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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余时书话-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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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读者当会发现作者对这个人物寄予的偏爱,相信今天的读者可能会更加
感到隔膜。

但,可以肯定的是,赵荫棠的确是一位有独特风格的小说家,书中对北
京自然环境的描写,尤如是优美的散文,而专写吸毒者的长篇小说,或许在
中国现代小说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陈绵的剧本

1989 年第一期的《燕都》杂志,邓云乡先生发表了关于陈绵的一篇人物
记,介绍了中国话剧运动史上久未提及的一位故人。陈绵有“中旅保姆”之
称,既编剧,又作导演。谈唐槐秋、唐若青父女的中国旅行剧团,总会想起
他的名字。

邓先生说,北平沦陷后,陈绵写过一个话剧《候光》,可能暗示等待光
明之意。这是不错的。这个剧本于1943 年8 月由《中国公论》社出版,作者
在自序中对书名也有所解释:“我们感觉着黑暗么?光明是有的,等一等吧!
它迟早会来的!《候光》的含意如此。”《候光》的创作是受了一个外国剧
本《星期一八点》的启发,而完成以后的剧本与原著却大不相同。时间、地
点、人物完全中国化了,甚至有点北京化了。陈绵出身北京旧家,熟悉大宅
门的风俗人情,也经历过家族的破败,他写活了富贵人家的兴衰哀乐。他说:
“这是一段有钱的人家作排场请贵客的故事,表面上是热闹欢笑,但是骨子
里包藏着多少黑幕令人感叹令人怨恨令人悲哀。”尽管作者想在剧本里告诉
观众,对于光明不要悲观,不要失望,“也不能无作为地一味死等”。但,
作者只顾追求戏剧效果,批判的力量显得微弱,似乎题旨也不够鲜明。是不
是受了敌伪统治的影响,只能这样欲言又止,以至于不能畅晓明白呢?

在沦陷期间,除了《候光》之外,陈绵于1944 年3 月又出版了一本《半
夜》(见图77),作为华北文艺丛书之三,由伪华北作家协会出版。书中收
了两个多幕剧,一是三幕剧《天罗地网》,一是五幕剧《半夜》。后者是陈
绵根据他早年在巴黎看过的一个话剧,凭借记忆而改写的。原著者是匈牙利
作家拉若司·吉拉希,原剧名《火鸟》。陈绵看的是法国改编本,名为《那
一天晚上》,讲一个电影明星被暗杀的故事。陈绵有意把它改写成一个有侦
探剧意味的剧本,当然也是中国化了的故事。当时的日伪当局也只能允许上
演和出版这样讽喻平和的剧本。虽然《半夜》从社会伦理道德教育方面来说
并非无益,还是戏剧的商业色彩较明显了,所以陈绵也说,《半夜》和《天
罗地网》都是属于大众的剧本。我不记得《半夜》是否公演过。

《天罗地网》倒是比较有影响的,京津沪等地都演出过。剧中的人物很
少,是一个心理剧,陈绵也是根据法国剧本改编的,原作还有陈绵的中译本,
名为《缓期还债》。陈绵将它化为中国故事以后,剧名改为《干吗?》,一
方面是根据剧中人的最后一句台词来点题提问,一方面可能从梵文的谐音而


来。《干吗?》接近口语,《天罗地网》与剧情倒也贴切。剧本写一个谋财
害命人的矛盾心理,故事性并不强,重在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恰可给优秀
演员提供一个发挥才能的机会。作者把故事的背景设计在天津,当年我就是
在天津新中央剧场看的这场话剧。剧中男主角马金川是由名演员周刍扮演
的,他现在偶尔还演电影,已经改名周楚。这是一个很吃力的角色,可以说
费力不讨好,没有舞台经验的人是演不来的。

陈绵在十年动乱中被迫害致死,多年来默默无闻,猜想与他在沦陷区参
加过某些日伪的文学活动有关。但是,在这以前,我并不知道在日伪时期他
曾两度被日本宪兵司令部逮捕,并坐过监牢。这是否与他在中法大学这个教
会学校工作有关呢?到了“文革”时期,这些旧帐新帐一起算,他怎么承受
得了!

