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中原-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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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亮到了巩县兵工厂,李待琛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厂内的防空学校,由他任校长兼教官。为了方便起见,防空学校算守备队的编制序列,徐亮扛上了国民党上尉军官的肩章,他征得李待琛的同意,在守备队中挑选了二十几名有一定文化基础、身体素质好、没有不良嗜好的士兵入校当学员。经过一个多月防空理论加实际操作的训练,四挺高射机枪初步形成了战斗力,徐亮深得士兵拥戴。徐亮利用晚上时间在学校办起免费夜校识字班,吸引了不少想学文化的工人。徐亮利用夜校宣讲抗日救国的道理,同时用自己的薪水和在苏联攒下的积蓄帮助有困难的贫苦工人,深得人心,很快在工人中有了威信。后来,兵工厂搬迁后,一些未随厂迁走的工人,经徐亮介绍投奔了八路军,成为八路军兵工厂的重要骨干。
且说徐亮到兵工厂不久,嗅觉灵敏的军统人员柳万祺就上门来找李待琛,他不知怎么了解到了徐亮的共产党背景,专门来“提醒”李待琛。李待琛心中当然清楚徐亮的共产党身份,他虽然是国民党的将军,但实际上并非军人,更非政客,说到底是一个有民族主义思想的中国知识分子,对他而言不管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也不论共产主义还是三民主义,只要能让中国富强,人民幸福,那就是好团体、好主义。这种思想在当时知识分子中颇具代表性。这种淡漠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思想影响深远,与后来我们的一位伟人精辟而生动的“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颇有神似之处。李待琛听柳万祺说完,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道:“这个徐亮,现在是我厂守备队的防空教官,工作勤励,学识不凡。未见有任何不轨行为。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共产党也是合法组织,总不能因为怀疑他是共产党就要对他怎么样吧?”“长官,我怕他是共产党派来刺探情报的。”“这倒不必担心,我已单独给他成立了一个防空学校,让他自成一块,别说涉密单位,就连生产车间他都不能进去。”“我担心他在工人和士兵中宣传赤化。”“那倒也不会,他这段时间天天教弟兄们操练,成绩卓著啊。柳站长呀,我不管什么这主义那主义,现在国难当头,打败鬼子的才是好主义。说到现在,这主意那主意,谁能出主意打下、打跑鬼子飞机,确保工厂平安,那就是好主意。我说柳站长,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主意把咱们这一带潜伏的敌特扫干净,那才是好主意。这些家伙前些日子在水塔下放定时炸弹,要不是何队长忠于职守,工厂生产非受影响不可。”
柳万祺红了脸,暗下决心:“非干掉这伙潜伏的敌特不可,这些家伙敢在我柳万祺眼皮底下猖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其实这柳万祺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虽然在政治上对共产党成见很深,但是在国家民族利益的大关节上,那是毫不含糊的。他听了李待琛的话,对徐亮之事不再深究,转而把精力集中于对付鬼子和汉奸的潜伏人员方面。
陈浩的高炮部队到达后,李待琛把徐亮提升为少校,任防空分队副职,也一定程度体现了他既爱才,想用徐亮,又有所顾忌的心态。
我们回到徐亮的课堂。徐亮说:“现在就请大家先谈一谈好的方面,咱们第一次在这里与敌机接仗,就打下一架敌机,这是成绩,大家说说为什么能打下敌机?”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是因为咱们集中火力猛打。另一个说,得了吧兄弟,咱们在上海也集中火力猛打,怎么没有打下敌机来?又有人说,那是因为咱们根据地形预先算准了敌人来路。还有的说,这是因为陈队长、徐队副神机妙算……
徐亮等大家说完,道:“刚才大家的意见,归纳起来就是:第一利用好地形;第二事先分析判断敌人动向,设定预案;第三要集中火力射击。不知大伙注意到没有,咱们这次打敌人飞机时,瞄准了没有?小旺子,你来说说。”
小旺子站起来,低着头:“我……我不听命令就开火,这……这,请长官责罚。”“我知道你是恨鬼子,想给牺牲的弟兄报仇,恨不得一炮就把他们揍个稀巴烂,这还得练好本领才行呀,说说怎么没瞄准就打下了敌机?”
