月,说明这是一家之言。他说:“这本册子,是我
批评《尝试集》,及和他人讨论《尝试集》的通信。。。自从民国9 年(1920)
4 月起,到民国10 年(1921 年)1 月止,半年多的时间。。我的批评是标明
旗帜,反对胡适之一派的诗;和我讨论的人又反对我,大家笔战了一场,到
底谁胜谁败,现在还没有定,还要等最后的解决。”读过胡怀琛的批评,我
发现他并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也不曾涉及《尝试集》的思想内容,只是就
诗中的用字、造句来判其优劣。最不恰当的是,他还任意代作者改诗,如对
《黄克强先生哀辞》一首,他改“先生”为“君”;把“字迹娟逸”改为“字
迹雄逸”。理由是前者可省一个字,借以求得诗行整齐,后者他以为黄的字
“并不娟”。这怎么能说是文艺批评呢?就这样凡是他以为不当者,都一一
改字添句。这当然不为作者所接受,胡适不无嘲讽地回答:“这种不收学费
的改诗先生,我自然很感谢。。我的意思以为改诗是很不容易的事,我自己
的经验,诗只有诗人自己能改的,替人改诗至多能贡献一两个字。”当时替
胡适来讲话的有诗人刘大白等,但大家讨论的重点仍陷入双声叠韵等在新诗
里的运用问题。如此反复纠缠,还是逃不脱以旧诗的程式来束缚新诗。民主
革命家朱执信也参加了讨论,他说:“克强的字是娟逸,是雄逸,是个人自
己的趣味感觉,不应该拿自己所见去勉强人家。”同时又说,写新诗不懂音
节是很危险的事,“将来要弄到诗的破产”。上辑所收十七篇讨论通信大体
如是。
下辑是以胡怀琛的《尝试集正谬》作为开篇,于《尝试集》的总体内容
仍然没有涉及,争论更趋烦琐,有人甚至画出词语表格。胡怀琛逼问胡适“平
心而论到底错不错”,胡适答道:“我是不愿意加入这种讨论的,为什么呢?
因为先生既然说是‘正谬’,先生‘正’我的‘谬’,并不是和我讨论,我
又何必加入呢,况且先生并不许我自己辩白。”胡适又抓住对方说的“我现
在的主张,不是主张旧诗,也不是主张新诗,是主张另一种诗”,因反击道:
“先生既不是主张新诗,既是主张‘另一种诗’,怪不得先生完全不懂我的
‘新诗’了。以后我们尽可以各人实行自己的‘主张’,我做我的‘新诗’,
先生做先生的‘合修词物理佛理的精华共组织成’的‘另一种诗’,这是最
妙的‘最后的解决’。”实际上从一开始讨论,胡适便把对方作为“守旧的
批评家”来看待。《尝试集批评与讨论》一书虽然也留有历史资料,严格地
说并非真正的诗歌批评,只能供研究新诗格律问题的人参考,它之不被史家
所重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这场讨论还有一段余波,1924 年3 月,胡怀琛又在上海晓星书局出
版了一本《诗学讨论集》,继续与郭沫若、刘大白、吴芳吉等人讨论有关新
诗的音韵等问题。书中收有他的一篇《胡适之派新诗根本的缺点》,断定胡
适的新诗有两大缺点:“一,不能唱。只算白话文,不能算诗。二,纤巧。
只算词曲,不能算新诗。”又有一位他的学生王庚,作了一篇《尝试集批评
与讨论的结果到底怎样?》,他站在老师的立场上,指出尽管赞成胡适主张
的人数居多,但胡适“完全处于失败的地位;怀琛先生是完全对的。”这当
然是一篇感情用事的文章。
所幸的这两位姓胡的安徽同乡,并没有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而反目
结怨。1926 年7 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胡怀琛诗歌丛稿》一书,书前
有胡适应作者之邀而写的题词手迹——
刚忘了昨儿的梦,又分明看见梦中的一笑。
小诗一章,寄尘先生索书。
适
