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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燃烧的岛群-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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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算是不了解日本人的心理、日本军阀的企图和日本自明治以来的侵略战争史。

神社——直归日本陆海军省管辖,每一立方米的空间都充斥着封建军国主义气氛。无论是它的新年祭、讲社祭、春季大祭、秋季大祭、天皇御诞辰祭,还是每月一日、十八日、廿三日的小祭,全是为明治以来为帝国战死的军人们烧香合祭。随着一次次侵略战争,战死者的遗属越来越多,神社的香火就越来越兴旺。日本人素有自杀传统,军人们为了在神社里有自己的一柱香,受到后代的祭奠,加上神道教信仰,总是为天皇慷慨赴死。天皇得到了忠魂,军阀得到了胜利和土地,大公司得到了殖民利益,商社得到了海外市场,军人成为战神,得到了“永生”。一个靖国神社,各得其所。除了“永生”是虚幻的之外,日本新兴的资产阶级一文不付地换来日本青年为他们的利益而捐躯。

当然,这一切,对从小在幼年学校、士官军校和陆军大学受了系统军国主义教育的大盐平内弘少佐来说,如同一匹马被人役使,只感到痛苦,并不能改变命运。他作为一个日本军人,只关心“胜利”,被侵略国家有多少遗族,有多少人痛苦地生活着,这些他连想也设想。

大盐平进入神社的大门,才想起今天是一月二十二日小祭。许多离神社较近、又能放下手头工作的遗属都来了。神社的喧闹同大街上的冷清恰成鲜明对照,给大盐平留下深刻的印象。“战争越打越残酷了呀!”他很感伤。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高达十三点六米的巨大神门,每扇门扉上都嵌着直径一米半的菊花纹章。大盐平知道十四世纪吉野时代的日本武士楠木正成,采用菊花和水做自己的纹章,最后战死,菊花象征着战死者的魂。

大盐平步入拜殿,跪下,点上三烛香,默默地为死在瓜达尔卡纳尔、中所罗门群岛、拉包尔和新几内亚的朋友祈祝冥福。当他默念的时候,感到周围发生了异常的骚动。他扭过头去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是东条首相!

外号“剃刀”的东条英机,被一群宪兵簇拥着,进入了拜殿。东条个子矮小,凶狠强健,眼镜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狠毒狡诈的凶光,周围的人都微微发抖。东条是岩手县盛冈市人,其父东条英教是明治时期的著名将军。他们父子两代人都不是和平将军,而是杀人将军。东条的信徒们常把他比作北条时宗和楠木正成。他浑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脸上透出杀意。他在中国东北当过关东军宪兵司令,杀人如麻。他杀中国人、杀朝鲜人、杀东南亚人、杀美国、英国和澳洲的白人。世界上有过一些以杀人为乐的人,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丑行。反而四处鼓吹,以其为荣为威,东条就是其中的一个。

东条突然来到神社,众人皆惊。他先到拜殿烧了一住香,然后挨个儿看望祭魂的妇女和孩于们。他凑近一个穿一身素绸的妇女,问她丈夫死在哪儿?那泪水纵横的妇女答称,“中国。”他问是什么军种,那妇女说:“空军。”

他接过那妇女手中的孩于,抱了一下,然后命令一个少佐去拿糖来。他亲自把糖送到孩子手里,表情莫测地微笑了一下:

“我军在中国的形势很好。蒋介石政府的战力已经耗尽,完全取守势,支那派遣军畑俊六大将马上会发动一次大攻势,一劳永逸地解决支那问题。我当过空军总监,知道我国空军在中国作战表现极佳。”

他转向周围的人,开始大声讲演,他的吼叫也是有名的:

“我们的空军,无论是飞行员或者是飞机,都自夸是世界第一流的。在诺门坎、甘珠尔、达木斯克我们同俄国空军打仗,在马来亚我们同英国空军打仗,在太平洋上同美国空军角逐。我们都是胜利者。我们战无不胜,是因为我们飞行员的素质最高。除了掌握优秀机械的要素外,以军人魂的勇敢作战是最重要的。”

东条挥动戴着白手套的手,大声地吼着:“日本军具有独特的积极进攻精神。它的基础是不屈的大和魂。加上拼命训练,天皇神威。”他突然盯着大盐平,似乎从他那空荡荡的农袖辨认出他曾经参加过激烈的战斗。东条的眼睛里有股蛇一样的逼人寒光。啊!大盐平想:“他真是一亿国民畏惧的人物!”