“是呀,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炮按1号位置调好以后,敌机刚露头,离我们还老远呢,我们不但没瞄准,而且炮口指的方向根本就不是敌机的位置。我一着急开了炮,弟兄们就都一起干上了。正后悔呢,一架敌机就冒烟了。”
“好,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内容,防空作战射击的提前量。刚才小旺子说的情况,大家都亲身经历了。我们没瞄准敌机,而是瞄准敌机的来路集中火力猛打。这是因为飞机是高速移动的目标,如果在1000米的距离上,我们瞄准敌机开火,这里且不说高速目标难于瞄准,即使瞄得很准,等我们的炮弹飞到时。敌机已飞出百米左右距离了。如果敌机高度更高、距离更远时,这个移动距离更长。所以防空作战,多数时候是瞄准则打不中,只有敌机俯冲与炮管在一个平面上时,瞄准才能击中。在座的很多弟兄当过机枪手,我们用机枪很少射击1千米以远的目标,在几百米甚至几十米距离射击静止或低速目标,当然是瞄准谁打到谁。而你们打坦克时,情形有所不同。相比飞机,坦克是低速目标,而且正面直接瞄准射击时,坦克和我们处于同一平面,移动的因素被抵消了。如果侧面射击或间接瞄准射击行驶中的坦克,也要考虑提前量的问题。”
“徐长官,提前量是不是咱们先算准鬼子飞机的来路,先把炮弹打出去,等敌机飞到的时候正好和炮弹碰上面?”
“好聪明,就是这么个意思。”
“算准鬼子的来路,让咱的炮弹在路上等着她,见面就搂住亲嘴。”
“哈哈哈哈……”
等大家的笑声平息,徐亮道:“可是要算准敌机的飞行路线,并且算好提前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飞机的高度、距离以及速度都是变化的,我们唯一确定的只有炮弹的初速度和大致的飞行速度。敌机飞得越高,我们的炮弹飞行时间也就越长,有经验的敌飞行员在这几秒钟时间里还可以转向避开飞来的炮弹。”
徐亮看看静下来的弟兄们,接着说:“我们防空作战的主要目的是阻止敌机炸毁目标,能打下敌机当然好,如果没打下敌机,但逼得敌机无法接近和准确轰炸目标,也是防空作战的胜利。当敌机高空飞行时,的确给我们击落它增加了难度,但并非不可能击落它,我们大致计算提前量以方阵火力集火射击,炮弹直接命中固然好,到高空炮弹爆炸形成弹幕,间接杀伤同样可以消灭敌人。而且敌机若高空飞行,不向低空俯冲那是很难炸中目标的。若敌机低空进入或向低空俯冲,那么我们击中它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徐亮讲的是二次大战初期的防空概念。到了二战后期,美国空军发明了水平轰炸,B…29空中堡垒在高空对目标区实施水平地毯式轰炸,威力巨大,而己方被击中的概率大大降低。到现代,空军轰炸已发展到远距离精确打击,与那时更不可同日而语。防空理论当然也与时俱进了。任何理论都存在与时俱进的问题,今天正确的,行之有效的理论,到了明天则未必就是真理。
“徐队副,您的学问,兄弟们确实佩服。你上次出的那个法子真灵,刚开始弟兄们还嘀咕:全冲一个地方开炮怎么行?不过要让我们去算提前量什么的,弟兄们的脑子可不够使呀。干脆还按你原来的法子打吧,这一次,弟兄们保证听命令开炮,叫小鬼子有来无回!”
“鬼子上次吃了亏,这次很可能不再低空进入,如果他们高空飞入后俯冲,那么我们的打法也要改改了。另外,还要防止敌人专门派部分飞机对付我们的高炮阵地。”
防空课程结束时,下一步的方案也成形了:如果敌机低空进入,仍用原来的三招对付,只是把高射机枪调到前方的土山上负责对付低空敌机,掩护高炮阵地。小旺子到高射机枪连当了机枪手,他原来就是机枪手出身,干高射炮兵以前是一个机枪连的班长。一号高炮由徐亮亲自操作瞄准,其他各炮完全依照一号炮瞄准的方向、角度进行调整,射击令下达后,各炮应不间断射击。
随后几天,高炮分队冒雪训练,演练技、战术。陈浩也亲自操作一门炮随着一炮动作。开始时,多数炮无法跟上一号炮,8门炮动作不一,乱七八糟。渐渐地,8门炮之间的动作协调了许多。
正文 第五章 再遇空袭
天放晴了,初冬第一场雪过后,天格外的冷。没有一片叶子的杨树、槐树、榆树、柳树、柿子树全都挂着残雪。融化的雪水使得兵工厂周围的土山变得十分泥泞。
李待琛昨晚忙了一夜。奉上峰命令,兵工厂其余部分务必在三日内装车启运,兵工厂设留守处并留一个班警卫。李待琛昨晚亲自指挥拆卸装箱,宋健彦此时已经去了武汉。李待琛特别嘱咐一定要安排人使已撤离的各车间的烟囱冒烟,刚拆卸未运走的部分则严禁烟火。又令人给防空分队送去棉大衣等御寒物品,并叮嘱一定要尽力满足防空分队御寒以及其他必要的保持战斗力的物资。
天微亮,李待琛回到办公室,到窗口望望东方发白的天空,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接防空分队!陈队长,我是李待琛,天晴了,今天敌机很可能会再来,要加强警戒。另外,要注意防寒,别让士兵们冻坏了。喂,武器装备的防寒防冻有没有问题?好!一定不能松懈!”