胡怀琛号“寄尘”,他也作了答诗:“尘世原如梦,谁非梦里人。梦中还说
梦,非梦也非真。”两人的诗颇有值得玩味处。新诗到底顺应时代的潮流进
步、发展了。胡怀琛为了参加这场讨论,也试作了不少新诗,其中不乏清新
可喜之作,后来他还检讨了当年怀疑新诗的不妥。
《卷耳讨论集》
新诗诞生以来,以白话翻译《诗经》者不知有多少。1923 年8 月,郭沫
若在上海泰东书局出版了《卷耳集》,这是他较早的一次尝试。他说不想被
历代注释《诗经》的各种旧解所束缚,而期望人们能从原作中直接去感受古
诗的美,为此他把一切传统的注解都放在了一边,宁可作直观的解释。译古
典诗为白话,固然也是一种创作活动,然而各家的旧解可以完全不予照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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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赞之者,诋毁之者,遍及书报杂志,群众图书公司曾为辑成一集,曰《卷
耳讨论集》,今已绝版。”寒斋藏有此书(见图8),是1925 年6 月出版的。
不过唐先生误记了,该书不是由群众图书公司出版,而是由上海梁溪图书馆
印行,编者是作家曹聚仁。该书的封面右上方标有“一角丛书之二”的字样,
看来比上海良友出版公司印行的“一角丛书”要早。我还藏有“一角丛书之
一”《相对论》,1925 年6 月出版,是爱因斯坦原著,编译者轶名,校订者
之一是曹聚仁。梁溪图书馆为发行“一角丛书”发表了启事,说出版此丛书
主要鉴于学术界太贫乏了,“想替学术界效些微力”。
《卷耳讨论集》卷首有编者曹聚仁的一篇《引言》,原文称——
余董理《诗经》,又读《卷耳》一诗,旧日纠纷,都来眼底,爰检三年前友
朋讨论之文而阅之,觉昔日之悬案至今犹未决也!余之愚见,将于《诗经集解》中详之,
诚恐海内贤哲有所讨论,乃辑旧日论文都为一册以备参证焉!
曹聚仁四月十五日
郭沫若《卷耳集》收所译《诗经·国风》四十首;《卷耳讨论集》仅收
《卷耳》的原文及郭的译作,此外收入俞平伯、曹聚仁、郭沫若的讨论文章
各两篇(其中有的是以柬代文),还有施蛰存、胡浩川、蒋钟泽、小民的论
文各一篇。全书不过五十余页,是名副其实的一本小册子。
郭沫若译《卷耳》为白话,本不想纠缠各家的见解,然而他却无法拒绝
别人对他提出异议和商榷,因此这场讨论也是不可避免的。当然,一旦讨论
起来,意见纷呈,又不只是针对郭氏一人了。比如施蛰存既不完全同意于郭,
也对俞平伯、曹聚仁有不同的看法。施与曹的见解恰好相反,施以为《卷耳》
并非思妇自述之作,而是征夫行旅时的悲歌。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他把《卷
耳》也试译成新诗。他同郭译不同,郭以第三人称来叙述,施以第一人称来
叙述。如果比较着来读,很有趣味。现在看来,七十年前的这场讨论虽然也
涉及对原作思想内容的理解,但主要还是限于对词意的不同理解,一时也无
法得出共同的结论。
在五四新思潮的冲击之下,既然主流是反对古文,那么全盘否定传统文
学的绝对化的观点,当时也就很自然地出现了。郭沫若《诗经》今译的诞生,
使人们开阔了视野,并冷静地注意到如何继承优秀的我国古典文学遗产问
题。因此这一讨论是十分有意义的,也是我国早期新诗运动中一个小插曲,
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中不可漏掉的一段话题。
林纾的《剑腥录》
我的同事朱碧森君,送我一本他的新著《女国男儿泪——林琴南传》(福