描写饥饿的作家

高深是一位不幸的作家。他仅仅出版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兼差》(见图
78),那是1944 年3 月由小说家袁犀(李克异)编入“新进作家集”交北京
新民印书馆出版的。但是作者不及看到这本处女作,便在1943 年12 月贫病
而亡。他死在河南的一个小县城里,那时他的幼子刚刚夭折,妻子离婚,临
终时只有一个孤苦的妹妹守着他。

高深的死,向世人宣告在日伪占领下的沦陷区,一个有才能的作家怎样
在饥饿和疾病中挣扎着,终于倒下了。日本侵略者既用炸弹和枪炮屠杀中国
人,同时也用饥饿和疾病来杀人。高深原来生活在北京,写过长诗、散文,
主要写小说。当人们注意他的创作时,他已身染肺病,失业在家。由于付不
出医院的费用,家属只好眼看着他成茶杯地大口吐血,靠当卖衣物和借钱来
生活。为了挽救丈夫的生命,妻子曾经把喂儿子的母乳挤给丈夫吃。最后他
不得不投奔河南柘城的岳父家。到了那里也只能喝小米粥。此时他写信给北
京的朋友说——

现再寄上当票二张,一张是弟棉袍,其他毛衣,祈兄预支点钱赎出,邮包寄弟,如此
似迫兄太甚,但天寒地冻,屋中又无炉火,此中痛苦,实难尽述,尚有几张当票,但非急
需物,以后再说。

接着,“太太却和他苦打了一仗,把他兄妹逐出家门和他离婚了,这给他精
神和病体极大的打击,使他没有了温暖,失去了安慰,在他乡异域,断绝了
一线生路”。(参见《中国公论》第十卷五期的有关文章。)高深死后三个
月,《兼差》在北京问世了。人们发现在他的小说里,几乎离不开贫困和饥
饿的描写。《兼差》共收小说六篇,连那篇带点浪漫色彩的《新秋》,写一
个肺病患者和白俄少女的恋情,实际两个人也都是病与贫的化身,那美丽的
少女不过是个乞丐骗子。《兼差》更集中写一个小职员的悲惨命运。男主人
公是个文书,每月薪金养不活妻子和女儿,下班之后得兼差去拉人力车。拉
车时他最怕碰到熟人,偏偏让他碰到同事和上司,最不堪的是让他碰到自己
的女儿,而失学的女儿,已沦为暗娼。高深笔下的这幅饥饿图,令人读了喘
不出气来,然而又是非常真实的。高深吐着血在描绘善良人们的饥饿,他甚
至不及写出自己吃妻子奶汁的细节来。高深是死不瞑目的。


限于日伪统治的恶劣环境,高深对现实的揭露和批判也只能达到这种程
度。但是,他有勇气为“大东亚共荣圈”治下的平民作一幅真实的生活写照,
已经值得称道了。书中没有歌颂皇军的话,有的地方甚至写到日伪军的专横,
这也是我们不能忽略的。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也隐隐约约地写到一个不屈
服的女中学生,那是沦为暗娼的少女的同学,最后她下落不明,据说犯下了
可以枪毙的罪。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查明作者创造这个人物的意图,也不知原
稿是否经过日伪当局的删节。总之,这是小说中的一线光明,可以引起读者
的种种联想。

高深是一个刚刚闪露创作才华便不幸陨落了的星辰,他的《兼差》也还
有不够深厚成熟的地方,但是把它放入整个抗日战争时期的小说之林,我看
是当之无愧的。

《弃余集》与《窥天集》

三十年代在北平有一位喜欢写书评的作家,常常在天津《大公报》的文
艺副刊,以及朱光潜先生主编的文学刊物《文学杂志》上发表书评。他的名
字叫常风,是一位研究欧美文学的学者,也曾经协助朱光潜编辑过《文学杂
志》,对于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更是一位热情的鼓吹者。

1944 年6 月,北京新民印书馆出版了他的书评集《弃余集》(见图79),
作为艺文社编印的“艺文丛书三”。这套丛书还有周作人的《书房一角》、
废名的《谈新诗》、闻国新的短篇小说集《落花时节》等,一般说都是格调
不低而又可读的书。作为文艺方面的书评集,我们平时还不太容易见到,常
风先生的《弃余集》具有先行的意义。

