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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美人铺天盖地-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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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查子王没听母亲的劝告,第二天照样浮肿着脸,拖着肥肥的身子上街买菜……直到有一天一位男青年上门求婚。     
    男青年过去在“校宣”跳《红色娘子军》中的“老四”,人精瘦精瘦,不大说话,所以查子王没怎么注意过他。现在已成为某仪表厂工人的“老四”,穿着崭新厂服来见查子王,先从气势上把待业且有“不光彩历史”的女子压下去。他侃侃而言:当年外面传说查子王为蛇所变便是出自他的发明。“主要是你太漂亮了,怕其他男人碰你,所以……”他的话还未说完,查子王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哇地哭了,竟忘记这个男人的发明曾让她少女时代多么寂寞。     
    梧桐树叶发了一茬又一茬,查子王进了银行工作;又结了婚。人们便常见着好明丽鲜亮的女子幸幸福福地扶着个胖小子在蹒跚学步。有人问:这是谁的儿子啊?女子自豪说:我的啊!人们疑惑地看她:真是你的?还小姑娘一个哩。女子回家揽镜自顾,不是么,镜中的女子眼睛水水的,透着十八岁才有的晶莹。其实那年查子王已二十五了。    
    大概两年后,查子王离了婚,又结了婚。又离了婚。两任丈夫在离别时都涕泪交集百感万端地说:当初,你为何那么傻哟。有了事,阴倒(隐瞒之意)便算了,做啥要闹得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被强奸犯……查子王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两任丈夫和两个儿子,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家庭生活。静夜,不堪痛苦而倚窗涕泣,万家灯火盛进她悲戚的眸子,也像一种手势——美丽而苍凉的……     
    查子王后来去了北海,为着一段如火如荼的爱情。那时混乱的北海完全成了私奔者的天堂。掰着指头算,查子王那时该是四十好几的女人了。四十多岁的女人还在为爱情奔波,让人觉得多少可笑,像顾长卫的“孔雀”错过了繁华的光景,人去楼空后,自己再炫耀地开放又有什么用呢?又听说,那人穷记者一个,矮矮的,已开始秃顶。他夫人是市政府某处处长,精明而强悍,不会为查子王割让半点城池。查子王只能忍痛舍去银行职员优惠的待遇,小妾般地跟随穷记者私奔到沿海,私奔一个很不牢靠的未来。    
    还传说查子王离开渝洲时,母亲曾郑重告诉她:你父亲既不是革命烈士,也不是强奸幼女犯。1948年,川东地下党被叛徒破坏,组织上疏散我回老家达县生你,又安排一年轻女学生与你父亲假扮夫妻继续地下斗争,谁知他们日久生情,假戏真做,解放后更难舍难分。组织上很难,不能亏我,又无法把他们拆开,只得将那女的调去西藏,又重重处分了你父亲。没想到在那女的将去西藏的前夕,他俩双双开枪自杀了……查子王听后怔怔的,然后道:我早知道了,16岁就偷看过父亲的日记。我们查家屋里人注定要为爱而牺牲。这就是命。     
    果然在北海见着了查子王。    
    北海那种像白夜的夏至;云朵亮晶晶地挂在夜已深沉的小巷,让人误解才下午五六点的时光。四十多岁的女子查子王与那男人手牵手打那儿走过,走得很慢很慢,很小心翼翼地彼此搀扶着,像一对上了岁数的老妪老翁。男人并不显老,虽已秃顶,但实在长得高大漂亮,与传说相去甚远。傍着他的查子王腰姿婀娜,一头随风蝶舞的秀发依旧是十八岁的风情。看来,查子王的确被实实在在的爱滋润着。    
    北海的米兰花总会在夜里显出惊诧的香。我为这样的招摇捏一把汗,而用最诚挚的心意目送查子王渐行渐远……     
    (1994年8月)    
    后记: 前天,我在重庆七星岗的“唐风霓裳”店订做衣裳,老板告诉说,碰到了一位女人,也是从南边回来的,说与我很熟。那女人蛮好看,只是有些老了。她住在儿子家,老妈子似的买菜做饭,还是不讨儿媳妇喜欢。    
    我突然想到了查子王。会是她么?听说她和那男人不堪而终,广阔的北部湾海域仍无法容得下最平凡的爱情。她的母亲没有熬过上世纪最后一年的谷雨时分,让回到重庆的查子王发现——此生就剩下儿子来作为她活过的明证。没有爱情,她在这座城市也不过像孤儿一样。重庆的天老是这样的灰色,草根的模样,无情无义的,没有华丽的水土来养育细腻的离愁别恨。再绝望的情爱拿到麻辣中涮一涮,也就是重庆的风花雪月了。     
    我宿命地预感还会遇到查子王的,在南坪转盘往四公里的方向。如果她像祥林嫂一样问我爱情的问题,我会万箭钻心的。也许,我们会擦肩而过,她在她的苦处中,寂寂老去。     
    (2005年3月)    
    