建人民出版社),这是继1935 年寒光著《林琴南》一书问世后的林氏新传。
林纾是一位与中国新文学运动颇有瓜葛的人物,朱君并非为林氏在我国新文
化运动中扮演的反面角色翻案,但用公正翔实的材料,表现了林纾思想和生
活的另一面,还他以历史的全貌。比如林纾的翻译起过历史的进步作用,这
是人尽皆知的,他创作的小说则少人提及。朱君的新著介绍了诸如《剑腥录》
等林氏创作的小说,恰可说明林纾反帝爱国的思想,当然可以引起读者的注
意。
我存有《剑腥录》的初版本,民国2 年(1913 年)10 月在北京都门印书
局出版,署名冷红生著,书名全称《庚辛剑腥录》。十年后,商务印书馆重
印此书时,又改名《京华碧血录》。
小说写到戊戌六君子的牺牲,也写了义和团的兴起,更重要的是写了庚
子八国联军入侵京津和人民的遭难。这是全书的重点。郑振铎以为林纾创作
的小说记叙时事真实有据,在艺术成就上却不如他的翻译作品成功。这很可
能受了叙述实事的约束,作者热衷于求真,于人物的刻画方面反而忽略了。
《剑腥录》贯串全书的虚构人物,不脱传统小说的公式。如书中男主人公本
是个文弱书生,忽而成了剑侠,可以力敌群贼、救助红粉佳人,等等。这都
是失败之处。但是,林纾又是近代小说史上第一个打破了章回体俗套的人,
从形式的革新方面开了风气之先。
《剑腥录》的成功之处,不在写了男女主角,而是写了修伯茀这个人物,
用林纾自己的话说,他创作这部小说,“意在表彰修伯茀之忠”。伯茀是个
真实的人物,在小说中化名为伯符。他是林纾中举时福建主考官宝廷的长子。
宝廷曾官礼部侍郎,伯茀以翰林学士的身份到日本考察过学政。他同弟弟仲
茀虽然都是皇室弟子却主张维新。林纾与他们兄弟在北京结识。伯茀的岳父
崔联元本恶新政,又是清廷老臣,庚子时仅仅因为支持女婿的反对杀戕外国
公使的主张,与掌权的端王相忤便被斩首于菜市口。伯茀从岳父身上看到了
自己的命运。八国联军进北京,伯茀又不甘洋人的杀戮,在洋兵围困的住宅
内服毒自尽。他在死前写下遗书,表明自己“虽讲西学,未尝投敌”。遗诗
中有句:“请看国破家亡后,到底书生是丈夫。”他以死来保持了一个知识
分子的民族气节。
当时与伯茀一起服毒而亡的还有弟弟仲茀,两个妹妹隽如、淑如,侍婢
隆儿。伯茀死时三十六岁,小妹淑如才八岁,侍婢二十一岁。这些无辜者不
忍洋人污辱而死节的场面,林纾在小说中都有所描写,读来极为悲壮。
值得一记的是,在我的藏本《剑腥录》封面上还有林纾的毛笔题字(见
图9),是寒斋所收藏的作家签名本之一。原迹无标点,名后盖有“畏庐”
的印章——
此书专表彰吾伯茀光禄兄弟忠节。今其爱女来索吾书,心为怆然,即作数语识诸其
上,幸世妹宝之。
畏庐老人和泪识
从题记看,林纾赠书给朋友女儿的时候,是动了感情的。他洒泪写下的
这些话,表明此刻在老人的心里,仍然忆念着那些在乱世中死难的忠烈。
清华文学社丛书
清华大学的清华文学社是1921 年11 月成立的,它的成员都是当时清华
大学的同学,主要有梁实秋、闻一多、余上沅、朱湘、顾一樵、饶孟侃等人。
这个社团是五四运动以后成立较早的一个文学团体,活动范围大体是在校园
里,不见什么纲领,历史也不长。1922 年7 月先是闻一多放洋美国,第二年
暑假梁实秋也到美国去留学,主要骨干一走,清华文学社也就无形解体了。
文学社的主要作品多是发表在《清华周刊》和它的《文艺增刊》上。《文艺
增刊》1922 年11 月出版第一期,每月一期,出版了五期而终。现在,我们
从《文艺增刊》的发刊旨趣中得知,在《清华周刊》上原来有个文艺专栏,
但“余兴”色彩太重,文学社有志革除这种陈旧的面目,更有鉴于“清华学
生的生活是机械式的,极其干燥无味”,所以才采取了这一“最高尚的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