东条伸出双手,手掌向下一压,吼叫着:“诸君,干掉敌人!只要以自己火热的进攻精神从正面冲入敌阵。归根到底就是这个样子呀!”

他又转向另外一个老人。那老人头上系着白绸带,上面用墨汁写着:“吾儿岛津次男中尉灵魂之祭。”

东条问瘦骨磷响的老头:“岛津次男中尉是在哪里作战的?”

老人哆哆索索地回答:“在吉尔伯特群岛,他是海军特种登陆部队。”

东条对受到惊骇的老人说:“我们的陆军接受了无故的德国陆军的传统。麦克尔上校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奋勇杀敌。我在我的著作《战阵训》中提到:‘投身于死地,默默地献身服务之,一心为获胜而前进。特别是:淬砺肝胆,培养必胜之信念。’吉尔伯特的守军正是这样作战的。我们在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的防御比塔拉瓦还要坚强,美军进攻的势头必然被粉碎。”

东条说完,抬手看了看表,立刻向众人告别,钻入汽车,绝尘而去。他来得快走得更快,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了。大盐平久久地望着东条英机消失的方向,竟然没动一动。

有一个人触了他一下。他猛地一惊,立刻认出是一个熟人。

“清冈正照兵曹!”

“正是,您好!大盐平少佐。”清冈正照是第八舰队“金刚”号战列舰的枪炮兵。“金刚”、“榛名”炮击瓜岛亨德森机场的时候,曾集结在拉包尔的海湾里。他们那时认识了,因为清冈是庆应大学的高才生,文化高,见识广,大盐平同清冈正照就成了好朋友。

“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怎么回国内的?你在这儿是祭你哥哥吗?听说他的部队在俾斯麦海战中全部罹难。”好不容易碰上一位知已,大盐平提出了连珠炮般的问题。

清冈正照穿着正规的海军军装,看不出他哪里残废来,他也许是休假,也许是执行任务归国,反正他还是军人,而大盐平已经退役,成了平民。

正照没有立即回答大盐平。神社里总有几个特高深的便衣侦探,这里不是谈大事的地方。

“咱们边走边谈吧。”正照说。

他俩走在空荡荡的东京街道上,走过那些紧闭的店门和住宅区。人们迎面而来,匆匆而过,只顾低头走路。

东转西转,他俩来到了江户川区的善养寺。善养寺是专祭祀松树的寺院。树大林深,有许多五六百年的古松遮天蔽日,和平时期游客就少,战时游人更稀,实在是谈话的好去处。

“我从特鲁克来。”清冈正照说。“第八舰队的大部分舰艇在所罗门损失以后,重新进行了整编。剩余的战列舰和重巡洋舰并入特鲁克的联合舰队主力。山本元帅死后,由高木武雄大将指挥。‘金刚’舰还归栗田中将指挥。由于美国舰队太强,我们的油料不够,我们从特鲁克移到了菲律宾苏碌群岛中的塔威塔威岛。而且正在试验让重油锅炉改燃原油。我这次本是来联系改装的机械零件,一到海军省,立刻接到命令,把采购的事移交他人办理,给了我一项秘密任务,让我去横须贺基地报到。我利用休假间隙跑出来,在神社遇上了你。”

大盐平对正照的哥哥清冈永一大佐极为反感。永一和正照判若两人,永一不仅虐杀战俘,对下属的官兵也十分残忍。出于客气,大盐平还是问了永一的情况。

“他没死。”正照平静地说,既不庆幸,也不卑弃。“他命大,抓住一块破船板,游回了格罗斯特角。他暂时编入了松田少将的部队,却没有任何权力。美国海军陆战队攻打格罗斯特角的时候,他负了伤,辗转回到拉包尔,跟着一批伤病兵回国休养治疗。船到关岛加燃料,美国潜艇闹得挺凶,一耽搁就是半个月,他在关岛驻军中有许多熟人,菲律宾战役后他在关岛呆过很久。他托人找了关岛部队——我们已经把它改为大富岛部队,我只是按习惯来叫——关东军第二十九师团长高品中将。高品从满洲来,满脑子对俄作战思想,他的部队也是按此原则进行野战训练的,现在要守卫马里亚纳群岛,对美军的战术根本不清楚,就把永一留下来,让他当参谋。有人重视,永一当然卖力,他就这么留在关岛了。后来,那艘医院船在归国途中,在硫黄岛海面被美军潜艇击沉。永一又死里逃生。”

“那你为什么来靖国神社祭祀。难道你家中还有其他的战死者吗?”