第三部分:北海女子寂地(1)

    在寂地,人生已走了许多路的女人竟能产生美丽的遐想,从容镇静地仔细思考死亡的所有内涵和外延,并坚强地为灵魂做好准备……    
    耶特克孜麻扎尔(麻扎:墓葬地),新疆鄯善县城西。偌大的麻扎群掖在褐红色火焰山吐峪沟的褶缝间,从山下望去,迷蒙黄沙间的麻扎,便像浮在半空中的城堡,一幕被年代剥蚀漫漶的宫廷剧似乎正在这般海市蜃楼中重演。     
    用当地语解释,耶特克孜麻扎尔是七个姑娘坟之意。据考证,它们已深远到古高昌王国时期。但有关个中的史实乃至传说,仿佛都随那个王国神秘的消遁杳无痕迹,一一湮没成飘若蝙蝠的沙砾,一步三叹,在墓与墓间飞来飞去,为寂静的麻扎弄出些声响,呼哧哧,呼哧哧地在围墙内轻唱着,不成曲调,如一张失了真的唱片,倒给人以遐想和创作的余地。     
    细数数,坟茔并不止七座,且造型风格迥然不同。茕茕孑立,仿若《天方夜潭》中清丽的月辉笼罩下的宫殿,美丽的图案起伏在质朴的土墙上,花啊鸟啊全在朦胧的阴影中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圆顶的墓穹,很温柔的弧线,端部上升起一支向苍天呼唤的船桅;而静静躺着的,是最严谨画家摆出的石膏道具——长方形、正方形、圆柱形,规范而不死板。     
    很惊讶墓地竟荡漾着如此浓郁的艺术气氛,又如此充满着尘世的温情。徜徉在阴间的门槛,离死亡的形式——累累白骨,化为灰烟的青丝咫尺之遥,心若静水,坦然而安详如同归家一般,眼前猎猎飘浮的是七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身影,环佩叮当清越,明眸善睐,躲在风中瞅我。而我坐在沙砾中为她们编导着一出出电视连续剧,情节跌宕,高潮纷呈,可歌可泣。但作为女人,我最深刻的臆测也只能是:七姑娘坟的所有史实和传说,皆力透一个大写的“情”字。我不愿意有别的原因,譬如战争的蹂躏或家族的纷争来让这座充满浓浓诗意的麻扎黯然失色。     
    难以想象,世间的情爱离了女人壮怀激烈地投入和经营是怎样的苍白;而女人没有情爱的哺育滋润,又如何形同干燥的花朵徒具美丽的姿势,却让栩栩生气的魂魄、韵态、沁人的芬芳被“死亡”摄去。元代有《摸鱼儿》的词曲向天发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其实,即使上天也未必能给尘世间的旷男怨女一个满意的答案,倒是这座姑娘坟,七个女人为爱如火如荼地献身,让人深味生死相许的具体模式——一种幸福、执著却残酷的情爱极至。     
    或许有了情的保佑,死亡在这里围成一圈斑斓的光环,使安息者能真正宁静地躺在光晕中,小憩,做最美的梦,在人生的另一个驿站歇歇脚,然后再放生命出去奔驰为拓荡不羁的野马……     
    生命成为了怪圈。一个不知庄生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生的哑谜。徜徉在阴曹的门槛,与死亡的形式咫尺之隔,我似乎与自己的影子捉着迷藏,我问自己,究竟生与死孰因孰果?世间万事万物以生还是以死为必然?     
    小时候,站在家乡的山梁上,便可以看到寂寞于山洼间的火葬场里有一大片猩红的鸡冠花熊熊烈烈、摧枯拉朽地燃烧在铁灰色的高烟囱旁。这似乎是一个很奇特的比喻,譬如通感,它把我们无法正视和想象的燃烧通过另一种形象传达了出来。     
    然而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死亡毕竟是很遥远的神话。少年时陪一位忘年交的友人去看他的亡妻,在一个公园默坐了一下午,才撑一只船,从湖的此岸到彼岸,然后舍舟踏上坡坡坎坎模糊难辨的小路,拨开齐人高的荒草枯枝,向藏在公园角落的那片墓地渐渐摸去。     
    这是片被称为“红卫兵墓地”的坟地,埋葬着文革间几次大的“武斗”中死亡的青年学生……夕阳下,已破败残旧的坟墓高高矮矮地站在荒草的波翻浪涌里,广阔而神秘,数不清有上百还是上千座。偶尔风来,渐渐发出三两声响便旋即归于死寂。这样的死寂如默哀,沉甸甸地压抑,又像小心翼翼躲在草笼间的脱兔,亏心似地见不得天日。     
    