叮嘱完陈浩,又与河防部队联系:“刘师长吗?我是李待琛。”“原来是李博士,这么早把兄弟从热被窝叫起来,有何紧急军务?”“哈哈,老弟是不是还以为是对岸的鬼子摸过来要掏你的被窝了?吓懵了没有?”“李博士你老兄也学会瞎嘞嘞了,鬼子敢来咱们的地盘?弟兄们24小时分班巡逻警戒,就怕他不来呢。这些钢筋水泥永备工事和轻重机枪、大小火炮等着他狗日的呢!老兄有何吩咐?”“老弟呀,你看这天要晴了,鬼子的飞机很可能要过来捣蛋,让你的弟兄今天多给望着点,有动静,赶快给我的防空队说一声,别看多这几分钟准备时间,对我这里可太有用了!上次的事儿,愚兄很承你老弟的情呀,天这么冷,让弟兄们再辛苦辛苦。回头我让人送十挺捷克式外加二十万发子弹过去。”“呵呵,老兄客气,这点事儿,一句话!上次老兄的高炮揍下来的鬼子飞机就在兄弟的防区对面栽到河里的!前沿的兄弟们见了都乐坏了,你老兄吩咐的事,没得说,兄弟一定照办!”
太阳升起来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山顶的积雪开始融化,一阵北风吹来,冷,刺骨的冷。高射机枪阵地上,小旺子摘下手套,手一触钢铁枪身,感觉到一股直透腹心的寒气。
陈浩命令:加强警戒,继续训练。午饭是送到阵地上吃的。临近午后敌机上次来袭的时间,气氛紧张起来。何武庭从上午就来到陈浩的指挥所督战,此时也频频向空中张望。太阳渐渐西移,大家都不说话,盯着天空。陈浩不时看看桌上的电话机。紧张的气氛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料中的敌机一直未出现。过了16点,大家渐渐地松懈下来,连徐亮都有些放松的感觉。16点30分,何武庭正准备回自己的队部,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河防部队告知:敌机5架,在刘师长防区西侧越过黄河!一发红色信号弹立即从防空分队指挥所附近飞向天空,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在厂区响了起来。兵工厂第一次遭空袭时,由于各部门协同不好,防空预案也不完备,竟然未能拉响防空警报。由于当时我国军民对现代战争防空知识和经验极为缺乏,兵工厂虽有防空设施却无防空意识。李待琛为此专门请徐亮给大小职员们上了一堂防空课,制定了防空预案,命令各部门执行。
再说陈浩他们接河防部队的电话两分钟后,周边山上仍不见观察哨指示敌机来袭方向。指挥所里的人们都感到疑惑,徐亮也隐隐感到不对劲,把目光由北面转向太阳正在徐徐下落的西方。接警5分钟后,当飞机的轰鸣声从西面传来时,5架敌机分前后两批已进入高炮手们的视野之中,几乎与此同时,西边观察哨的信号弹也升到了空中。东、西、南三面派出的观察哨较少,约定使用信号弹,北面山梁上设了若干消息树,派驻的观察哨也最多。狡猾的鬼子从太阳的方向来袭,观察哨无论用望远镜还是肉眼观察都不利。徐亮刚把炮口调向西边的天空,敌机就在刺目的阳光掩护下从3000米高空直向高炮阵地俯冲下来,飞机上的机枪不停地向大地喷吐着毒焰。8门高炮在徐亮指挥下开始怒吼,山上的高射机枪也开始欢叫起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