“没有。”正照回答说。突然,他的脸色变了,显得异常激动不安。他环顾四周,松涛飒飒,阴森幽暗的善养寺中空无一人。关于古松,有许多神话和传说。其一讲:某年轻公子喜欢夜晚钓鱼,但从未有色儿上钩。后来某天杆沉线重,他下水去拖,竟是一美女尸首。公子自恨无缘,将她葬在善养寺内。从此,每夜松树旁都出现一个美女的幽灵。和尚问之,幽灵哭曰:家贫,无钱作衣衫出嫁。善养寺的僧人买了一身红妆挂于松枝。次夜,红妆不见,换成了褴褛旧衣,幽灵也从此消失了。日本是个神道教同佛教并存的国家。人们生前信神,死后归佛,然而畏惧鬼神,一般人是无论如何不敢来善养寺的。

正照表情紧张地对大盐平说:“我是专门来看东条英机首相的。”

就是火星人登上地球,大盐平内弘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吃惊了。正照是学生物的,他深恶政治,对军阀发动的战争非常反感。“诺大日本,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他从来对东条就厌恶.冒着很大的风险多次向大盐平少佐透露过:“日本迟早会被他带上绝路。”象他这种“反战分子”,竟千方百计打听到首相的行踪(大盐平认为是一个谜),专程在一个冷漠的冬日,到一个他最讨厌的地方去寻找一个他最讨厌的人,实在不可理解。

前少佐等待海军兵曹的解释。

正照已经镇定下来了。他凑近大盐平:“你认识近卫公爵吗?”

大盐平少佐又经受了一次惊愕的冲击。这个大学生清冈正照,究竟怎么了,难道他发了疯?近卫文磨是全日本最著名的人物,他曾经三次出任日本首相,三次组阁,三次率领内阁集体辞职。自从东条上台以后,他辞去一切职务,甚至辞退了公爵的世袭封号,深居简出,赋闲在家,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他在荻洼的荻外庄、轻井泽、汤河原、箱根都有别墅。他躲在厚重色深的窗幔后面,已经从日本的政治舞台上消失,只留下以往显赫的政绩。

正照就近观察一个现在任职的军人出身的首相,又说出另一个息影政坛、隐居家中的文职出身的前首相。两件事,都使大盐平吃惊非小。他头脑中甚至闪过“密谋”一类的念头。

善养寺静得可怕,只有古树的松涛声。清冈正照开始自己解开这个谜团。

“我在庆应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接触过几个贵族子弟圈子。其中包括近卫公爵、木户、冈田、平沼、若枧等人的子弟们。当时,我们正值年少,书生意气,虽然政治见解和学术见解不尽相同,但关系还是很好的。

“日本军队打入中国内陆以后,战争陷于泥泞之中,谁也看不到光明的前景。当时,我们分成几派,主战者有,主和者也有。太平洋战争一开,无论是谁;只剩下穿上军装一条路啦。

“对于日本在战争初期的胜利,我们有的人乐昏了头,有的人惊得目瞪口呆。而我,一直认为这不过是把战争拖长几年,痛苦和牺牲增大一些,仅此而已,日本必然战败。也好因为我是搞自然科学的,更加侧重于计算和推理,更少懂得武士道精神的缘故吧。

“中途岛海战,我在‘榛名’舰上,护航南云的机动部队,战况一目了然。如果再有两次中途岛那样的海战,联合舰队将不复存在。

“陆军自夸为开战以来未输一场。瓜达尔卡纳尔战役,我俩都参加了。我们不能再打下去了,无论是军人还是外行人,都清清楚楚。

“问题在于如何结束这场战争。”

正照的眼睛看着大盐平,明亮而清澈。他眼里滚着泪花。“想到战败和亡国,这副苦药无论如何是难以下咽的。”他说着,掏出手帕擦擦眼角。

这个问题也正是大盐平数月以来苦思而不得其解的。他颇有同感,拍拍正照的肩膀,激动地说:“清冈君,你说怎么办?”

正照已经成竹在胸。他不慌不忙地说:“意大利方式。”

大盐平豁然开窍,多少天以来的郁闷顿开茅塞。他自以为熟读兵书,深晓韬略,深入仔细地研究战局,怎么会忘了作为轴心国之一的意大利已经退出了战争。

原来,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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