作家萧乾当年写过一本《书评研究》,常风也有志于此。他在战前数年
几乎成为职业的书评家,不知评过多少文艺书,带给读者多少有益的启示,
《弃余集》便是这段时间所作书评的结集。对于书评,他以为同文艺批评还
不太一样。书评可称批评的一种,但不等于批评。批评的视野比书评要广大,
“批评所着眼的是作者的整个精神活动,是比较抽象的理论,是从一部作品
或一个作家来阐明一种文学批评上的学说。书评却不必这样多,它只是着眼
一本书就够了。书评也需要有理论,它也许是根据某一点理论来评论,但它
却不必直接来称引”;甚至提出书评无妨注意书的枝叶和细节,“若干新作
出版了,这就需要书评者来赶忙看了,将这些新书不论好坏,告诉给读者,
那些书值得他去购来读,那些书不值得他花费精力与财力,那些书有什么可
取,那些书有什么可议的地方”。(《弃余集·书评家的限制》)常风的书
评和他的关于写作书评的经验,对于我们仍有参考价值。

《弃余集》里涉及中国现代作家的专题有老舍、张天翼、朱自清、萧乾、
李健吾、巴金、叶圣陶、艾芜、茅盾、顾一樵、萧军、周文、王统照、杜衡、
阿英、左兵、陈铨等人,论及的中国现代文学书籍近二十本。此外,还有关
于翻译作品和外国作家的书评,如斯诺编的《活的中国》、朱湘编译的《番
石榴集》等。欧美文学和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是常风先生关注的两个方面,
多年来他就是如此执著地为读者工作。作为《弃余集》的一名读者,我从常
风先生的书评中受益匪浅。

1948 年5 月,在朱光潜先生主编的“正中文学丛书”中,常风先生又出
版了一本《窥天集》,由上海正中书局出版。这一次不是书评集了,其中有


论文、随笔和散文,是他在七七事变后所写文章的结集。作者在本书《后记》
里说:“事变后头四年开始靠一点翻译工作过生活,由于一点情感上的原因
不肯也不曾写过一篇文章。从22 年(1933)至26 年(1937)事变为止,几
乎成了我的职业似的写书评自然而然也停止了。”这种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
的。比如他写《小说家论小说》的时候,恰在所谓“大东亚战争”之后,讲
到英美和朱德、毛泽东时,日本官方命令必得在字旁加上犬旁,为了避免这
一野蛮的措施,他不得不别扭地写成“英吉利”,等等。

书中收有《亚里士多德论悲剧》、《人间词话》、《你往何处去》、《关
于苏曼殊》、《杜少卿》、《关于评价》、《关于传记》、《小说家论小说》、
《小说的故事》,以及关于作家李克异的两篇散文《面纱题记》和《怀袁犀》。
袁犀是常先生当年在艺文中学教过的学生,他认为作家的处女集《泥沼》是
成功的,放在事变前的创作集,如巴金编的“文学丛刊”中,一定会得到很
高的评价而毫不逊色。记得抗战胜利后,我在天津的《大公报》上,还看到
常先生的一篇散文,题目似乎是《一个知识阶级的心理演变》,叙述了抗战
发生以后,他在北平八年的生活经历,那是一个知识分子沉痛而爱国的回忆。
近四十多年,常先生在山西大学执教,前几年我还看到由他主持执编的欧美
古典优秀散文选两册,前面写有一篇很出色的前记。

《消息》半周刊

抗战胜利后,夏衍同志在上海主持复刊《救亡日报》工作,改名《建国
日报》,仅仅出版了十二天就被国民党市党部查封了。1946 年4 月7 日,他
又主持创办了《消息》半周刊(见图80),十六开本,每期十六页。每逢周
日、周四出版,编辑人宋明志、丁北成,实际是姚臻、方行。夏衍在《懒寻
旧梦录》(1985 年7 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中说:“我们决定办一
个‘匕首’、‘投枪’式的小刊物,但还是要争取公开合法。从正面说,目
的当然是反对内战,争取民主,但这样一个小刊物,不可能登长篇大论,所
以用它来讽刺和揭露一切反动小丑,反而可以起《周报》、《文萃》所不能
起的作用。”《周报》是柯灵、唐彛鞅嗟慕娇铮段妮汀肥抢桎韧
志编辑的党办的刊物,两刊都以论文为重。《消息》半周刊以短文甚至以内
幕消息为主,巧妙地揭露了国民党的一切丑行和反动措施,实际是向广大读
者公布国民党发动内战、反人民的一些背景材料。借此也宣传了我党的主张
和介绍我解放区的情况,其中包括一些党的领导人的情况。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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