第三部分:北海女子寂地(2)

    我不知道像这样规模的“红卫兵墓地”在全国还有没有?只知道当年还青春逼人的顾城来过这里,用笔尖哀怨地唱道:    
    歌乐山的云很凉    
    像一只只失血的手    
    伸向墓地    
    在火和熔铅中    
    沉默的父母    
    就这样    
    抚摸着心爱的孩子。     
    友人正是以一只失了血的手向亡妻伸去。     
    水泥板铸立的墓碑冰凉,如一面冰凉的额头。上面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黑白的,或许年月太久,日晒雨淋的,照片翻了黄;或许隔了玻璃的缘故,人像如同加了柔光效果,不清晰,给人相距千山万水的感觉。只有极富个性的嘴唇,坚毅地抿着,像是在默默承受着屈辱和苦难,赫然闯入你的脑中。碑文已湮没斑驳,仅有两行字,简略而质朴地记载了一个女人的生年卒日,没半点华丽夸张的铺排、歌咏,令人徒生惆怅:难道一个曾经有血有肉有哭有笑活灵灵的女人,在历史中不过就是几句枯燥的文字?     
    友人零零碎碎诉说了一些妻子的往事。文革中,他和妻子观点不同,各自成了对立派的“勤务员”(文革中的派性头头)。友人说他妻子最大的悲剧就是自以为是和太逞强。“她是在押送我们这派的俘虏去陪杀场时,被不知哪来的机枪扫死的。17颗子弹蜂窝似地铺满她的肚腹,肚腹里是我们3个月的孩子。”     
    听神话似的听友人讲并不遥远的故事。背脊森森发寒,不由得缩缩脚,仿佛死神已在草笼中窥视我良久,一不留神,它便会顺着腿膝爬上来。我嗅到浓浓的血腥,盈盈血水在乱坟间翻涌,淹没了所有的墓基、墓碑、荒枝杂草,我的脚、手、脖子、头颅。窒息人的浸濡,一切由苍白而殷红、殷红,刺着人的眼睛睁不开,好像幻为了另一个太阳,倔强地与上帝安排的那一个遥遥呼应。死亡,成为不给人任何喘息的严酷事实,更不能去作任何美的联想,但也与鸿毛、泰山之类的掂量风马牛不相及了。     
    那是八十年代的一天。我们还活得物质很缺乏,精神很高涨。那次我还穿着草绿色的军裤、红色灯心绒上衣;友人则穿着厂里发的劳保服,脚下踩了双断了帮的解放鞋。     
    而今我已从女孩到女人。在耶特克孜麻扎尔,在寂地,人生已走了许多路的女人竟能产生美丽的遐想,从容镇静地仔细思考死亡的所有内涵和外延,并坚强地为灵魂做好准备,也为最长的旅行准备足够的粮物,如同将要出海远航的水手……     
    挥一挥衣袖,作别耶特克孜麻扎尔已是暮色苍茫时分。涉过一条干涸的小溪时,迎面驶来一驾毛驴车。裹着花头巾的母亲女神般地坐在车辕上,守护着3个甜甜做着梦的小天使。毛绒绒的小狗从车厢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群人。     
    远处是轻曼的霭烟漂浮在矮矮的灌木丛和高大的白杨树间,一幅十九世纪充满田园情调的俄罗斯油画。近处是金灿灿的桦树,掩映着金灿灿的沙丘温柔无声地盘旋着,许多无名氏的麻扎散落在沙丘中,一律的湖蓝,像海……银月贴在清莹莹的天幕边,低头含语,凝眸着一位胡髯飘飘的老人瞑目祈祷,向高天摊开的双手虔诚但无畏……    
    (1993年6月)    
    


第三部分:北海女子花界

    我要细细说说这些花们——春夏最常见的小野菊;它们若是一朵一簇;哪怕站在高天上;仍是庸常的花容、淡贱的姿质。但它们往往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疯长在岩崖上、深洼处;它们彼此紧密地长成一片;就有了你不能忽视的审美势力。     
    2001年真的很邪乎。     
    还只是春夏之交;五月天的地气沸沸升腾;阴阳争夺;难分伯仲;只是苦了人。    
    2001年的初夏;我突然有着焦灼;眉头的竖纹倏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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